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璃权衡,皇帝安(1/2)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到那时,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她就算报了仇,又能如何?她沈家的冤屈又将由谁来昭雪?新的掌权者要么是外戚,要么是权臣,他们只会关心自己的权力,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前朝罪臣的冤屈。 她忍辱负重至今,可不是为了眼睁睁看着仇人死掉,然后天下大乱,自己也可能随之陪葬!她要的,不是慕容翊不明不白地死去,而是要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当年的错误,要他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为沈家平反昭雪,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她要的,是沈家的清白能重昭于天下,是父亲、母亲、弟弟能在九泉之下安息!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能让她彻底在皇宫站稳脚跟,获取更大信任和权力的机会!救驾之功,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大的功劳吗?只要她能救活慕容翊,就能从一个不起眼的宫女,一跃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到那时,她才有更多的机会去调查当年沈家冤案的真相,才有更大的能力去实现自己的目标 —— 无论是复仇,还是昭雪冤屈。 电光火石间,利弊权衡已在她心中清晰无比。复仇的快意被她强行压下,如同洪水被堤坝拦住,暂时归于平静。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算计和决绝的决心。 沈璃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一旁侍立的小太监 —— 那碗药是她按照家传的方子煎制的,虽然不能解毒,却能稍微缓解高热,她这几日每天都会煎一碗送来,却从未被太医看中。此刻,她的目光落在慕容翊那张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却又透着一股死气的脸上。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像是缺水的土地,裂开了细小的口子;眉头紧紧蹙着,即使在昏迷中,也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脸颊上的肉明显凹陷下去,显得颧骨愈发突出。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王,此刻却脆弱得像个婴儿,生命随时可能流逝。 “李总管,” 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是带着某种穿透力,奇异地穿透了殿内的压抑,让原本沉浸在绝望中的李福全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李福全看到是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 —— 他记得这个宫女,名叫沈璃,是浣衣局的,平日里沉默寡言,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随即,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知道这根稻草根本无用,颓然地叹了口气:“沈姑娘…… 你怎么来了?你也看到了,陛下他…… 参汤都难以下咽,周太医他们…… 已经是束手无策了……” 他说着,眼圈又红了,声音哽咽,话语里充满了绝望。在他看来,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没办法,一个小小的宫女,又能有什么办法?沈璃沉默了片刻,视线缓缓扫过周围那些束手无策、面色凝重的太医和宫人。殿内烛火摇曳,将每个人的表情都映照得格外分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压抑。周鹤鸣正坐在角落里,面前摊开数本破旧的古籍,他一手执灯,一手快速翻阅着书页,眉头紧锁成川字,时不时摇头叹息,显然毫无头绪;几个资历较浅的年轻太医站在一旁,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惶恐与不安,连大气都不敢出;几个宫女垂手侍立在帷幔旁,低着头,用绢帕捂着嘴小声啜泣,肩膀微微颤抖;小太监们则面无表情地侍立在各处,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像是已经接受了皇帝即将驾崩的事实,只等待那最终时刻的降临。

殿内安静得可怕,唯有烛火噼啪作响和周鹤鸣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以及那极力压抑的啜泣声,交织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最后,她的目光再次定格在龙榻之上。慕容翊躺在明黄色的锦被中,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极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干裂发白,呼吸微弱而急促,紧蹙的眉心仿佛凝聚了所有的痛苦与挣扎。看着他此刻虚弱无助的模样,沈璃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阵发紧。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难言的恨意与纠结,转向侍立在榻旁、面如死灰的李福全,语气坚定而清晰地说道:“李总管,奴婢或许……有一法可试,或许能唤醒陛下。”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在死寂的殿内却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李福全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与恐惧中,闻言猛地抬头看她,浑浊的老眼中先是迸发出一丝强烈的、几乎是不敢置信的希望,如同无尽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微弱火光,明亮而灼热,瞬间照亮了他满是绝望的脸庞。可随即,那火光又被浓重的疑虑和长久以来形成的尊卑观念所覆盖,如同乍现的曙光迅速被厚重的乌云吞噬,迅速黯淡下去。他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沈璃,不确定地、几乎是下意识地质疑道:“沈、沈姑娘?你……你能有什么办法?周太医他们……他们可是太医院里医术最顶尖、经验最丰富的国手圣手了,连他们都束手无策,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却已经无比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你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宫女,平日里不过是做些洒扫庭除、侍弄花草的粗活,怎么可能比太医院里这些皓首穷经、毕生钻研医术的太医们还有本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太医们医术高明,学识渊博,自然是已经竭尽全力,殚精竭虑了。”沈璃并未因他的质疑而显露出丝毫怯懦,她不卑不亢地打断他的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仿佛她口中说出的是毋庸置疑的真理,“只是陛下此次所患之症,依奴婢浅见,绝非寻常的风寒入侵或是积劳成疾那么简单。”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龙榻上气息奄奄的慕容翊,继续清晰地说道:“陛下脉象沉涩中偶见滑数,面色潮红却指尖冰凉,邪热炽盛于外而阴寒盘踞于内,这更像是……牵动了某种深藏于五脏六腑、极为隐蔽难察的陈旧毒素,以致邪热缠心,闭塞神窍。寻常药石因其性味或温或凉,或补或泻,难以精准触及那潜藏极深的毒根,反而可能因其攻伐之力而加重陛下元气耗损,故而难以奏效。”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剖析入微,甚至引用了些许医理,完全超出了一个普通宫女应有的认知范畴。这让李福全和周围的太医们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奴婢家中世代传承调香之术,虽非正统医道,却也与药理相通。家中恰好秘传有一味独门的解毒安神香方,此香以特殊秘法配制,其性清冽,能透关开窍,深入经脉,引动药力。再辅以家传的特殊金针度穴之法,刺激相应穴位,疏通淤塞,或许多少可以暂时逼出陛下体内的部分毒热,缓解症状,唤醒他的神智。”沈璃继续说道,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闪烁,不像是在说谎,反而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毒?!”李福全听到这个字眼,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毫无血色。这个字眼在宫廷之中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几乎是立刻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的周鹤鸣,眼中充满了惊骇与急切的询问——之前周院判诊脉时,也曾神色凝重地提到过脉象中有“邪毒缠结”之象,只是无法确定其来源与性质,难道这个小小的宫女,真的能看出连太医们都难以断言的症结?她真的知道些什么内情?

周鹤鸣和几位一直密切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太医听到沈璃这番言论,也都震惊地抬起头,脸上纷纷露出惊讶、困惑、乃至些许被冒犯的神色。他们之前联合会诊,反复斟酌,也隐约察觉到陛下脉象蹊跷,体内似乎盘旋萦绕着某种异常阴寒的气息,与寻常病邪迥异,极似某种未知的毒素作祟,但此毒隐蔽异常,性质难辨,他们翻遍医典、用尽方法也不敢最终断定,更找不到任何行之有效的解毒化解之法。如今,沈璃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竟然敢如此笃定、清晰无误地说出“陈旧毒素”四字,还声称有家传秘法可以一试,这让他们心中既感到难以置信的震惊,又不免生出几分职业性的怀疑与不服气。

周鹤鸣放下手中那本已然泛黄卷边的古籍,缓缓站起身,走到沈璃面前。他身为太医院院判,资历最深,此刻虽心怀疑虑,但仍保持着基本的礼节与风度。他对着沈璃微微躬身,语气沉凝地问道:“沈姑娘,适才你所言,陛下体内潜藏有‘陈旧毒素’,不知此论可有依据?老夫行医四十余载,自问也阅览过不少医学典籍,深知毒理一门深奥异常。且你说家传的香方与金针之法能解此奇毒……请恕老夫直言,调香之术多为怡情养性之用,老臣从未听闻其能化解如此凶险猛恶之毒症。不知姑娘此法,具体有何特别之处?师承何方?”

他的语气带着资深医者固有的审慎与质疑,却也透着一丝因为现状无解而不得不抓住任何可能希望的急切。毕竟,陛下的情况危在旦夕,任何一丝可能性都值得倾听。

沈璃坦然迎上周鹤鸣探究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丝毫畏惧与闪躲:“周院判请问得是。奴婢不敢妄言,更不敢在各位大国手面前班门弄斧。只是奴婢家中先祖确曾偶得一本残破的古医书手札,上面模糊记载过一种与之极为相似的奇异症候,名为‘热毒缠心’。书中记述,此症非寻常外感内伤,乃是因早年身中某种阴寒陈毒,毒素未能彻底清除,反而潜伏于体内经络脏腑深处,经年累月,与气血交融,寻常难以察觉。一旦遇到急火攻心、忧思过度或元气大损之时,便如同堤坝溃决,猛然诱发。毒火交织,上攻心包,闭塞神明清窍,故而使人陷入昏迷高热。”

她略微停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娓娓道来,声音清晰而稳定:“那本手札上记载,此毒因其深潜日久,与人体元气几乎纠缠共生,寻常药石汤剂,或因药力不够精纯难以深入,或因药性过于猛烈反而伤及根本,确实无法轻易触及和化解。唯有以特制的解毒香,选取数味性质奇特、能深入经络的稀有香料药材,以秘法炮制合香,点燃后取其烟气药性,通过鼻息直透关窍,引动那潜伏的毒素;再辅以一套独特的金针度穴之法,刺激特定穴位,一为护住心脉,二为引导那被香药引动的毒热顺着特定经络缓缓导出体外。如此双管齐下,或可暂时缓解症状,唤醒神智。”

“奴婢的父亲生前曾是一名游方郎中,机缘巧合下曾依照古法救治过一位出现类似症状的猎户。奴婢幼时曾有幸在旁亲眼目睹过全部过程,故而知晓此法,并牢记了香方与针诀。”沈璃补充道,为自己的知识来源提供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至于那香方与金针之法的特别玄妙之处,此刻人多口杂,实难详述。此法乃沈家秘传,关乎沈家满门冤屈与血海深仇背后的线索,岂能轻易示人?她垂下眼睫,语气转为诚恳:“至于其中更多精微奥妙之处,涉及家传秘辛,奴婢此刻实在无法详尽阐述。眼下陛下情况危急,唯有试过之后,方能见真章,知分晓。”

周鹤鸣沉默了,他凝神听着沈璃的叙述,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禁剧烈地动摇起来。他博览群书,深知医学之道浩如烟海,民间往往藏龙卧虎,确实存在一些不见于正统医典、世代单传的偏方秘术,在某些奇症怪病上常有出人意料的效果。或许,这个宫女所说的家传秘法,真的是此刻拯救陛下的唯一希望?他看向龙榻上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皇帝,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虽然年轻却异常沉静的宫女,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沈姑娘,”李福全的声音再次响起,颤抖得更加厉害,却明显多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期待和孤注一掷的决绝,“你……你此法,究竟有几分把握?”让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对万乘之尊的皇帝施针用药,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惊天动地的冒险!一旦出了丝毫差错,不仅沈璃立刻要掉脑袋,他这个点头应允的总管,甚至在场的所有太医、宫人,都可能受到最严厉的牵连,抄家灭族亦非不可能!可眼下,太医们已经明确表示无计可施,陛下脉搏越来越弱,眼看就要……难道真的要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皇帝驾崩吗?那时,在场众人同样难逃护驾不力之罪!进退都是万丈深渊!

“奴婢不敢妄言有十足的把握。”沈璃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眸中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那里有对慕容翊深刻的恨意,有为了复仇与沈家昭雪而必须救活他的决心,还有一丝不容失败的紧张,“古籍所载与奴婢幼年所见,终究并非完全等同于陛下此刻情形。但若再不尝试施救,陛下体内毒热攻心已极,恐怕……真的撑不过一时三刻了。此法或许是铤而走险,但也是目前唯一的、最后的办法了。”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李福全、周鹤鸣以及在场所有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奴婢愿当场立下军令状!若是此法治不好陛下,不能唤醒陛下神智,奴婢甘愿领受任何责罚,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也绝无半句怨言!”

她的话掷地有声,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牺牲决心,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心头一震,为之动容。这份勇气与担当,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宫女的范畴。

李福全看着床上气息几乎微不可察的皇帝,又想到殿外那份染血的、关乎国运的边关急报,心中的天平终于彻底倾斜。他知道,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再争论了!他猛地一跺脚,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咬牙道:“好!咱家就信你这一次!沈姑娘,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太极殿内所有人听着!从现在起,一切听从沈姑娘吩咐,全力配合沈姑娘施救!若是有人敢有半分怠慢迟疑,咱家定当场杖毙,绝不饶恕!”

“李总管!此事还需三思啊!”周鹤鸣闻言,连忙上前一步开口想要阻止——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宫女对皇帝施用闻所未闻的针香之法,实在是太过凶险,太过匪夷所思了!

“周院判!”李福全猛地打断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斩钉截铁,甚至带上了一丝豁出去的厉色,“眼下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你已经说了,太医们尽力了!陛下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比我更清楚!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这是最后的希望!死马当活马医吧!若是陛下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所有罪责,咱家一力承担!但若是因为我们的迟疑而错过了救驾的时机,你、我、在场的所有人,谁能担待得起?!谁能?!”

周鹤鸣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目光触及龙榻上皇帝那灰败的面色,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作一声沉重无比的叹息,他默默地退到了一边,紧握的双拳显示出内心的挣扎与无奈。他知道李福全说得虽然难听,却是血淋淋的事实。此刻,除了相信这个宫女,赌上这一把,他们已经没有其他任何选择了。

沈璃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却没有丝毫放松——她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她抬起头,对着李福全躬身行礼,语速加快但依旧清晰沉稳:“谢李总管信任。奴婢需要立刻取来奴婢住处床头暗格内的那个紫檀木盒,那里面装有奴婢早已配制好的解毒香粉;还需请太医院提供一套最好的金针,要赤金所制、最细最长的那种;另外,急需一盆刚汲取的、未沾人气的深井冰水,一壶最烈的烧刀子酒,还有数块用沸水煮过、彻底洁净的棉布巾。请李总管速派人去取,陛下情况危急,片刻延误不得!”

“好!好!咱家这就安排!”李福全此刻已是全身心相信沈璃,立刻转头厉声吩咐下去,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利:“小禄子!你腿脚快,立刻去沈姑娘所居的掖庭西偏院,取那个紫檀木盒!记住,是床头暗格里的!不得有误!小安子!你立刻跑去太医院药械库,取那套御用的、赤金打造的最细长金针!快!用跑的!其他人!快去冰窖取最凉的冰化水!再去御膳房取最烈的烧酒!还有你们,快去准备洁净布巾!要快!快!快!”

被点到名的太监宫女们如同被鞭子抽了一下,立刻应声,飞奔而出。小禄子之前曾替李福全给沈璃送过东西,大致知道位置,此刻恨不得脚下生风;小安子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冲出殿门直奔太医院,身影快得几乎要跌倒;其余宫人也纷纷行动起来,整个太极殿偏殿顿时陷入一种紧张而有序的忙碌之中。

殿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只剩下慕容翊微弱艰难的呼吸声和人们压抑的心跳声。所有人的目光,或期待、或怀疑、或恐惧、或祈求,都紧紧地聚焦在沈璃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与复杂情绪,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璃一步步走到龙榻边,再次低头看向昏迷中的慕容翊。他的剑眉依旧紧蹙,即使在昏迷中,似乎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的手指在袖中微微蜷缩,尖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这是为了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不能心软,不能动摇。眼前这个人,是仇人,是导致她沈家满门抄斩、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救他,并非出于忠心,只是为了更好地接近他,为了查明真相,为了沈家的血海深仇能得以昭雪!一丝混杂着恨意、决绝和紧张的情绪在她眼底飞快掠过,旋即又被深不见底的平静所覆盖。

很快,宫人们便将沈璃所需之物一一迅速取来。小禄子气喘吁吁地捧着一个巴掌大小、色泽沉黯的紫檀木盒跑了回来,那木盒做工精巧,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盒身泛着幽暗的光泽,一看便知年代久远且并非凡品;小安子也紧接着冲进殿内,手中捧着一个铺着明黄色绸缎的锦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数十根细如牛毛、金光闪闪的长针,针尖闪烁着锐利的寒光;紧接着,一盆冒着森森寒气的冰水、一壶标签上写着“烈烧刀”的酒坛以及一叠雪白洁净、散发着淡淡皂角清气的棉布巾也被迅速放置在了龙榻旁的矮几上。

沈璃走上前,先是用烈酒净了手,再用布巾擦干。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紫檀木盒,里面铺着一层深色的丝绒,上面盛放着一种颜色深褐、质地细腻的香粉,甫一打开,一股清苦冷冽、略带药味的奇异香气便弥漫开来,瞬间冲淡了殿内浓重的药气,让人闻之精神一振,头脑似乎都清明了几分。她取过旁边备好的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螭纹香炉,用银匙将香粉小心地倒入炉中,然后用火折子将其点燃。

很快,一缕缕淡青色的烟雾从香炉的孔隙中袅袅升起。那香烟颇为奇特,并不像寻常熏香那样四处飘散,反而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凝聚不散,缓缓地、盘旋着萦绕在龙榻周围,逐渐将慕容翊的头颈和上半身笼罩其中。殿内原本沉闷的空气里,渐渐交融了那股清苦冷冽的独特香气,似乎稍稍驱散了一些那令人不安的绝望氛围,让众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一丝丝。

“李总管,劳烦您小心扶陛下半坐起来,解开他的寝衣,露出前胸后背的穴位。”沈璃的声音冷静地响起,指示清晰明确。

李福全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上前,与另一个有力气的小太监一起,极其小心地将慕容翊扶起,让他虚弱无力的身体靠在自己怀里。另一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则轻手轻脚地解开慕容翊明黄色的丝绸寝衣,露出他苍白而消瘦的胸膛。那胸膛因为高热而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皮肤干燥发烫,能清晰地看到肋骨的轮廓,显示出他近日来的虚弱耗损。

沈璃拿起那壶烈酒,打开塞子,浓郁的酒气瞬间溢出。她将需要用到的金针悉数放入一个浅口瓷盘中,倒入烈酒浸泡消毒。然后用镊子夹出,用洁净的布巾一一仔细擦干。她的动作熟练、沉稳、精准,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专注,丝毫看不出是一个普通宫女所能有的手笔。周鹤鸣站在一旁,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好奇与极度的紧张——他行医一生,从未见过如此施针前的准备,也更想亲眼看看,这个宫女口中家传的金针之法,究竟有何奇特之处。

一切准备就绪后,沈璃走到龙榻前,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杂念都排出体外。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只剩下一片冰封般的冷静与专注。她拿起一根细如发丝的金针,在所有人紧张到几乎窒息的目光注视下,她的手指稳定得如同磐石,悬停在慕容翊头顶的正上方——百会穴!

下一秒,第一针,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刺入!

几乎就在金针刺入穴道的瞬间,慕容翊原本瘫软的身体猛地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紧蹙的眉头骤然锁死,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充满痛苦的闷哼。

“陛下!”李福全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就想低头查看慕容翊的情况。

“李总管,稳住!千万别动!”沈璃的声音及时响起,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的力量,“陛下此刻正在承受药力与金针的双重作用,气血正在被引动,任何微小的移动都可能导致气机岔乱,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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