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江南变,血染河(2/2)

接下来的三日,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极度紧张的氛围中。皇帝病危的消息再也无法完全封锁,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茶馆酒肆里,百姓们都在低声议论,声音压得极低,却依旧能听到只言片语:

“听说了吗?陛下已经快不行了,昨天又咳了血,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何止啊!我听我在宫里当差的表哥说,江南那边出大事了,钦差大人被人杀了,陛下震怒,调了大军去围剿什么堂!”

“是金玉堂!我听我爹说,那金玉堂是江南的大帮派,豢养了好多私兵,还和宫里的大官勾结,想要造反呢!”

“造反之罪?那可不得了!要是江南乱了,咱们京城会不会也出事啊?我还听说大皇子和皇后都在争位呢……”

百姓们的议论越来越多,有的人家甚至开始囤积粮食和柴火,生怕京城真的乱起来。城门处的守卫也比平时严了三倍,进出城的人都要仔细盘查,尤其是携带书信和包裹的,更是要打开检查,确认没有问题才能放行。

被密报点名的户部侍郎张启、兵部都督同知王承业等人,反应各不相同。张启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全家跪在宫门外,穿着一身素衣,手里捧着上朝用的笏板,一边哭一边喊:“陛下!臣冤枉啊!臣与金玉堂毫无关联,是李谦那厮诬告!求陛下明察!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他的哭声很大,在宫门外回荡,引来不少百姓围观。可宫门关得紧紧的,没人出来回应他,他就一直跪着,直到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才被家人扶起来,却依旧不肯走,坐在宫门外的台阶上,嘴里还在念叨着 “臣冤枉”。

王承业则选择了称病不出。他对外宣称自己得了风寒,高热不退,无法上朝,却暗地里调动自己麾下的亲兵,守卫在府邸周围。府邸的大门紧闭,连买菜的老仆都不许出去,只有几个心腹能进出。府邸周围,却多了许多穿着便服的锦衣卫,他们或站在街角,或坐在茶馆里,死死盯着王府的大门,一旦有异常动静,就会立刻围上去。

内阁更是乱成一团。张敬之每日辰时都会召集内阁大臣在文渊阁议事,却始终无法达成一致。吏部尚书王显主张立刻派兵捉拿张启、王承业等人,以免夜长梦多:“张启、王承业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若不立刻捉拿,他们必然会狗急跳墙,发动叛乱!到时候再想收拾,就晚了!”

兵部尚书李嵩(此为同名,非江南钦差)却反对:“王大人此言差矣!李谦的奏报虽说是证据,却只是一面之词,而且他现在昏迷不醒,无法对质。若仅凭一份残缺的奏报,就捉拿朝廷重臣,恐会引起朝臣恐慌,人心浮动!不如先派人去调查,收集确凿证据,再做处置也不迟。”

“调查?等你调查清楚,他们早就跑了!” 王显反驳道,“江南那边已经动了兵,京城若不尽快处置,万一他们与金玉堂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大臣们分成两派,争论不休。张敬之坐在主位上,捋着花白的胡须,眉头紧锁,却始终不说话 —— 他知道,现在无论怎么处置,都可能引发大乱,只能拖延时间,等待江南的进一步消息。

紫宸殿内,慕容翊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偶尔醒来,也是神志不清,嘴里反复念叨着 “金玉堂”“影”“杀”,情绪极不稳定。有一次,他醒来后看到沈璃,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是你…… 是你勾结‘影’!是不是!你接近朕,就是为了害死朕!”

沈璃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立刻露出委屈的神色,眼眶瞬间蓄满泪水 —— 她提前在袖中藏了一点催泪的药粉,轻轻一擦,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微微颤抖:“陛下!奴婢冤枉!奴婢忠心耿耿,怎么会勾结‘影’?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奴婢这些日子日夜守着您,为您煎药喂药,连觉都不敢睡,就是想让您早日康复,您怎么能这么说奴婢……”

慕容翊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神里的凶狠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他松开沈璃的手腕,喃喃道:“不是你…… 不是你…… 是‘影’…… 是金玉堂……” 说完,他的头一歪,又再次陷入昏迷。

沈璃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她悄悄调整了药里 “牵机草” 的剂量,比之前少了一点 —— 现在还不是让慕容翊死的时候,她需要他吊着一口气,用他帝王的名义,将江南的大火烧得更旺一些,让 “影” 组织和那些勾结的朝臣,无处可藏。她需要他活着,直到看到 “影” 组织覆灭,看到沈家冤屈昭雪。

她借着给春桃传口信,让她送些干净的棉布过来的机会,将一封密信交给了刘掌柜。密信是用沈家特有的密写药水写的,写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折叠后藏在棉布的夹层里。密信里,她指令沈忠和巽风:

“一、不惜一切代价,协助朝廷大军围剿金玉堂,重点查抄金玉堂的核心密室和太湖孤岛,务必找到金玉堂与‘影’组织往来的密信、账册等实物证据,尤其是‘夜枭’的指令和与朝中官员的往来书信。

二、密切关注江宁大营和两江水师的动向,若发现将领有异,比如故意拖延进攻、私放金玉堂人员等,立刻想办法传递消息,可通过‘宝盛昌’绸缎庄的伙计,用密信报告。

三、黑云寨的人负责追踪金玉堂重要人物的逃亡路线,尤其是金满堂和刘鸿,若能活捉,务必带回京城;若不能活捉,也要取其首级,作为证据。

四、务必注意自身安全,若事不可为,可暂时撤离江南,保存实力,日后再图机会。”

春桃将密信送到 “宝盛昌” 绸缎庄后,刘掌柜立刻让人快马加鞭送往江南,交给沈忠和巽风。

战报开始如同雪片般飞入京城。

第一份战报来自江宁大营总兵周勇,八百里加急,用的是火漆封口,上面写着 “十万火急” 四个大字。战报的字迹潦草,带着硝烟味,显然是在战场上写的:

“臣周勇,谨奏陛下:臣已率五千精兵抵达江宁,与两江水师提督吴峰汇合,于本月十八完成对金玉堂总堂及城西私港的合围。金玉堂私兵约有三千余人,皆据守街巷及水道,利用竹筏、渔网、铁链等阻碍官军进攻。其私兵战斗力极强,箭法精准,且熟悉江南水道,常乘小船偷袭官军侧翼。

臣部首日进攻城西私港,遭金玉堂私兵顽强抵抗。私兵在港内设置了大量陷阱,包括竹签、铁刺、水雷等,官军死伤逾三百,仅攻破外围三道防线,未能深入私港内部。臣已调整战术,改用火攻,先烧毁私港外的竹筏和渔网,再逐步推进,预计三日内可攻破私港。”

沈璃看到战报时,正在给慕容翊擦拭身体。她将战报放在烛火旁,轻轻展开,目光落在 “死伤逾三百”“火攻” 几个字上,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周勇是慕容翊的心腹,忠诚度毋庸置疑,但金玉堂的私兵由退役军卒组成,战斗力本就不弱,加上熟悉江南水道,官军进展缓慢也在情理之中。她更关心的是,周勇能否顶住压力,持续进攻,不给金玉堂喘息的机会,彻底攻破私港,找到里面的证据。

第二份战报来自两江水师提督吴峰,比周勇的战报晚了一日,同样是火漆封口:

“臣吴峰,谨奏陛下:臣率三百战船封锁太湖及运河入口,于本月十九拦截金玉堂漕船十余艘。漕船内查获违禁军弩五百余具、弯刀三千把、火炮十门,另有白银五十万两、粮食两万石。然,金玉堂核心人物金满堂、刘鸿等人已不知所踪,据俘虏交代,金满堂等人可能通过城西私港的秘密水道逃往太湖深处。

臣已派五十艘快船搜索太湖,重点排查太湖中的小岛,尤其是无人居住的荒岛。目前已搜索小岛十余座,未发现金玉堂人员踪迹,但在一座荒岛的山洞里,发现了大量军械和粮食,疑似金玉堂的囤积点。臣已派人驻守该荒岛,继续搜索其他岛屿。”

沈璃看着战报上 “秘密水道”“荒岛山洞” 几个字,心中一动。她立刻想起石胆之前的密报,说金玉堂在城西私港有一条通往太湖的秘密水道,水道入口隐藏在私港的一处石墙后,只有金玉堂的核心人员才知道。想必金满堂就是从那里逃走的。她立刻提笔,给刘掌柜写了第二封密信,让石胆带人协助水师搜索秘密水道,重点排查太湖中的荒岛,尤其是有山洞的岛屿 —— 金玉堂的密室,很可能就在其中一座岛上。

第三份战报来自沈璃的暗线,是巽风通过 “宝盛昌” 绸缎庄的伙计悄悄送来的,用的是沈家特有的密写药水,需要用特制的药水浸泡后才能显现字迹:

“已趁官军进攻金玉堂总堂、私兵无暇他顾之际,潜入金玉堂总堂密室。密室位于总堂地下三层,由花岗岩建造,门口有两道铁门,需两把钥匙才能打开。密室内存有密信二十余封、账册三本、黄金千两、白银五万两。

密信证实金满堂直接受‘夜枭’指挥,‘夜枭’的指令多涉及军火交易(与漠北蛮族首领巴图)及官员贿赂(包括张启、王承业等人),指令用特殊墨水书写,需用茶水浸泡后才能看清内容。账册详细记录了金玉堂历年截留漕粮、税银的数量及去向,其中漕粮十万石、税银百万两已运往漠北,交与巴图,用于购买战马和军械。

现正设法将密信、账册送出,途中需小心‘影’之暗探 —— 金玉堂在江宁城内安插了不少暗探,专门监视官军和外来人员,已发现三名暗探,均已处理。预计三日内可将密信、账册送至京城,交由刘掌柜转呈。”

看到这份密报,沈璃终于松了口气。密信和账册是铁证,有了这些,不仅能彻底钉死金玉堂,还能顺藤摸瓜,找到 “夜枭” 的线索 ——“夜枭” 的指令用特殊墨水书写,这或许是找到他身份的关键;更能证明张启、王承业等人的罪行,让他们无从辩驳!她将密报烧毁,灰烬扔进炭火盆里,看着火苗吞噬最后一点纸灰,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 胜利,已经不远了。

但她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影” 组织经营多年,势力庞大,绝不会只有金玉堂这一个据点。江南的围剿,会不会是 “影” 的声东击西之计?他们故意让金玉堂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实则在暗中准备对京城的突袭?慕容翊病危,京城防卫空虚,京营将军秦武态度暧昧,若 “影” 联合秦武发动政变,控制皇宫和京营,后果不堪设想!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外面的天阴沉沉的,乌云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风卷着落叶在宫道上翻滚,发出 “沙沙” 的声响。殿外的侍卫比平时多了两倍,个个手持长刀,神色警惕,腰间的铜牌在宫灯下发着冷光。远处的宫墙上,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火把的光芒在夜色中摇曳,像是鬼火,照亮了宫墙上的砖块,却照不亮人心深处的黑暗。

沈璃轻轻抚摸着袖中的乌木发簪 —— 这是沈家的旧物,也是她唯一的武器,簪尖锋利,能在关键时刻自保。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眼神里满是不甘和嘱托,让她 “活下去,为沈家报仇”;想起哥哥沈良在密信里写的 “盼重逢,共雪冤屈”;想起沈家一百三十七口亡魂,他们的冤屈,终于要在她的手里得到昭雪了。她不能输,也输不起。

她转身回到龙榻边,慕容翊还在昏迷,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她拿起银勺,舀了一勺参汤,慢慢喂进他嘴里。参汤的热气拂过她的手指,带着一丝温热,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她轻声说道:“慕容翊,你不能死。你要活着,看着‘影’组织覆灭,看着沈家冤屈昭雪,看着那些背叛你的人,一个个付出代价。你欠沈家的,欠我的,都要还回来。”

慕容翊似乎听到了她的话,手指轻轻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睛。

沈璃放下银勺,走到香炉边。香炉里的龙涎香已经燃尽,只剩下一堆灰白色的灰烬,散发出淡淡的余味。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里面装着 “忘忧草” 和 “寒梅” 混合的香料 —— 这是她特意调制的,香气清苦,既能安神,让慕容翊保持稳定的昏迷状态,又能掩盖药里 “牵机草” 的味道,不被太医察觉。她将香料撒进香炉,用火种点燃,一缕清苦的冷香袅袅升起,萦绕在垂死的帝王鼻尖,像一层无形的网,将他困在死亡的边缘。

这香气,既是安抚,也是最后的挽歌。

她知道,京城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她,这只从血海火海中重生的凰,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的羽翼已丰,利爪已砺,只待风暴来临,便要在血与火中,为自己,为沈家,搏一个真正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