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翊病沉,璃掌灯(1/2)

天启十三年秋,金銮殿的鎏金铜炉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烟丝如缕,缠绕着殿内十二根盘龙柱上的鳞甲,在晨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可这清雅的香气,却压不住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滞闷 —— 像是暴雨来临前的低气压,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慕容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玄色龙袍的衣摆垂落在汉白玉台阶上,袍角绣着的五爪金龙,鳞片用金线勾勒,本该威严赫赫,却因帝王的颓势失了几分气势。他微微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遮住了眼底的疲惫,可那不自觉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指节泛白,连带着腕间的玉扣都微微晃动,泄露了他此刻的不适。

连日来的 “梦魇” 几乎掏空了他的底子。每夜入睡,永和九年那场政变的画面都会准时浮现 —— 宫道上积着没过脚踝的血,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龙靴上,又很快变冷;宫墙上挂着的头颅,有他熟悉的臣子,也有宫人,双目圆睁,像是在无声控诉;还有那个戴着 “夜枭” 面具的黑影,黑袍在风里猎猎作响,手里的弯刀沾着血,朝他扑来的瞬间,刀刃上的血珠滴落在他的手背,冰凉刺骨。他总是在这样的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寝衣,心口闷痛得像是被巨石压住,再也无法入眠。久而久之,眼底的青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太医院院判孙鹤年亲自熬制的安神汤,都只能让他勉强合眼一个时辰。

更让他烦躁的是江南传来的消息。钦差李嵩送来的奏报堆在御案上,厚厚一叠,每一页都写着 “金玉堂账目清晰,漕运暂无异常”,可慕容翊指尖划过那些工整的字迹,却只觉得刺眼。他太清楚金玉堂的底细了 —— 那是盘踞江南数十年的漕帮,掌控着江南八成的漕运线路,连江宁知府王怀安都要让他们三分。秦风派去的三名锦衣卫暗探,至今没有回音,不用想也知道是出了意外。“影” 的手,早已伸到了江南的漕运命脉里,可他却被这副病体困在宫里,连亲自调兵遣将都做不到。

“陛下,” 户部尚书周文彬捧着奏折,躬身站在殿中,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金銮殿里回荡,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音,“江南漕粮已陆续入库,共计三百二十万石,较去年减少十五万石。臣已差人查问过漕运司,主事回禀说,今年江南多雨,河道泥泞,耽误了漕船行程,并无大碍。”

慕容翊捏着龙椅扶手的手指猛地一紧,指节泛白得几乎要裂开。减少十五万石?这绝不是 “多雨” 能解释的。江南是大靖的粮仓,每年漕粮入库数额向来稳定,就算有天灾,也绝不会相差如此之多。金玉堂掌控着漕运,若想私藏粮食,简直易如反掌。可他现在连追责的力气都没有,胸口的闷痛骤然加剧,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五脏六腑,一股腥甜的气息从喉咙深处慢慢涌了上来,带着铁锈般的味道。

周文彬没察觉到帝王的异样,还在喋喋不休地念着账目:“…… 苏州府解送的云锦已到内库,共计八千匹,其中上等的妆花云锦两百匹,可用于中秋宫宴的赏赐;杭州府的茶叶三千斤,其中西湖龙井五百斤,碧螺春八百斤,都已封存妥当,等候陛下示下……”

那些枯燥的数字像无数只蚊子,在慕容翊耳边嗡嗡作响,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扭曲。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 —— 周文彬的身影变成了两个,一左一右,在他眼前晃动;殿外的阳光透过格窗照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连殿顶的藻井都在旋转,像是要塌下来一般。胸口的闷痛越来越重,那股腥甜的气息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冲上喉咙。

“陛下?” 周文彬终于察觉到不对,停下奏报,疑惑地抬头,正好对上慕容翊骤然苍白的脸。

慕容翊想开口说 “朕没事”,可话音还没来得及出口,那股腥甜之气已经冲破了喉咙。他猛地张口,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喷了出来,像火山喷发般溅落在御案的明黄色绸缎上 —— 那抹刺目的红,在耀眼的黄色衬托下,像是一朵骤然绽放的死亡之花,触目惊心!

“噗 ——”

鲜血落在绸缎上的声音,在寂静的金銮殿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

所有大臣都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龙椅上的帝王。周文彬手里的奏折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有几页飘到了台阶下,无人敢去捡。站在前列的内阁首辅张敬之,头发花白,平日里总是沉稳有度,此刻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上前一步,袍角扫过地上的奏折,声音带着颤音:“陛下!您怎么样?快…… 快传太医!”

“传太医!快传太医院院判!” 近侍太监李福全反应最快,他原本站在龙椅侧后方,见帝王呕血,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想要搀扶慕容翊,却见帝王的身体软软地向一侧倒去,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已经没了意识。

“陛下!”“陛下昏过去了!”

短暂的死寂后,金銮殿里炸开了锅。大臣们惊慌失措地围上来,有的大喊着 “陛下”,有的急得直跺脚,有的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泪 —— 只是那眼泪里,有几分真担忧,有几分假惺惺,无人知晓。侍卫统领反应迅速,立刻下令封锁殿门,“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金銮殿!” 可 “皇帝当庭呕血昏迷” 的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顺着殿门的缝隙、窗户的格栏,瞬间飞出了金銮殿,席卷了整个皇宫。

宫女们端着水盆、毛巾,脚步匆匆地在宫道上奔跑,水盆里的水晃出了大半,溅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一道道水痕;太监们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传递消息,有的去太医院,有的去后宫,有的去内阁,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陛下出事了”“天要塌了”;侍卫们加紧了巡逻,尤其是通往紫宸殿的路口,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 那些是皇后、大皇子各自派来的人手,都想第一时间掌握帝王的动向。整个皇宫,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国本动摇,天塌地陷,这是每个宫人心底最真实的念头。

慕容翊被紧急抬往紫宸殿 —— 这座平日里用作帝王静养的宫殿,此刻成了整个大靖最紧张的地方。殿内的地龙早已烧得通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暖热的气息,却驱不散那股若有若无的死气。龙榻上铺着三层明黄色锦缎被褥,被褥上绣着缠枝莲纹,是皇后亲自挑选的料子,可此刻盖在慕容翊身上,却显得格外沉重。帝王躺在上面,脸色灰败如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胸口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暗红色的污渍在明黄色的锦缎上,透着一股触目惊心的绝望。

太医院的十位顶尖太医齐聚殿内,围着龙榻轮番诊脉。院判孙鹤年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布满了皱纹,平日里总是精神矍铄,此刻却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慕容翊的腕上,指腹感受着脉搏的跳动,片刻后,他缓缓收回手,对着围上来的太医们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其他太医也纷纷上前诊脉,有的用食指和中指轻按腕间,有的则凝神闭目,仔细感受脉象。殿内静得可怕,只有慕容翊微弱的呼吸声和太医们偶尔的窃窃私语。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所有太医都诊完了脉,却一个个都垂着头,有的摇头,有的叹气,谁也没有开口 —— 他们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脉象,既像是邪毒侵入五脏,又像是心血耗尽,两种截然不同的病症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根本无从下手。

“孙院判,陛下脉象如何?” 皇后柳氏穿着一身端庄的凤袍,凤冠上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却掩不住她眼底的焦虑。她站在龙榻边,手紧紧攥着帕子,指节泛白,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哭腔。可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她眼底的焦虑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 她的儿子,三皇子慕容轩才六岁,若是慕容翊驾崩,按照祖制,皇位大概率会落到年长的大皇子慕容瑾手里,到时候她这个皇后,恐怕就要被迁入冷宫,连带着柳氏一族都会受到牵连。

孙鹤年躬身行礼,声音低沉:“回皇后娘娘,陛下脉象紊乱,虚浮无力,似有邪毒侵入五脏,又似心血耗尽,臣…… 臣等一时难以决断。”

“难以决断?” 站在一旁的大皇子慕容瑾忍不住开口,他今年十七岁,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面容俊朗,却因担忧多了几分稚气。他已经开始接触朝政,平日里颇得几位老臣的支持,此刻脸上满是焦虑,“孙院判,你们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连你们都没办法,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父皇……”

“大皇子息怒,” 另一位李太医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解释,“陛下这症太过蹊跷,邪毒之象与心血耗竭之兆同时出现,实属罕见。臣等需合力调配药方,先稳住陛下的脉象,再做打算。”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纸笔,“臣这就与孙院判商议,拟定一个固本培元的方子。”

殿外,内阁大臣和手握兵权的武将们也都守在那里,个个脸色凝重。首辅张敬之捋着花白的胡须,眉头紧锁,眼神却很清明 —— 帝王病危,最要紧的是稳定朝局,可现在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皇后想扶持三皇子,大皇子拉拢宗室,镇国将军秦武手握京营兵权却态度暧昧,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内乱。他悄悄拉过礼部尚书,低声道:“立刻传讯给各地藩王,让他们原地待命,不得擅自进京,以免生乱。”

镇国将军秦武站在角落里,穿着一身玄色铠甲,甲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眼神却闪烁不定 —— 他手里握着京营三万兵权,是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大皇子昨日派人送来密信,许他太子太傅之位;皇后也暗中传话,说若三皇子登基,便封他为镇国公。可秦武心里清楚,这两方都不是最佳选择,他在等,等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或许是 “影” 组织的消息,或许是帝王的遗诏,总之,他要的是能让秦家世代荣宠的筹码。

“诸位大人,皇后娘娘,”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深蓝色太监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赵德全,也是慕容翊最信任的近侍之一。赵德全平日里负责记录帝王起居,掌管部分批红权力,在宫内颇有势力,此刻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眼角眉梢都透着焦急,“陛下病情凶险,太医院一时难有定论,再拖下去恐有不测。臣有一建议,或许能为陛下争取一线生机。”

柳皇后擦了擦眼角的 “泪水”,连忙问道:“赵公公请讲,只要能救陛下,哀家都答应。” 她心里清楚,太医院若是一直束手无策,夜长梦多,说不定会有人趁机拥立大皇子,她必须尽快掌控局面。

赵德全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沈尚宫沈璃,虽出身宫女,却于医理一道颇有天赋。前几日陛下梦魇难眠,便是沈尚宫调制的安神香起效,陛下亲口夸赞过那香‘能安心神’;上月陛下风寒,太医院的药方效果甚微,也是沈尚宫在方子里加了两味药材,让陛下三日便好转。更重要的是,沈尚宫一直侍奉陛下汤药,对陛下的脉案、体质最为熟悉,连陛下何时服药、何时休憩,都记得分毫不差。眼下非常之时,不如让沈尚宫入内随侍,专司陛下汤药与夜间掌灯值守,或许能…… 或许能有奇迹发生。”

“掌灯值守” 只是个冠冕堂皇的由头,殿内的人都明白,这是要让沈璃掌控帝王的用药和近身照料 —— 换句话说,掌控慕容翊的生死。毕竟,帝王病重,药石罔效之时,谁能近身伺候,谁就能在关键时刻 “做手脚”,无论是让帝王好转,还是加速他的死亡。

“不行!” 立刻有人反对,是吏部尚书王显,他是皇后的娘家人,平日里最是维护柳氏的利益。王显向前一步,躬身道:“皇后娘娘,沈璃不过是个宫女,虽有几分医术,却身份低微,让她贴身伺候病危的陛下,成何体统?更何况,她身份微妙,当年沈家旧案尚未完全查清,谁知道她会不会借着伺候陛下的机会,图谋不轨?”

“王大人此言差矣!” 赵德全立刻反驳,语气带着一丝强硬,“沈尚宫忠心耿耿,陛下多次在臣面前称赞她‘细心周到,可堪大用’。眼下陛下性命垂危,难道还要拘泥于身份小节?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了陛下的救治,尔等谁能担待得起?到时候,别说臣,就是列祖列宗,也不会饶过你们!” 他说着,故意提高了声音,眼神扫过殿内的大臣,带着几分威慑。

王显还想争辩,张敬之却抬手制止了他。首辅沉吟片刻,道:“赵公公所言有理。太医院束手无策,不妨让沈尚宫一试,也好为陛下争取一线生机。不过,为了确保安全,必须有三位太医和两名司礼监太监在场监视,沈尚宫煎药、喂药,都需有人在旁看着,不得有任何差池。”

柳皇后虽不情愿 —— 她更想让自己的心腹宫女伺候,以便掌控帝王的生死 —— 但眼下太医院确实没辙,若是慕容翊真的驾崩,她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最终,她咬了咬牙,点头道:“就依张大人所言,速召沈璃前来!”

沈璃是在怡兰轩整理江南密报时接到消息的。

彼时,她正坐在窗边的案前,手里捏着一张折叠的密信,信是石胆通过 “宝盛昌” 绸缎庄的刘掌柜传来的。密信上用沈家特有的密写药水写着:“已寻得金玉堂苏州城西私港军火库,内有弩箭三千、弯刀五千,据漕工所言,这批军火拟通过漕船运至漠北,交与蛮族首领巴图。另,查到金玉堂三当家刘鸿与‘影’组织往来密切,月前曾接待一名戴‘夜枭’面具之人。”

密信还没看完,春桃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发髻都有些散乱,显然是跑得太急。“主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春桃跑到案前,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哭腔,“陛下…… 陛下在金銮殿呕血昏迷了!赵公公派人来传您,让您立刻去紫宸殿!说是…… 说是太医院都没办法了!”

沈璃的手顿了顿,指尖的密信微微颤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 终于来了。但这丝光芒转瞬即逝,她面上立刻浮现出震惊和悲痛,手忙脚乱地起身,连密信都来不及收好,直接揉成一团,塞进嘴里,用力咽下。粗糙的纸渣剌得喉咙生疼,她却强忍着,声音带着慌乱:“怎么会这样?陛下早上还好好的,去金銮殿时,还叮嘱奴婢午后为他调制新的安神香……”

“奴婢也不知道,” 春桃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宫里都乱了,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往紫宸殿跑,侍卫们也封了各个路口,说是…… 说是陛下脉象凶险,恐怕……”

沈璃跟着传旨的太监快步走向紫宸殿。一路上,她刻意放慢了脚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宫里的动静:宫女们神色慌张,手里端着的东西都快拿不稳了,却有人在经过拐角时,偷偷用手势传递消息;侍卫们穿着整齐的铠甲,腰间佩着刀,巡逻的频率比往常快了一倍,尤其是通往紫宸殿的路口,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 那些人穿着侍卫的衣服,却眼神闪烁,显然是皇后或大皇子派来的人手,想要掌控通往帝王寝宫的要道。

走到紫宸殿外,沈璃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她抬手理了理衣袍的领口,又抚平了裙摆的褶皱,确保没有任何破绽。然后,她双膝跪地,声音哽咽,带着恰到好处的悲痛和急切:“奴婢沈璃,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诸位大人。听闻陛下病危,奴婢心急如焚,愿竭尽所能,侍奉陛下,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柳皇后坐在殿内的梨花木椅上,冷冷地看着她,凤冠上的明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沈璃,陛下就交给你了。记住,用心伺候,若是出了任何差池,无论是药汤有误,还是陛下有任何不适,哀家饶不了你!”

“奴婢遵旨!定当万死不辞!” 沈璃深深俯首,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能清晰地感受到砖石的纹路。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 机会,终于来了。这个毁了沈家、让她背负一百三十七口血海深仇的帝王,终于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她被领进内殿,宫女早已备好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料子粗糙,却浆洗得干净。沈璃褪去了身上的月白宫装,换下了头上的珠钗,只留下一支简单的木簪。当她走到龙榻边,看到慕容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时,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帝王的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紧闭着,再也没了往日的威严。

“沈尚宫,” 孙鹤年递过来一张药方,纸张是太医院特制的竹纸,上面的字迹是李太医所写,工整清晰,“这是臣等合力拟定的固本培元方,用人参、当归、黄芪各三钱,白术、茯苓各两钱,加水三碗,煎至一碗,半个时辰后给陛下服下。记住,火候要稳,不可过急,也不可过慢。”

沈璃接过药方,认真看了一遍,指尖划过 “人参”“黄芪” 等药材名称,点头道:“奴婢明白,定当按照方子煎药,不敢有丝毫差错。” 她心里清楚,这些药都是补气养血的良药,对寻常病人或许有效,可对慕容翊这早已被邪毒和心病掏空的身体,根本无济于事。更何况,她要的不是让他好转,而是让他死得更 “慢” 一些 —— 她需要时间,等江南的铁证送到,等哥哥沈良的人手就位,等朝堂的局势彻底混乱,再给这腐朽的王朝,致命一击。

煎药的地方在紫宸殿的偏殿,那里有一个专门的小药炉,是慕容翊平日里静养时煎药所用。药炉是铜制的,擦得锃亮,旁边放着研钵、药碾、药筛等工具,一应俱全。沈璃守在药炉边,看着火苗舔舐着锅底,橘红色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却没带来丝毫暖意。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油纸是用江南特有的油纸,防水防潮,里面装着几味药材 —— 她将人参换成了商陆,这两种药材外形相似,都是圆柱形,表皮黄棕色,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可商陆却有轻微毒性,长期服用会损伤脏腑;又将黄芪换成了紫菀,紫菀看似有补气之效,实则会耗损心血,正好与慕容翊的病症相悖。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药材混入药汤,用银勺轻轻搅动,确保药性均匀。药汤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苦涩,和寻常的补药并无二致。

“沈尚宫,药快好了吗?” 监视的李太医走了过来,目光落在药罐上,眼神警惕,显然是怕她在药里动手脚。

沈璃立刻露出恭敬的神色,微微躬身:“回李太医,快好了。奴婢正按照方子控制火候,用文火慢煎,确保药效最佳。” 她说着,特意掀开药罐盖子,让李太医查看药渣 —— 里面是提前准备好的、符合药方的人参、黄芪残渣,她早就料到会有监视,提前将这些药渣藏在药罐底部,此刻正好用来掩人耳目。

李太医探头看了一眼,见药渣确实与药方一致,又闻了闻药汤的气味,没发现异常,便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外殿,却依旧时不时朝偏殿的方向张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