第91章 兄长生,密道图(2/2)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封面几乎要脱落,她用手按住,才没让封面掉下来。纸页边缘已经发黑,有的地方还沾着些不知名的污渍,呈褐色。她轻轻一翻,“哗啦” 一声,一张折叠得十分整齐的东西从账本里滑落出来,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 “啪” 声,在寂静的库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璃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那东西,便微微一顿 —— 不是宣纸的柔软,也不是锦帛的光滑,而是一种带着韧性的、温润的触感,像是羊皮。她心中一动,将那东西捡起来,放在手心 —— 那是一张经过特殊鞣制的薄羊皮,有巴掌大小,边缘因岁月侵蚀而微微卷曲,却依旧完好,没有虫蛀的痕迹,也没有霉变的斑点,羊皮的表面很光滑,显然是被人精心保管过的,或许还曾用油保养过。
宫中文书向来用宣纸或锦帛,唯有极为重要的密令或地图,才会用羊皮记录 —— 比如她三年前在沈家旧宅地窖洞穴中找到的那张家族密道图,就是用羊皮做的,上面记录着京郊西山的藏兵洞和粮草库,是父亲为了以防万一留下的后路。
沈璃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四周 —— 库房外传来刘太监哼着小曲的声音,是前朝的一首民间小调,偶尔还有风吹过树叶的 “沙沙” 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羊皮展开,动作缓慢,生怕弄坏了这珍贵的东西。
羊皮颜色呈深黄色,像是陈年的老酒,带着岁月的厚重感。上面用墨线绘制着曲折的线条,有的是直线,有的是曲线,还标注着一些细小的文字,墨迹因年代久远而略显模糊,呈浅黑色,却依然能辨认出轮廓。线条纵横交错,显然是一张地图的局部!
沈璃的呼吸瞬间屏住,指尖微微颤抖着抚过那些线条 —— 她太熟悉这种地图的形制了,只是眼前这张,与她怀中那张家族密道图截然不同。沈家那张图更为古老,线条粗犷,像是用刀刻上去的,笔画很深,标注用的是前朝篆书,笔画浑厚,记录的是京郊西山的藏兵洞与粮草库,纸张边缘还有战火灼烧的痕迹,有一处缺了个角;而眼前这张,线条更为细腻,每一条曲线都绘制得极其精准,像是用细毛笔一点点勾勒出来的,笔画均匀,没有丝毫颤抖,标注用的是本朝初期的官制楷书,字迹规整,笔画清晰,撇捺分明,显然出自宫廷工匠之手,而且是技艺精湛的工匠。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些标注的地名 ——“浣衣局西北角枯井”“慈庆宫后夹道假山”“紫宸殿西侧暖阁地砖”—— 每一个都指向皇宫内部!这不是宫外的地图,而是皇宫里的密道图!
这竟是一张深宫密道图!而且其路径,竟然深入后宫腹地,最终直指帝国的心脏 —— 慕容翊寝宫所在的紫宸殿附近!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兴奋,顺着沈璃的脊背窜上头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仿佛能想象到,这条密道在皇宫的地下蜿蜒,像一条隐秘的蛇,连接着后宫与帝王寝宫,任何人只要掌握了它,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皇宫核心,无论是刺杀、窃密,还是…… 复仇。
这张意外获得的羊皮地图,其价值简直无法估量!它或许是前朝某位皇帝为了应对宫变而修建的逃生通道 —— 比如前朝末年,皇子争夺皇位,那位皇帝或许为了自保,秘密修建了这条密道;或许是本朝某位皇子争夺皇位时秘密修建的暗线 —— 比如慕容翊当年登基前,与其他皇子争斗,或许曾用这条密道传递消息。但无论如何,此刻它落在了她的手里,就像是上天赐予她的一把钥匙,可能打开通往真相的大门,也可能为她开辟一条绝境中的生路。
沈璃猛地将羊皮地图紧紧攥在手心,冰凉柔韧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提醒着她这不是梦境,这是真实存在的。她再次迅速环顾四周,库房内只有书架与账本的影子,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急促而有力,像是在敲打着她的耳膜,又像是在提醒她 “这是真的,你拿到密道图了”。
她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若是此刻叫出声,定会引来刘太监,到时候这地图就保不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将地图重新折叠成小块,折叠的纹路与原来的一致,生怕留下新的痕迹,然后贴身藏入最里层的衣襟内,紧挨着那份她从未示人的家族密道图。两张羊皮隔着衣物相贴,像是两个跨越时空的秘密,在她胸口发烫,仿佛要灼烧她的肌肤,又像是两颗跳动的心脏,给她带来力量。
之后的时间,沈璃再也无心整理档案。她草草将散落的账本堆回书架,用蓝布重新包裹好,放回原处,包裹的结也尽量打成原来的样子,又仔细擦了擦桌面,用袖子将灰尘擦干净,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翻动过的痕迹 —— 她知道,在这深宫里,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若是被人发现她动了旧档,还拿走了地图,后果不堪设想。
“刘公公,我今日先整理到这里,明日再来。” 她走到门口,对守在外面的刘太监说,声音尽量保持平静,不让人听出异样。
“好嘞,沈姑娘慢走。天黑了,路上小心些,西边的宫道没有灯,别摔着了。” 刘太监连忙应道,脸上依旧挂着笑眯眯的表情,还贴心地提醒她路上小心。
走出库房时,外面的夕阳正斜斜挂在宫墙上,金色的光芒有些刺眼,沈璃却觉得浑身发冷,又隐隐发热,像是得了风寒。怀中的两张羊皮地图,像两团燃烧的火,灼烫着她的肌肤,也点燃了她内心深处某个疯狂的计划 —— 她要验证这张密道图的真伪,她要看看这条直通紫宸殿的暗道,究竟能为她带来什么,能不能帮她查清沈家旧案,能不能帮她找到兄长。
可深宫之中,危机四伏。她清楚地知道,皇宫里如今有十二位贵妃,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背后都有家族势力支撑。慕容翊近来又有意晋封新晋的李才人 —— 李才人是吏部尚书李嵩的女儿,生得貌美,杏眼桃腮,还能歌善舞,尤其擅长跳《霓裳羽衣舞》,颇得慕容翊的欢心,上个月慕容翊还特意赏了她一对羊脂玉镯,想必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第十三位贵妃。
后宫势力盘根错节,而这十二位贵妃中,与她有仇怨的不下五个。贵妃柳氏自不必说,飞鸾宫构陷之事后,早已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那次事件后,柳氏虽因证据不足没能扳倒她,却在太后面前说了她不少坏话,说她 “狐媚惑主,用妖术迷惑陛下”,还暗中指使宫人散布谣言,说她 “克父克家,是不祥之人”;还有贵妃赵氏和贵妃孙氏,她们是太后的亲侄女,因太后与沈家的旧怨 —— 当年父亲沈巍曾弹劾过太后的兄长、时任户部尚书的柳成贪墨军饷,柳成被罢官流放,太后因此记恨沈家 —— 对她敌意满满,平日里见了面,连个正眼都不给,甚至还故意克扣尚药局给她住处的炭火,去年冬天,她的小耳房里连炭火都没有,冻得她晚上睡不着觉,还是杏儿偷偷从尚药局拿了些艾绒,才勉强熬过冬天;另外两位贵妃,周氏和吴氏,则与当年构陷沈家的萧珩一党交好,萧珩倒台后,她们虽收敛了许多,却依旧对她心存忌惮,生怕她哪天查出萧珩构陷沈家的证据,牵连到她们 —— 萧珩当年是吴氏的表哥,周氏的父亲曾受过萧珩的提拔。
这些人,个个心狠手辣,背后都有势力支撑,绝无和解的可能,只要她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她必须更加小心,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计划。
接下来的几天,沈璃利用一切机会,默默回忆和印证羊皮图上标注的入口位置,每一次行动都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察觉。
第一个入口是 “浣衣局西北角枯井”。浣衣局位于皇宫西侧,靠近冷宫,平日里总是传来 “砰砰” 的捶衣声和宫女们的说笑声,热闹得很,可西北角却是另一番景象 —— 那是一处荒废的院落,院门锁着,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锁芯里还缠着几缕干枯的杂草,显然很久没有人打开过了,连守门的宫女都很少去那边。
沈璃借着 “核对尚药局晾晒药材场地是否受潮” 的名义,特意绕路经过浣衣局。尚药局有一块晾晒药材的场地,就在浣衣局附近,每到晴天都会把药材摊在竹席上晾晒,防止受潮发霉。她走到院门前,对守门的宫女笑道:“姐姐,我是尚药局的沈璃,奉陈司药之命,来查看一下这边的晾晒场地。前几天下雨,怕药材受潮发霉,影响各宫用药 —— 要是药材坏了,咱们可都担待不起。”
守门的宫女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名叫春桃,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梳着双丫髻,穿着浅绿色的宫女服,看起来很单纯。她见沈璃穿着尚药局的浅蓝色宫装,衣襟上绣着小小的药草图案,又说得有理有据,便没有多想,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找出对应的那把,打开了院门:“沈姑娘,您进去吧。只是这院子荒废多年,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地面也不平,到处都是碎石子,您小心些,别摔着了 —— 上次就有个小宫女进去找东西,摔了一跤,腿都青了。”
沈璃道了谢,推开门走了进去。院门 “吱呀” 一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门轴上没有上油,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声音。院内荒草丛生,有半人高,大多是些不知名的野草,比如狗尾草、苦苣菜,叶子上还沾着晨露,湿漉漉的,沾到了她的裙摆上。碎石遍地,有的还很锋利,她走得很慢,生怕被石子划破鞋子。偶尔还能看到几只灰色的老鼠窜过,吓得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 她从小就怕老鼠,哪怕现在长大了,还是有些忌惮。
她按照地图的标注,走到院子西北角,果然看到一口被半块巨石掩住的枯井。枯井的井口直径约莫一丈,井壁上爬满了青苔,呈深绿色,有些地方还长着不知名的小草,从石缝里钻出来,显得格外顽强,像是在绝境中求生。井口周围的地面布满了裂缝,裂缝里还嵌着些干枯的树叶,风一吹,树叶就发出 “沙沙” 的声响。
沈璃走到井边,探头向井内望去,井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闻到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夹杂着些许陈腐的味道,像是很久没有通风了。她伸出手,摸了摸井壁的砖石,砖石冰凉,还带着青苔的滑腻,手指一碰就沾了些绿色的青苔。她又绕着井口走了一圈,确认井的位置、大小都与地图上的标注完全吻合,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 —— 这说明地图的可信度又高了几分。
第二个入口是 “慈庆宫后夹道假山”。慈庆宫是前朝太后的寝宫,如今住着几位份位低微的嫔妃,都是些不受宠的,比如王太嫔、张贵人,平日里很少有人关注。其中一位姓王的太嫔,年近四十,体弱多病,常年咳嗽,一到冬天就更严重,还总失眠,需要尚药局定期送安神药。沈璃特意主动请缨,接过了给王太嫔送药的差事,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去慈庆宫。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沈璃就提着一个精致的药箱去了慈庆宫。药箱是紫檀木做的,上面刻着缠枝莲花纹,用黄铜包边,看起来很贵重,是尚药局专门给嫔妃送药用的。里面放着刚熬好的安神汤,用青花瓷碗盛着,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棉垫,保持温度,还有一张药方,上面写着安神汤的成分和用法。
她走到慈庆宫门口,对守门的太监说:“公公,我是尚药局的沈璃,来给王太嫔送安神药。这是药方,您可以查验一下。” 她说着,从药箱里取出药方,递给太监。
守门太监认得她,知道她是给陛下调香的沈姑娘,也知道王太嫔需要安神药,便接过药方看了看,确认无误后连忙放行:“沈姑娘快请进。王太嫔今早又咳嗽了,刚才还让宫女来问过,说您怎么还没来呢。”
沈璃走进慈庆宫,宫里的陈设很简单,甚至有些陈旧,与其他贵妃的宫殿相比,显得格外冷清。朱红色的宫墙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青砖;庭院里的石板路也有不少裂缝,长着些青苔;只有几株腊梅开得正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给这冷清的宫殿添了些生气。
王太嫔的偏殿在慈庆宫的最里面,靠近后夹道。沈璃提着药箱,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往前走,路边的积雪还没化完,堆在墙角,像一座座小雪山。她走到偏殿门口,一个穿着浅粉色宫女服的小宫女连忙迎了出来,那是王太嫔的贴身宫女,名叫秋纹。
“沈姑娘来了,快请进。太嫔正等着呢,今早咳得厉害,连早饭都没吃多少。” 秋纹笑着说,一边引路一边掀开门帘。
沈璃走进殿内,殿里很暖和,生着一个小炭炉,炉火烧得正旺,散发着淡淡的炭火味。王太嫔正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锦被是藕荷色的,上面绣着兰花纹,已经有些褪色了。她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时不时还咳嗽两声,咳嗽时肩膀微微颤抖,看起来很虚弱。
看到沈璃,王太嫔勉强笑了笑,声音沙哑:“沈姑娘来了,快坐。秋纹,给沈姑娘倒杯茶。”
“太嫔不必客气,臣女是来给您送药的。” 沈璃将药箱放在桌上,取出药碗,揭开棉垫,里面的安神汤还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这是刚熬好的安神汤,您趁热喝吧。喝了能缓解咳嗽,还能助眠,昨晚您肯定又没睡好。”
王太嫔接过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药汤有些烫,她喝得很慢,喝完后,脸色好了些,咳嗽也轻了。沈璃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保暖、不要熬夜、饮食清淡的话,然后装作内急的样子,对秋纹说:“秋纹姐姐,不知宫里的净手处在哪里?我刚才在路上喝了些水,这会儿有些不舒服,想方便一下。”
秋纹没有怀疑,指了指后夹道的方向:“沈姑娘,您从这边走,穿过夹道,左转就能看到净手处了。夹道里有些黑,您慢点走,别摔着了。”
沈璃道谢后,快步走向后夹道。夹道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行,两侧是高高的宫墙,墙上爬满了藤蔓,藤蔓的叶子已经枯萎,只剩下干枯的枝条,像是老人的皱纹,缠绕在宫墙上,显得有些阴森。夹道里没有灯,光线很暗,只能靠头顶的天光照明。
她走到夹道中间,按照地图的标注,向右拐了个弯,果然看到一座半塌的假山。假山由太湖石堆砌而成,石头上布满了孔洞,形状奇特,有的像狮子,有的像老虎,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旧物。假山底部有一处隐蔽的洞口,被藤蔓遮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 藤蔓的枝条很粗,缠绕在洞口,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沈璃走近假山,用手拨开藤蔓,洞口约有半人高,里面黑漆漆的,能闻到一股泥土的气息,还带着些潮湿。她又摸了摸洞口的石头,石头上有明显的人工打磨痕迹,很光滑,与地图上的绘制几乎分毫不差。她还想再仔细看看,却听到远处传来秋纹的声音:“沈姑娘,您好了吗?太嫔让我来看看您。”
沈璃连忙将藤蔓恢复原状,应道:“我马上就好,你等我一下。” 说完,快步走向净手处,心中却激动不已 —— 第二个入口也验证了,地图是真的!
至于第三个入口 “紫宸殿西侧暖阁地砖”,沈璃却无法靠近。暖阁是慕容翊处理完政务后休憩的地方,也是他最私密的空间,平日里由总管太监李德全亲自守着,除了贴身内侍和端茶送水的宫女,外人根本无法入内。沈璃曾试图借着送凝神香的机会,靠近暖阁看看,却被李德全客气地拦住了:“沈姑娘,陛下正在暖阁里歇息,不便外人打扰。香就放在外面的香炉里吧,杂家替您送进去 —— 陛下吩咐过,您调的香,直接放在外面就行,不用进去。”
李德全是慕容翊的心腹,跟随慕容翊多年,深得信任,说话很有分量,而且为人谨慎,油盐不进。沈璃知道,再纠缠下去只会引起怀疑,甚至可能让李德全觉得她 “别有用心”,便只能作罢,将香放在外面的香炉里,默默退了出去。
但既然前两处入口都与地图完全一致,这最后一处的可信度,便已经极高了。
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在沈璃心中疯狂滋长 —— 她要亲自走一趟这条密道!不仅要彻底验证地图的真伪,更要看看这条直通紫宸殿的暗道,能否成为她绝境中的一条生路,或是一把插入敌人心脏的利刃。她要看看这条密道的尽头是什么,要看看能不能通过这条密道,找到沈家旧案的证据,找到兄长的下落。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了,像野草一样在她心中疯长。她知道这很危险,一旦被发现,就是死罪,但她没有退路 —— 在这深宫里,想要活下去,想要复仇,想要找到兄长,就必须冒险。
她开始默默准备,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 一个慕容翊不在宫中、守卫相对松懈的时机。她知道,这样的时机不会太久,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