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江南令,暗潮涌(2/2)
半个月后,江南江宁府。
钦差李嵩的队伍抵达江宁府时,天色刚刚亮。江宁知府王怀安率当地官员,早早地在城外的十里长亭等候,见李嵩的队伍过来,连忙上前迎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李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已在府衙备好了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
李嵩坐在轿里,掀开车帘,目光扫过王怀安和身后的官员,心中冷笑。他早就收到消息,王怀安与金玉堂往来密切,金玉堂每年都会给王怀安送大量的钱财和礼物,这次他来整顿漕运,王怀安必然会从中作梗。
“王知府有心了。” 李嵩语气平淡,没有下车,“不过本官此次前来,是为了整顿漕运,公务要紧,接风宴就不必了。即刻带本官去漕运司,查看账目。”
王怀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是是是,李大人一心为公,下官佩服。请大人随下官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漕运司。漕运司的衙门外早已打扫干净,门口站着一排衙役,手持水火棍,看起来十分规整。漕运司郎中张谦迎了出来,手里捧着厚厚的账本:“李大人,这是近三年的漕运账目,都已整理妥当,请大人过目。”
李嵩接过账本,翻开一看,只见上面的字迹工整,每一笔收支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破绽。他仔细翻看了几页,发现账目上的漕船数量、运输货物、运费等,都与实际情况相符,甚至连一些小额的支出都记录得明明白白。
“张郎中做事倒是细致。” 李嵩合上账本,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本官听说,最近江南的漕船总是延迟,有的甚至晚了十几天,不知是何原因?”
张谦连忙说道:“回大人,最近江南多雨,河水上涨,有的河段水流湍急,漕船行驶困难,所以才会延迟。下官已经派人去疏通河道了,相信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李嵩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他知道,金玉堂和漕运司的人早已做好了准备,想要从账目中找到破绽,几乎不可能。他必须换个方式,查探金玉堂的真实情况。
与此同时,采办使团也抵达了苏州。苏州是江南的漕运重镇,也是金玉堂的总部所在地,码头繁忙,到处都是往来的商船和漕船,搬运工们扛着货物,穿梭在码头之间,吆喝声、脚步声、船桨划水的声音,交织成一片热闹的景象。
沈忠带着众人,直接前往 “宝盛昌” 绸缎庄。绸缎庄的掌柜姓刘,是沈家的旧部,当年沈家出事时,他受沈巍所托,留在苏州打理绸缎庄,这些年来一直暗中等待沈家后人的消息。见到沈忠等人,刘掌柜又惊又喜,连忙将他们迎进内室。
“沈先生,您可算来了!” 刘掌柜激动地握着沈忠的手,“这些年,小人一直在等消息,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沈忠拍了拍刘掌柜的手,语气凝重:“刘掌柜,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查探金玉堂的底细,还请你多多协助。”
“没问题!” 刘掌柜点头,“金玉堂在苏州势力很大,总部设在城西的金府,掌柜的叫金满堂,为人阴险狡诈,手段狠辣。他们不仅做漕运,还涉足钱庄、赌场、青楼和船厂,几乎垄断了苏州的大半生意。而且,金玉堂的守卫很森严,总部周围有很多暗哨,还有不少江湖高手坐镇。”
沈忠点了点头,将刘掌柜的话记在心里:“刘掌柜,你先帮我们安排个住处,最好是靠近码头的,方便我们打探消息。另外,你帮我们留意一下金玉堂的漕船,尤其是夜间行驶的漕船,看看他们都在运送什么。”
“好,小人这就去安排。” 刘掌柜连忙应下。
接下来的几日,采办使团的人各司其职:
沈忠以采办绸缎为由,频繁出入苏州的各大绸缎庄和商铺,暗中打听金玉堂的生意。他发现,金玉堂的钱庄经常有大额的不明资金往来,而且这些资金大多流向了北方,去向不明。
巽风则扮作流浪汉,在码头附近徘徊。他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抹了些灰,手里拿着一个破碗,看起来与其他流浪汉无异。他发现,金玉堂的漕船每次靠岸,都会有黑衣人半夜上船,搬运一些密封的木箱,而且守卫森严,不许任何人靠近。有一次,他试图靠近一艘漕船,却被一个瞎眼的老头发现 —— 那老头看起来普通,却能用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判断方位,听力极佳,巽风差点被他抓住,只能借着夜色狼狈逃离。
小翠则利用自己江南人的身份,与码头附近的小贩、洗衣妇聊天,从她们口中打探消息。她得知,金玉堂的工钱很少,还经常克扣漕工的工钱,很多漕工都对金玉堂怨声载道,却敢怒不敢言。
小禄则负责整理众人收集到的消息,用密写药水记录下来,每隔几日就通过信鸽传递给沈璃。
而石胆等人,也在苏州站稳了脚跟。他们加入的商队在苏州的码头附近租了一个仓库,石胆以 “镖师需要熟悉环境” 为由,经常在码头的小酒馆里喝酒,与漕工们打成一片。漕工们大多是穷苦人,喝了酒就会吐槽金玉堂的压榨,石胆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一日,石胆在小酒馆里遇到了一个名叫阿牛的漕工。阿牛喝得酩酊大醉,拍着桌子骂道:“金玉堂这群狗东西,简直不是人!最近运的什么破玩意儿,重得要死,船吃水都快沉了,还逼着我们连夜行驶,差点把命丢在河里!”
石胆心中一动,故意凑过去,给阿牛倒了一杯酒:“兄弟,怎么回事?金玉堂运的是什么东西,这么重?”
阿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含糊地说道:“谁知道呢,都是密封的大木箱,上面写着‘建材’,可哪有这么重的建材…… 我还听码头的王管事喝醉了说,‘水下有宝贝’,‘京城来的大人物等着要’……”
“京城来的大人物?” 石胆眼睛一亮,继续追问,“兄弟,你知道是哪个大人物吗?”
可阿牛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石胆没有再追问,悄悄付了酒钱,离开了小酒馆。他知道,阿牛的话虽然零碎,却透露了重要的信息 —— 金玉堂在运送 “特殊建材”,而且与京城的大人物有关,这绝不是普通的生意。
几日后,石胆又在酒馆里遇到了一个名叫赵六的伙计。赵六曾在金玉堂的码头做事,因为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木箱,被金玉堂的三当家 “鬼手” 刘鸿打断了腿,赶出了金玉堂,心中满是怨恨。
石胆趁机与赵六喝酒,聊起金玉堂的事。赵六喝了几杯酒,胆子大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兄弟,你不知道,那刘鸿可不是好惹的,手底下有一群亡命之徒,心狠手辣。而且,他还和北方的什么大人物有联系。”
“哦?北方的大人物?” 石胆故作好奇,“兄弟,你知道是谁吗?”
“具体是谁我不知道,” 赵六摇了摇头,“但上个月,我看到刘鸿在码头的仓库里秘密接待了一个穿黑斗篷的人,那人戴着一个鸟嘴面具,看不清脸。客人走后,刘鸿心情大好,喝醉了说‘枭爷的路子就是野,这次的事成了,咱们就能发大财了’!”
“枭爷?” 石胆心中一凛,这个称呼,与沈璃信中提到的 “夜枭” 面具,会不会有关联?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问道:“兄弟,你还知道其他的吗?比如那个‘枭爷’是做什么的?”
赵六摇了摇头:“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后来我打碎了木箱,刘鸿要杀我,还是我跑得快,才捡回一条命。”
石胆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只是安慰了赵六几句,然后悄悄离开了酒馆。他立刻将这些消息,用密写药水写在纸条上,送到了 “宝盛昌” 绸缎庄,让刘掌柜尽快传递给沈璃。
京城,怡兰轩。
沈璃收到江南传来的消息时,正在给慕容翊调制安神香。她将沉香、檀香、龙脑香按照比例混合,用研钵仔细研磨成粉,手指却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 石胆的消息,太重要了!
“特殊建材”、“吃水异常的货船”、“水下的宝贝”、“京城来的大人物”、“枭爷”…… 这些关键词,像拼图一样,在她脑海里渐渐拼凑出一幅可怕的画面:金玉堂在利用漕运,秘密运送某种沉重的东西,很可能是军火或兵器,而且与 “夜枭” 有关!“枭爷”,极有可能就是 “夜枭”!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研钵,走到内室,将石胆的消息和之前收到的其他线索整理在一起:
钦差李嵩的消息:漕运司账目清晰,无任何破绽,王怀安和张谦处处设防,显然在掩盖什么。
沈忠的消息:金玉堂生意庞杂,钱庄有大额不明资金流向北方,与江南官员关系密切。
巽风的消息:金玉堂守卫森严,有江湖高手坐镇,夜间运送密封木箱,疑似违禁品。
石胆的消息:金玉堂运送 “特殊建材”,与 “枭爷” 有关,可能涉及京城大人物。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金玉堂不仅是江南的漕帮,还是 “影” 组织在江南的重要据点,他们在为 “影” 秘密运送军火,准备发动政变!而 “夜枭”,很可能就是连接金玉堂和 “影” 的关键人物!
沈璃知道,必须立刻将这条线索传递给李嵩,让他重点查金玉堂的城西私港和那艘吃水异常的货船。同时,也要让巽风盯紧 “鬼手” 刘鸿,或许能从他身上找到 “夜枭” 的更多线索。
她取出特制的信纸,用密写药水写下消息,将 “城西私港”、“刘鸿”、“枭爷”、“特殊建材” 等关键词拆分、变形,确保即使消息被截获,也不会暴露真实意图。她打算通过 “宝盛昌” 绸缎庄的刘掌柜,将消息传递给沈忠,再由沈忠暗中告知李嵩的贴身侍卫 —— 那侍卫是她通过张太医的关系,用重金收买的,绝对可靠。
就在她写下 “城西私港,查货船” 几个字时,殿外突然传来李福全急促的声音:“沈尚宫,陛下急召!请您即刻前往乾清宫!”
沈璃的心猛地一沉。慕容翊为何突然急召?是他的病情加重了?还是秦风查到了什么,发现了她的秘密?
她迅速将写了一半的信纸揉成一团,塞进嘴里,用力咽下。粗糙的纸渣剌得喉咙生疼,她强忍着咳嗽,甚至咳出了一点血丝,却不敢有丝毫犹豫 —— 这封信若是被发现,她所有的计划都会毁于一旦,哥哥沈良、沈忠、巽风、石胆等人,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深吸一口气,用冷水泼了泼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整理了一下衣袍,确保没有任何破绽,然后跟着李福全,快步向乾清宫走去。
宫道上的侍卫比往常多了几倍,个个身穿铠甲,手持长枪,面色严肃,眼神警惕,显然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李福全走在前面,脚步匆匆,却一句话也不说,沈璃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手心的冷汗浸湿了衣袖。
抵达乾清宫时,殿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慕容翊坐在龙椅上,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像鹰隼一样盯着殿内跪着的几名官员。旁边站着锦衣卫指挥使秦风,他穿着玄色锦袍,手里拿着一份奏折,面色阴沉,腰间的绣春刀泛着冷光。
“沈璃,你来了。” 慕容翊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召你来,是有件事要问你。”
沈璃屈膝行礼,声音平稳:“奴婢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慕容翊拿起桌上的一份密报,扔在她面前的地上,密报的封皮上印着锦衣卫的印记:“这份密报,是秦风从江南送来的。上面说,你派去的采办使团,那个叫沈忠的,近日频繁与苏州‘宝盛昌’绸缎庄的人接触,而且都是深夜见面,行踪诡秘。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沈璃的心脏狂跳,面上却依旧平静:“陛下,沈忠是尚食局的采办,‘宝盛昌’是苏州有名的绸缎庄,以织锦闻名,宫中很多娘娘的衣服,都是用‘宝盛昌’的织锦做的。沈忠与他们深夜见面,是为了挑选最新的织锦花样,确保中秋宫宴的贡品质量,并无不妥。陛下若是不信,可查看采办使团的账目,上面都有详细的记录。”
慕容翊盯着她,眼神深邃,仿佛要穿透她的伪装:“哦?只是挑选织锦花样?那为何要避开官府的盘查?为何要深夜见面?难道白天不能挑选吗?”
沈璃心中一紧,知道慕容翊已经开始怀疑。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陛下,江南的绸缎庄有个规矩,最新的花样都是深夜展示,怕被同行抄袭。而且,采办使团的时间紧迫,若是白天挑选,恐会耽误行程,影响中秋宫宴的筹备。至于避开官府盘查,是因为苏州的官府最近在严查走私,沈忠怕麻烦,才绕了些小路,并非有意隐瞒。”
就在这时,秦风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语气冰冷:“沈尚宫,陛下还查到,‘宝盛昌’绸缎庄,是沈家早年在江南开设的产业!沈忠,曾是沈巍的贴身账房先生!你敢说,你派沈忠去江南,不是为了查沈家的旧案,而是为了采办贡品?”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向沈璃的心脏。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指尖微微颤抖,却还是强装镇定:“秦风大人,‘宝盛昌’是沈家旧产不假,可沈家出事後,沈老爷就将绸缎庄卖给了刘掌柜,与沈家再无关联。沈忠虽曾是沈老爷的账房,可沈家出事後,他就在京城开了家小绸缎庄,靠自己的手艺谋生,如今被尚食局录用,只是个普通的采办,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陛下明察!”
慕容翊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 “噼啪” 声。沈璃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知道,慕容翊的怀疑并未消除,只要他再追问一句,她就可能露馅。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暴露时,慕容翊突然开口:“沈璃,朕知道你想为沈家平反。朕也答应过你,只要你帮朕铲除‘影’,就为沈家昭雪,恢复沈巍的爵位。”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几分,“可你要记住,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 —— 你的尚宫之位,你的荣华富贵,甚至你的命。若是你敢背叛朕,朕随时可以收回所有。”
沈璃心中一松,知道慕容翊暂时没有发现她的真实计划。她连忙叩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和坚定:“奴婢不敢背叛陛下!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协助陛下铲除‘影’,为沈家平反,绝无他意!若有半句虚言,甘受责罚!”
慕容翊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一份奏折,递给她:“朕相信你。此次急召你,是因为秦风查到,‘影’的人在江南有异动,可能会对钦差队伍不利。朕命你,立刻传旨给李嵩,让他加强戒备,同时密切关注金玉堂的城西私港,那里可能藏着‘影’的秘密。”
沈璃接过奏折,心中一惊 —— 慕容翊也查到了城西私港?是秦风查到的,还是有人通风报信?难道 “影” 的内部出现了分裂,有人向慕容翊透露了消息?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躬身行礼:“奴婢遵旨!即刻就去传旨!”
慕容翊挥了挥手,让她退下。沈璃走出乾清宫,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依旧阴沉,远处的宫墙在云层下显得格外压抑。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冰凉刺骨,刚才的对话,每一句都像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她抬头望向江南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哥哥,沈忠,巽风,石胆,你们一定要小心!江南的棋局才刚刚开始,绝不能功亏一篑!
宫阙深深,夜色渐浓。沈璃知道,慕容翊的怀疑并未完全消除,她未来的路,会更加艰难。但她不会退缩 —— 为了沈家的冤屈,为了哥哥的安全,为了铲除 “影”,为了还大靖一个太平,她必须继续走下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哪怕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