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璃与翊,忆沈巍(1/2)
夜色已深,浓重如陈年墨锭在宣纸上缓缓晕开,将乾清宫的琉璃瓦染成沉郁的暗紫色 —— 那瓦当还是永乐年间烧制的,历经百年风雨,釉色虽褪,却仍能看出当年的莹润,只是如今在夜色里,只余下一片暗沉,像是被岁月蒙了层厚重的灰。檐角那尊镇脊兽是琉璃材质,塑的是 “嘲风” 模样,龙首兽身,鳞片残缺了几片,在暗影中缩成一团模糊的轮廓,仿佛蛰伏的上古凶兽,连呼吸都透着死寂。风穿过宫廊,带着深秋的寒意,从殿角的飞檐下掠过,发出 “呜咽” 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处低低啜泣,又像是陈年的冤魂在诉说不平。
偏殿内只点了一盏青铜孤灯,灯座是前朝宣德年间匠人精心雕琢的饕餮纹,兽首的双目凹陷,獠牙磨损了大半,却仍透着几分狰狞;铜绿沿着纹路蔓延,在昏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像是凝固的血痂。灯台边缘有几处细小的磕碰痕迹,是万历年间某次宫变时被刀剑砍中的,如今已被岁月磨得平滑,却仍能摸到细微的凹陷。灯芯是江南织造局进贡的上等棉线,拧得紧实如银丝,每股棉线都细如发丝,燃烧时偶尔爆出细小的火星,“噼啪” 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谁在暗处轻轻叩响骨节,又像是记忆碎片断裂的声响。桐油燃烧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木质焦香,还混着殿内尘埃的味道 —— 那是常年闭殿积下的灰,藏在梁枋的缝隙里,被灯光一烘,便慢悠悠地飘下来,落在沈璃的发间、肩头。
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角落的黑暗,却在墙面投下晃动的阴影 —— 那是窗外老梧桐树的枯枝,树干粗壮,表皮龟裂,像是老人手上的皱纹,枝桠向天空伸展,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只有几根细枝上挂着干枯的鸟巢,被寒风扯着摇曳。瘦骨嶙峋的枝桠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有的像张开的手掌,有的像弯曲的手指,随着风的节奏轻轻抓挠着墙面,更添几分孤寂清冷。殿内的空气里还混着两种更细微的气息:一是沈璃身上月白色夹袄的皂角味 —— 那是陈年皂角的淡香,带着江南水乡的湿润,是她在掖庭时用惯的老皂角,每次洗衣都会泡上大半个时辰,那味道便渗进了布料的纤维里,如今虽洗了无数次,却仍能闻到一丝残留;二是她身上淡淡的药味,是之前装病时喝的安神汤留下的,药材里有茯苓、远志,味道微苦,混着皂角味,倒生出一种奇异的沉静。
沈璃并未入睡,只合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软榻是紫檀木打造的,扶手处雕刻着缠枝莲纹,木质纹理清晰,摸上去光滑温润,是宣德年间的旧物,边角被历代使用者磨得圆润。软榻上铺着蜀锦软垫,绣着淡青色兰草纹 —— 兰草有五片叶子,叶尖带着细微的弧度,中间还绣着一朵未开的花苞,针脚细密,是苏绣的手法;只是经年使用,花纹边缘已有些磨损,尤其是兰草的叶尖处,丝线磨断了几根,露出底下的米白色衬布,像极了兰草枯败的模样。软垫角落还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墨渍,是前日她临写《兰亭集序》时,不慎将徽墨滴在上面 —— 那墨是胡开文的 “苍佩室” 墨,色泽浓黑,她用清水洗了三遍,又用细布轻轻擦拭,却仍留下浅灰的痕迹,形状像一小片乌云,落在兰草的根部,像是给这株绣出来的草浇了一勺墨。软垫早已失了往日的蓬松,久坐之下,能清晰感受到木架的硬实,硌得腰腹微微发酸,她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身子往软垫中间挪了挪,避开那处最硬的木棱。
她身上裹着一件月白色夹袄,面料是普通的棉布,洗得有些发白,领口绣着细碎的银线缠枝纹 —— 银线有些氧化,泛着淡淡的米黄色,缠枝纹绕着领口走了一圈,每朵花纹都只有指甲盖大小,精致却不张扬。左襟处有一块浅褐色的补丁,是十二岁那年冬天,她在掖庭洗衣时,被井边的冰棱划破了衣襟 —— 那冰棱是井沿结冰后冻成的,尖锐如刀,划开的口子有三寸长,从衣襟下摆一直到腰侧。管事太监不肯给新布,说 “罪奴不配穿新衣裳”,她只能在洗衣房的角落捡了一块从旧衣上拆下来的粗棉布 —— 那布是深褐色的,织得很密,摸上去粗糙却耐用,她用自己攒了半个月才换来的粗线,笨拙地缝补:每一针的间距都不均匀,有的密有的疏,还留了几根线头在外面,像是野草的根须;但她缝得很认真,怕线松了口子再裂开,每次缝完都会轻轻扯一扯,如今这补丁已经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牢固,成了她在掖庭岁月里,唯一一件带着 “自己动手” 温度的物件。
沈璃的目光放空地望着窗外 —— 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夜空,黯淡得看不见星子,只有厚重的云层像浸了水的棉絮,沉沉地压在头顶,偶尔有一道微弱的月光从云缝中漏出来,却瞬间被黑暗吞噬,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宫墙上每隔三丈就挂着一盏宫灯,灯笼是红色的绸布做的,里面点着蜡烛,光透过绸布,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一个个跳动的红点。远处有巡逻侍卫的剪影,他们穿着玄色盔甲,手里握着长枪,沿着宫墙慢慢走动,影子被宫灯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路上,随着脚步缓缓移动。窗外的老梧桐树有十几根粗枝,其中一根枝桠上还挂着一个破旧的鸟巢,是春天时燕子搭的,如今燕子早已南飞,只留下空巢在风里摇晃,发出 “吱呀” 的轻响,像是在诉说着孤独。
天牢发生的一切,如同最清晰的梦魇,在她脑中反复回放:萧珩临死前那双圆睁的眼睛,瞳孔里映着水牢的火把光,忽明忽暗,里面满是惊愕与不甘,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去;他的眼角还沾着污垢,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污水还是泪水;嘴角还挂着未说完的话,黑血从他的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水牢的污水里,泛起细小的墨色涟漪,那血在水里扩散开来,像一朵黑色的花,很快又被浑浊的污水淹没。那支从暗处射出的淬毒弩箭,箭杆是黑檀木的,纹理细密,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箭尾的羽毛是雕鹰的,边缘有些磨损,露出里面的白色羽管;箭尖泛着幽蓝的寒光,那蓝色很深,像是凝固的深海,淬的是 “牵机毒”,据说见血封喉,沾到皮肤都会让人溃烂;箭杆上还刻着一个细小的 “柳” 字,像是某个工匠的标记,又像是某个势力的暗记 —— 沈璃当时看得很清楚,只是没敢声张。还有那只看不见的黑手,她能想象出那人躲在水牢的阴影里,握着弩箭的手很稳,呼吸压得很低,看着萧珩倒下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 能在天牢布下如此严密的杀局,必然是朝中权重之人,或许就是当年构陷沈家的同谋,他们连萧珩这个弃子都不肯放过,更不会容忍她这个沈家余孽活着查明真相。
每一个细节,都像细针般扎在她的心尖,让她指尖发冷。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夹袄的衣角,指尖触到补丁的粗布,粗糙的质感让她勉强维持住清醒 —— 她不能沉溺于恐惧,慕容翊还在怀疑她,宫墙内外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御膳房的厨子可能在她的饭菜里下毒,浣衣局的宫女可能在她的衣物里藏针,甚至连送水的小太监都可能是慕容翊的眼线。她稍有不慎,就会重蹈沈家的覆辙,那些死去的亲人,还等着她为他们昭雪冤屈。
殿门外传来极其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不同于往日巡逻侍卫沉重规律的步伐 —— 那些脚步声裹着铁甲的冷硬,“哐当” 的摩擦声厚重而整齐,如同敲在青石板上的战鼓,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麻,连殿内的烛火都会跟着晃动;此刻的脚步声,却裹着锦缎的柔软,是上等杭绸摩擦的细微声响,每一步都轻得像羽毛拂过地面,只有鞋底与地毯摩擦的 “沙沙” 声。脚步声的节奏很慢,每一步的间隔都差不多,却在靠近殿门时停顿了一下,像是走路人在犹豫,又像是在调整呼吸。那脚步声从远到近,先是在走廊的尽头,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然后慢慢靠近,越来越清晰,最后停在殿门外,隔着门板,能感受到那人的气息 —— 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仿佛行走的人背负着千斤重担,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怕惊扰了殿内的人。
沈璃的心猛地一提,瞬间绷紧了神经。这个时辰,宫中人大多已安歇:浣衣局的灯早就灭了,那些洗衣的宫女们挤在冰冷的通铺里睡觉,通铺是木板搭的,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被子是打了补丁的旧棉絮,根本挡不住寒风,她们只能互相挤着取暖,偶尔还能听到有人咳嗽的声音;尚食局的值守太监在偏房打盹,桌上放着没喝完的凉茶,茶碗是粗瓷的,边缘有个小缺口,旁边还放着一本翻了一半的《论语》,是他用来打发时间的;禁军侍卫们虽然还在巡逻,却不会轻易靠近偏殿,除非有慕容翊的旨意 —— 毕竟她还是 “嫌疑之人”,慕容翊虽撤了部分看守,却仍在暗中监视。
会是谁深夜来访?是李福全奉命传旨?可他往日总会先在殿外通报,声音洪亮,带着太监特有的尖细,还会故意提高音量,让殿内的人听得清楚;还是慕容翊又派了人来试探?比如那个看似老实的小路子,上次送药时还偷偷打量她的神色,眼神里带着探究,放下药碗后还磨蹭了半天,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想来是慕容翊安插的眼线。沈璃下意识地坐直身体,手指悄悄攥紧了夹袄的衣角,指尖触到布料的纹理,粗糙的补丁蹭过指腹,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她垂下眼帘,将眼底的警惕藏好,只留一丝余光盯着殿门 —— 门是紫檀木做的,上面雕着暗纹,门缝里透进一丝廊灯的光,随着风轻轻晃动。她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手指在袖中微微蜷缩,指甲掐着掌心,用轻微的疼痛保持清醒 —— 她不能露出半分慌乱,否则只会让对方起疑。
未等她起身,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廊下微弱的宫灯光晕 —— 廊灯是羊角做的,灯罩薄如蝉翼,光线柔和却昏暗,将那道身影拉得极长,宽肩窄腰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却难掩骨子里的帝王威仪:即使只是随意站立,脊背也挺得笔直,像一杆即将出鞘的长枪,连衣摆垂落的弧度都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仿佛无论何时,他都保持着帝王的端庄。
是慕容翊。
他并未穿着白日里威严的明黄龙袍或玄色朝服,只着一身玄色暗纹常服。常服的面料是杭州织造局专供的上等杭绸,质地轻薄却紧实,用手摸上去能感受到细密的纹路,像是水流的痕迹;上面绣着极淡的云纹,用的是银线,云纹是层云的样式,一层叠着一层,边缘带着细微的卷翘,是宫中最好的绣娘手工绣制的 —— 那绣娘姓苏,是苏州人,最擅长绣云纹,据说她绣的云,在不同光线下会呈现不同的光泽,白天看是银白色,夜里看却泛着淡淡的蓝光;每一寸云纹都耗费了三日功夫,针脚细得像发丝,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只有凑得极近,才能看到银线在布料上穿梭的痕迹。
慕容翊的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羊脂玉簪束起,玉簪通体莹白,没有任何纹饰,却透着温润的光泽,是当年西域于阗国进贡的珍品 —— 据说这块玉料在昆仑山的雪水底下埋了千年,开采时还带着冰碴,质地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对着光看,能看到里面淡淡的水线,像是玉的血脉。几缕碎发垂落额角,长度刚好到眉梢,拂过他饱满的额头,在灯光下泛着浅棕的光泽,那碎发是之前梳理时不小心弄乱的,他却没在意,反而让他平日的冷峻凌厉褪去几分,竟显出一种罕见的…… 疲惫与孤寂。他的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是连日操劳和失眠留下的痕迹,眼窝微微凹陷,连平日里锐利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浑浊,像是蒙了一层雾。
慕容翊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样东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在皮肤下隐隐凸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 那青筋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指根,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跳动。那东西被他藏在袖口,只露出一角泛黄的布料,布料是粗棉布的,织法是平纹,边缘有些毛躁,像是存放了许多年,布料的纤维都变得有些脆硬,偶尔有几根线头掉下来,落在他的袖口上。
李福全没有跟进来,只在门口躬身行了一礼 —— 他的动作标准而恭敬,深蓝色的总管袍角垂在地面,没有一丝褶皱,那袍子是云锦做的,上面织着暗纹,只是在夜里看不太清楚;腰间的明黄色腰带系得紧实,腰带扣是纯金打造的云纹样式,云纹有六朵,每朵云都雕得栩栩如生,他特意将腰带扣对准正前方,显示对帝王的尊重。起身时,他悄悄抬眼,飞快地扫了沈璃一眼 —— 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仿佛在判断她是否安分,有没有异常举动,那目光停留了半秒,又迅速收回,脸上恢复了恭谨的表情,嘴角微微下垂,像是在担心什么。他悄无声息地从外面将殿门再次合拢,门轴转动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显然是被精心养护过的,轴芯里还抹了上等的牛油,是每月初一专门由尚工局的工匠来保养的,才能如此顺滑。
殿内瞬间形成了一个绝对密闭的空间,只剩下灯花爆开的轻微 “噼啪” 声,以及两人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 慕容翊的呼吸略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仿佛刚走了很长的路,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吸气都比呼气长,显示他内心的不平静;沈璃的呼吸则轻而浅,刻意压制着,生怕泄露半分情绪,连鼻翼的煽动都控制在最小幅度,吸气时嘴唇会微微抿起,像是在隐忍什么。
沈璃立刻从软榻上起身,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先垂首敛目,将眼帘压得极低,遮住眼底的所有情绪,只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 她的睫毛很长,末梢微微上翘,在灯光下像两把小扇子;再屈膝跪地,膝盖落在铺着的羊绒地毯上 —— 地毯是宁夏进贡的,羊毛厚实柔软,踩上去像踩在云朵上,颜色是浅灰色,上面织着暗纹的回字纹,只是用得久了,有些地方的毛已经磨短,露出底下的经线;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夹袄,渗到皮肤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细微的寒颤,膝盖处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羊毛的细小纤维,刺得有些发痒。
“奴婢参见陛下。” 沈璃的声音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没有一丝颤抖,只有尾音处微微的收束,显露出对帝王的敬畏 —— 她特意控制了语调,让声音听起来柔和却不谄媚,既符合她 “尚宫” 的身份,又带着 “罪奴出身” 的谦卑。她的手指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收拢,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用轻微的疼痛保持清醒 —— 她必须时刻警惕,慕容翊深夜独自前来,绝非简单的探望,或许是为了天牢的事,或许是为了沈家旧案,又或许是为了试探她的真实目的。
慕容翊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头发,看到她发间别着一根简单的木簪,没有任何装饰;又扫过她的夹袄,注意到那个浅褐色的补丁;最后落在她的手上,看到她指甲修剪得很短,掌心还有淡淡的红痕。他才缓缓开口:“起来吧。” 他的声音不同于往日或威严或冰冷的语调 —— 往日他在朝堂上说话时,声音里总裹着帝王的威压,如同寒冰覆在玉石上,冷硬而清晰,能让整个金銮殿瞬间安静;此刻他的声音,却透着一股深沉的、难以掩饰的疲惫,甚至带着一丝沙哑,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漫长的煎熬,连开口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每个字都带着细微的颤音,尤其是在说 “起” 字时,尾音还轻轻抖了一下。
沈璃依言起身,依旧垂着眸,站在原地,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左手轻轻搭在右手上,指尖微微并拢,姿态恭谨得无可挑剔 —— 她的双手很纤细,手指关节有些突出,是常年做粗活留下的痕迹,手腕处还能看到淡淡的疤痕,是当年在掖庭被烫伤的。她能感觉到慕容翊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带着复杂的情绪,有探究,有愧疚,还有一丝迷茫,却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 她怕自己眼底的恨意会泄露,怕自己会忍不住质问他当年为何不查清真相,为何要让沈家满门抄斩,更怕自己的伪装在他的目光下崩塌。
慕容翊走到桌边,伸出手指,轻轻拨了拨灯芯 ——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腹上有淡淡的薄茧,是常年握笔和执剑留下的:握笔的茧子在指腹中央,呈椭圆形,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深一些,是常年握狼毫笔练字留下的;执剑的茧子在虎口处,边缘有些锋利,是常年握玄铁剑习武留下的。他拨灯芯的动作很轻,指尖捏着灯芯的顶端,轻轻往上提了提,灯花 “啪” 地爆了一下,火光瞬间亮了几分,将他脸上的光影照得更清晰 —— 颧骨处的阴影更深了,眼底的青黑也更明显,连眼角的细纹都能看到。青铜灯台的边缘被磨得光滑,是常年使用的痕迹,指尖触到冰凉的铜壁时,他的动作顿了顿,仿佛在感受这份寒意,又像是在回忆什么,手指在灯台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才收回手。
灯芯被拨亮后,光晕瞬间扩大,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 高挺的鼻梁下,鼻翼微微收缩,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紧抿的薄唇,唇线锋利,却没有往日的冷硬,反而带着一丝苍白,甚至能看到唇纹里残留的干涸,像是很久没喝水;下颌线清晰利落,却在下巴处有一道淡淡的胡茬,是他今日忙得没顾上剃须,显得有些潦草,与他平日的整洁形成反差;眉宇间刻着深刻的倦色,还有一种复杂难言的郁结,如同乌云笼罩在他眼底,挥之不去,像是有什么心事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他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看向沈璃,只是低头凝视着手中那样一直紧攥着的东西。沈璃垂着眸,余光却悄悄上抬,借着灯光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 那是一方帕子,颜色旧得发黄,像是存放了十余年,布料已经变得有些脆硬,用手摸上去应该会簌簌作响;边缘甚至有些磨损,露出里面的棉线,是当年最常见的粗棉布,纹理粗糙,却比现在的细棉布更耐用,能看出当年的布料质量很好,即使过了这么久,也没有完全腐烂。
帕子中央,依稀有深褐色的、不规则的点状痕迹,那些痕迹早已干涸发硬,边缘泛着黑色,像是…… 干涸已久的血迹。有些地方的血迹凝结成了细小的硬块,摸起来应该会有些硌手,甚至能看到血迹渗透布料的纹理,在背面也留下了淡淡的印记,像是地图上的红点。帕子的一角还绣着一个小小的 “沈” 字,是用青线绣的,线已经有些褪色,变成了淡绿色,绣的是楷书,笔画工整,能看出绣字的人很用心 —— 沈璃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绣字的手法,和母亲当年绣东西的手法一模一样,母亲总喜欢在衣物的角落绣上小小的名字,针脚是 “回针绣”,每一笔都很扎实。
那方血帕!沈璃的心跳瞬间加速,难道就是这一方?慕容翊果然一直留着!可他留着这方帕子,是出于对救命恩人的愧疚?还是为了提醒自己,当年可能存在的 “背叛”?无数个疑问在她脑中盘旋,像乱麻般缠绕:他既然留着这方帕子,说明他还记得父亲的救命之恩,可为何当年还要下旨查办沈家?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沈家是被冤枉的,却为了朝局稳定,选择了牺牲沈家?他现在拿出这方帕子,又想做什么?是想向她忏悔,还是想继续试探她?沈璃不敢有丝毫表露,连指尖的颤抖都强行压制住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保持冷静 —— 她知道,此刻任何细微的反应,都可能引起慕容翊的怀疑,甚至让她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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