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梦魇狂,翊濒死(1/2)
慕容翊昏迷的第七日,大燕皇城被一层黏腻的湿热包裹。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宫墙顶端,像一块吸饱了水的脏棉絮,连风都带着沉甸甸的水汽,刮过朱红宫墙时,竟裹着几分令人窒息的滞涩 —— 那宫墙上的红漆早已斑驳,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砖面,砖缝里还嵌着去年秋雨冲刷后残留的泥垢,在湿热的空气里泛着淡淡的霉味。
紫宸殿外的铜鹤香炉,铜身早已被岁月磨出一层暗哑的包浆,炉口积了厚厚一层香灰,最顶上那撮还保持着半截香燃尽时的形状,显然已有多日未曾清理。唯有檐角的铜铃偶尔被风扯动,发出几声沉闷的叮当声,铃身刻着的缠枝莲纹早已模糊,那声响却像濒死者微弱的喘息,在空旷的宫苑里荡开,又被厚重的云层吸走,连一丝回音都留不下。
整个皇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夏日雷雨前的压抑中蜷起身子。宫道上巡逻的禁军,甲胄是新换的玄铁色,却被湿热的空气闷出一层薄汗,贴在后背的内衬上,走起路来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他们刻意放轻了脚步,甲胄碰撞的 “铿锵” 声被压到最低,却依旧在寂静的宫苑里格外清晰,衬得周遭愈发死寂。带队的校尉时不时抬头望向紫宸殿的方向,眉头紧锁 —— 谁都知道,殿内那位帝王的气息越来越弱,这死寂的背后,是无数双窥伺权力的眼睛,正藏在宫墙的阴影里、殿宇的廊柱后,等着最后一声惊雷炸响,便扑上来撕咬。
寝殿内,光线昏暗得近乎凝滞。厚重的明黄色锦帘低垂,帘面上绣着的五爪金龙,金线早已失去光泽,龙鳞的纹路里积着细微的灰尘,只留一道窄缝,让微弱的天光漏进来,恰好落在龙榻中央那个苍白的身影上。
慕容翊侧卧着,头枕在绣着祥云纹的软枕上,那枕头是江南贡品的云锦所制,触手绵软,此刻却衬得他的头颅愈发沉重。他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睫毛上还沾着一丝细微的汗珠,像一颗破碎的珍珠。可这细微的生机,却掩不住那深入骨髓的灰败 —— 他的脸颊凹陷下去,原本紧致的皮肤松弛下来,泛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连耳后的血管都隐约可见,呈淡淡的青紫色。唇瓣更是毫无血色,泛着不祥的紫绀,仿佛连血液都已失去流动的力气,只在皮下缓慢地淤积。
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能证明他还残存着一丝生机。那起伏慢得惊人,每一次吸气都像是从深海里挣扎着向上,肩膀微微抬起,又重重落下;每一次呼气都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腹部轻轻收缩,像是连呼气的力气都快要耗尽。龙榻旁的银盆里,刚换的温水早已凉透,水面浮着一层细微的灰尘,搭在慕容翊手腕上的丝帕,是最细软的杭绸,却被他无意识渗出的冷汗浸得半湿,边角垂在榻边,滴下的水珠落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很快又被干燥的空气蒸发。
太医院院正周鹤鸣跪在龙榻前,枯瘦的手指搭在慕容翊的腕脉上。他的指甲修剪得极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可见。他闭着眼,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花白的胡须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像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 那脉搏细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丝线,时有时无,每一次跳动都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比他三十年前诊治过的那位油尽灯枯的老亲王,还要凶险。
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 “噼啪” 声。那是龙榻旁的两盏蟠龙烛,烛身粗壮,燃烧了七日,早已矮了半截,烛泪顺着烛身流下,凝固成不规则的形状,像一道道干涸的泪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鹤鸣的手上,连呼吸都不敢加重 —— 宫女们垂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指尖因紧张而微微蜷缩;太监们则微微弓着背,眼神死死盯着地面,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引来无妄之灾。
片刻后,周鹤鸣缓缓收回手,指尖的冰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猛地伏下身,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金砖上,那金砖被殿内的人气烘得微暖,却依旧挡不住从地面传来的寒意。他年迈的身体因绝望而剧烈颤抖,肩膀一耸一耸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压抑得近乎破碎:“陛下…… 陛下脉象如游丝,‘梦魇’之毒已入心脉,五脏六腑皆受侵蚀…… 臣等用了三百年的老参熬汤,用了西域进贡的雪莲入药,甚至用了金针渡穴之法,可…… 可毒素已深,臣等穷尽毕生所学,也无力回天…… 臣…… 臣等无能,罪该万死啊!”
他身后,太医院的七位太医也齐齐跪倒,头抵着地面,无人敢抬头。最年轻的李太医,刚入太医院三年,此刻肩膀抖得最厉害,朝服的下摆被他无意识地攥在手里,布料都起了褶皱;经验最丰富的王太医,平日里最是沉稳,此刻却也忍不住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眼底满是恐惧 —— 他们都清楚,治不好帝王,等待他们的,不只是自己掉脑袋,还有整个家族的抄家灭族。
“废物!都是废物!” 总管太监赵德全的尖利声音突然在寝殿内炸开。他猛地转过身,身上的墨色宫袍因动作太大而扫过旁边的花架,架上一盆养了多年的文竹,叶子簌簌落下几片,落在他的脚边。他却浑然不觉,双目赤红,眼角的皱纹因愤怒而扭曲,指着地上的太医们,手指抖得不成样子,指甲盖都泛着青白色:“陛下待你们不薄!太医院的药材,哪一样不是全国各地进贡的珍品?你们的俸禄,比朝中三品官员还高!如今陛下病危,你们只会说‘无能’?!治不好陛下,咱家让你们统统陪葬!”
他一边吼,一边上前两步,抬脚就要踹向最前面的周鹤鸣。他的靴子是上等的黑缎面,绣着金线祥云,此刻却沾染了地上的灰尘,鞋尖直指周鹤鸣的脊背。却被身边的副总管太监小禄子死死拉住 —— 小禄子比赵德全年轻十岁,力气却大些,他双手抱住赵德全的胳膊,声音发颤:“总管!不可啊!太医们已经尽力了,您现在责罚他们,也无济于事啊!要是惊动了陛下,或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后果更不堪设想啊!”
小禄子心里清楚,赵德全的愤怒里藏着多少绝望 —— 慕容翊若崩,他们这些近侍太监,轻则被发配到皇陵,重则被新帝当作前朝余孽处死。可他更怕赵德全冲动闯祸,真伤了太医,到时候连最后的希望都没了。
赵德全甩开小禄子的手,胸口剧烈起伏,胸膛的衣襟都被气得敞开了些,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衬。他看着龙榻上毫无生气的慕容翊,老泪突然决堤,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砸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陛下…… 您醒醒啊……” 他的声音从尖利转为呜咽,像一头衰老的兽,在绝境中发出悲鸣,“您还记得吗?当年您还是太子,咱家跟着您在东宫读书,您说将来要让大燕国泰民安,让百姓都有饭吃…… 您若走了,这大燕江山,该怎么办啊……”
那弥漫在空气里的 “皇帝将崩” 的绝望寒气,像无形的冰刺,扎进每个人的心里。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们,个个面无人色,身体抖如筛糠。负责伺候慕容翊起居的宫女小莲,偷偷用袖子抹眼泪,袖子是素色的,很快就湿了一片;太监小福子则死死咬着嘴唇,嘴唇都咬出了血印,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引来赵德全的怒火。
沈璃站在龙榻左侧,一身素白宫装,领口和袖口绣着极淡的银线缠枝莲纹 —— 那银线是她用自己的月钱请人绣的,原本是想让衣服看起来不那么单调,此刻却衬得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比宣纸还白。她的目光落在慕容翊沉寂的容颜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 掌心的皮肤早已被掐得发红,再用力些,恐怕就要渗出血来。
昨夜那枚从窗缝里塞进来的夜枭羽毛,此刻仿佛还烙印在她的皮肤上。羽毛约莫两寸长,是深褐色的,边缘带着细微的墨痕,拼成一个极小的 “影” 字 —— 那墨痕是特制的,遇光会泛出淡淡的银光,她昨夜在烛火下看过,确认是 “影” 组织的标记。那冰冷的触感,与此刻寝殿内的绝望气息交织在一起,让她脊背发凉,连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龙符被盗,是三日前的事。负责看管龙符的禁军统领赵峰,清晨发现存放龙符的库房门锁被撬,龙符不翼而飞,当场就拔出腰间的佩刀自刎谢罪 —— 沈璃当时就在库房外,亲眼看到赵峰的血溅在青灰色的砖地上,像一朵绽放的红梅,他倒下时,还死死盯着库房的方向,眼中满是不甘。可龙符早已不知所踪,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紧接着,慕容翊的 “梦魇” 之毒突然发作。前三日还能偶尔清醒,喝几口参汤,到了第四日,就彻底昏睡不醒,体温时高时低,太医们用了各种药材,都只能暂时稳住,却挡不住毒素一点点侵蚀内脏。这一切,分明就是 “影” 组织精心策划的绝杀!他们先是夺走调动兵权的龙符,让京城的禁军群龙无首;再让帝王毒发昏迷,让朝堂陷入混乱,好趁机掀起更大的风浪 —— 或许是扶持傀儡皇子登基,或许是勾结藩王叛乱,无论哪一种,都能让大燕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沈璃能想象到,那双藏在暗处的眼睛,此刻一定正躲在某个角落,嘲弄地看着紫宸殿内的混乱,看着他们这些人,像困在蛛网里的虫,一步步走向毁灭。
“沈姑娘……” 赵德全发泄完怒火,踉跄着走到沈璃身边。他的老脸上满是纵横的泪痕,眼眶红肿得几乎睁不开,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泪水和灰尘,混合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他伸手抓住沈璃的袖子,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布料撕碎,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陛下…… 陛下昏迷前一日,曾单独召咱家去御书房,留有口谕。他说,若…… 若他有不测,朝中紧要奏章,可由您暂代批红,加盖陛下的私印,以…… 以维持朝局运转。”
沈璃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赵德全。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嘴唇微微张开,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 批红?代行皇权?
她不过是慕容翊身边的一个近侍,虽因救驾之功得了些信任,掌着部分影卫和御药房的差事,可代行皇权、批阅奏章,这是亘古未有的僭越!大燕开国三百年来,从未有过女子代帝王批红的先例。一旦踏出这一步,她就会成为所有势力的靶子 —— 大皇子、四皇子等觊觎皇位的皇子,会视她为篡权的妖女;手握兵权的藩王,会借 “清君侧” 的名义讨伐她;朝中的守旧大臣,会联名弹劾她 “牝鸡司晨”;甚至后宫的妃嫔,也会因嫉妒而散布她的谣言。到时候,她不仅会身败名裂,连沈家的冤案,都再也没有昭雪的可能。
“赵公公,此事非同小可!” 沈璃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喉咙里卡了沙子,她用力想抽回袖子,却被赵德全死死攥着,“我一介女流,既无官职,又无根基,何以当此重任?陛下的口谕,是否还有其他大臣知晓?比如张首辅、李尚书?此事应当由内阁首辅或宗室亲王主持,而非我!”
“没有别的办法了!” 赵德全压低了声音,急得嘴角都起了泡,唾沫星子溅在沈璃的宫装上,留下几点湿痕,“张首辅昨日被三皇子请去府中‘议事’,至今未归 —— 谁都知道,三皇子母族是江南盐商,想借张首辅的威望拉拢朝臣,哪会轻易放他回来?二皇子母族是江南士族,手里无兵,性格又软弱,根本镇不住场面;几位宗室亲王,要么被‘影’的人牵制在封地,要么早被大皇子用金银珠宝收买,此刻说不定正等着陛下驾崩,好拥戴大皇子登基!”
他顿了顿,眼神警惕地扫过殿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大皇子、四皇子的母族,还有那些拥兵自重的藩王,他们的探子把这紫宸殿围得铁桶一般!东角门的侍卫说,昨日看到大皇子府的管家,鬼鬼祟祟地在殿外徘徊;西宫门的禁军也禀报,四皇子的人买通了宫里的小太监,想打听陛下的病情!他们就等着陛下…… 等着陛下咽气,好扑上来撕咬!若此刻无人坐镇,不出三个时辰,皇城就会乱成一锅粥!禁军虽还听萧将军的令,可没有陛下的旨意,萧将军也撑不了多久 —— 将士们会动摇,朝臣们会慌乱,到时候‘影’的人再趁机作乱,大燕就真的完了!陛下信你,老奴…… 老奴和太医院的几位老臣,还有萧将军,也信你!”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打破了寝殿的死寂。
“放肆!本王要见父皇!你们这些狗奴才,也敢拦我?!” 一个年轻却充满戾气的声音穿透厚重的殿门,带着不容置疑的骄横,震得窗棂都微微颤动。那声音是大皇子慕容琮的,他自小被母妃宠坏,性格骄纵,平日里在宫中就横行霸道,此刻更是急不可耐地想冲进殿内,确认慕容翊的情况。
紧接着,是萧重沉稳而冰冷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果决:“大殿下,陛下正在静养,周院判有医嘱,任何人不得打扰。末将奉命守卫紫宸殿,还请殿下止步,不要让末将难做。” 萧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块冰冷的钢铁,撞在慕容琮的骄横上。
“萧重!你不过是慕容翊养的一条狗!也敢对本王指手画脚?!” 慕容琮的声音更怒了,隐约还能听到布料摩擦和推搡的声响,“本王是父皇的长子,是大燕的嫡长皇子,见自己的父亲,还要你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批准?滚开!再拦着,本王就以‘以下犯上’的罪名,治你的罪!”
争吵声、甲胄碰撞的 “铿锵” 声、侍卫的劝阻声,清晰地传进寝殿,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赵德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抓着沈璃袖子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连手臂都开始发抖:“姑娘!你听!他们等不及了!大皇子这是要硬闯!再无人主持大局,这宫门就要被他们撞开了!到时候,陛下的安危…… 还有这朝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气音,满是绝望,仿佛已经看到了皇城大乱的景象。
沈璃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要撞碎肋骨。她再次看向龙榻上的慕容翊 —— 这个曾经算无遗策、隐忍十年才登上皇位的帝王,当年为了铲除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慕容靖,他能伪装成沉迷酒色的昏庸太子,暗中培养势力,最终一举成功。可此刻,他却毫无反抗之力地躺着,任由命运的屠刀悬在头顶。他布局十年,清除奸佞、巩固皇权,难道就为了今日这般,任人宰割吗?
不。
沈璃突然想起三日前,慕容翊还清醒时,曾单独召她入御书房。当时御书房的窗是开着的,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慕容翊坐在御案后,脸色虽差,眼神却依旧锐利,像寒夜里的星辰。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枚虎符,那虎符是青铜打造的,上面刻着 “京郊锐士” 四个字,递给她时,手指微微有些凉:“沈璃,朕知道‘影’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若有一日,朕无法主持大局,你可用此符,调动京郊的三千锐士。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守住紫宸殿,等朕醒来。”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慕容翊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兵权交给她 —— 她是罪臣之女,身份敏感,随时可能被人诟病。现在她终于懂了 —— 他早已预料到 “影” 的阴谋,也知道自己可能会陷入险境,所以提前为她铺路,让她有能力在乱局中立足,不仅是为了保住朝局,也是为了让她能活下去,继续追查 “影” 的真相。
一股混杂着悲痛、愤怒和不甘的狠劲,猛地从沈璃的心底窜起。她不能让慕容翊的布局白费,不能让 “影” 的阴谋得逞,更不能让自己成为乱局中的牺牲品。她要活下去,要查清沈家的冤案,要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浓郁的药味和绝望的气息,刺得她的肺腑生疼,让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她抬起眼,看向赵德全,眼神里所有的犹豫、惶恐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破碎的坚毅 —— 仿佛一株在狂风暴雨中即将折断,却依旧死死扎根在土里的野草,拼尽全力也要活下去。
“奏章何在?”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殿内的嘈杂,让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下来。宫女们停止了颤抖,太监们抬起了头,连跪在地上的太医们,都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向她。
赵德全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爆发出狂喜的神色。他连忙松开沈璃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用的是袖子的一角,那角落早已被泪水浸湿。他转身对着殿外高声喊道:“快!把御案和紧要的奏章都搬到偏殿!还有陛下的私印和朱砂砚台,都快拿来!动作快点,耽误了正事,咱家扒了你们的皮!”
殿外的小太监们不敢耽搁,立刻快步跑去准备。片刻后,四个小太监抬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御案,小心翼翼地走进偏殿。御案长约六尺,宽约三尺,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龙纹,龙鳞的纹路清晰可见,边角处有细微的磨损 —— 那是慕容翊登基后,每日批阅奏章时,手指反复摩挲留下的痕迹,尤其是御案右侧的一个角落,磨损得最厉害,沈璃知道,那是慕容翊思考时,习惯性会摩挲的地方。
紧随其后的小太监,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托盘上垫着明黄色的锦缎。锦缎上放着一方羊脂玉私印 —— 玉印约两寸见方,上面刻着 “慕容翊印” 四个篆字,边角打磨得光滑圆润,是先帝赐给慕容翊的,他登基后一直用作私印;一个盛着朱砂的端砚,砚台是端州贡品,砚面光滑,朱砂是新磨的,泛着鲜红的光泽;还有几支上好的狼毫朱笔,笔杆是紫檀木做的,上面刻着细小的 “宸” 字,是御书房专用的笔。
最后进来的两个小太监,抱着一摞厚厚的奏章,堆在御案上,像一座小山。最上面的几封奏章,封皮上贴着明黄色的标签,上面写着 “加急” 二字,标签是用浆糊粘的,有些地方已经翘了起来;奏章的边缘还沾着淡淡的水渍和泥点,显然是驿卒快马加鞭送来的,连封皮都未来得及擦拭干净,有的地方还能看到马蹄溅起的泥点痕迹。
沈璃走到偏殿中央,看着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御案。阳光从偏殿的窗棂里漏进来,透过窗纸上的缠枝莲纹,落在御案的云龙纹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却让她觉得无比沉重 —— 这御案承载的,是大燕的江山社稷,是无数百姓的生死存亡,如今,却要由她一个罪臣之女来执掌。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御案后。每一步都走得极稳,鞋底踩在金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偏殿里格外清晰。她拉开那张明黄色的锦缎椅子,椅子宽大而柔软,椅背上绣着五爪金龙,坐上去时,能感受到椅垫里的棉花蓬松柔软,却硌得她浑身不自在 —— 这是帝王的座椅,她坐在这里,像一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既不安,又坚定。
赵德全站在她的左侧,双手垂在身侧,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他时不时看向殿门的方向,生怕大皇子再闯进来。周鹤鸣和几位太医站在偏殿门口,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 周鹤鸣的眼神里有担忧,他怕沈璃扛不住压力;李太医的眼神里有敬畏,他佩服沈璃的勇气;王太医的眼神里则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他担心沈璃会为了权力,做出不利于陛下的事。
萧重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他站在偏殿的角落,手握刀柄,刀鞘是黑色的,上面缠着白色的布条 —— 那是他额角受伤后,用来包扎的布条,此刻额角的血已经止住,布条上却留下了一块深色的血渍。他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殿内的每一个人,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确保不会有人暗中作乱。
沈璃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她伸出手,轻轻拂过御案上的奏章。指尖触到那些粗糙的纸张,能感受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 —— 有的字迹刚劲有力,有的字迹娟秀工整,有的字迹潦草急促,每一笔都带着大臣们的心血,也是大燕的命脉。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最上面那封贴着 “加急” 标签的奏章。
信封上写着 “北疆总兵张焕启奏”,字迹刚劲,带着军人的果决;封口处盖着北疆总兵府的朱印,印油是新的,颜色鲜红。沈璃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奏章,展开一看,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 奏章的纸张是粗糙的麻纸,显然是在边关仓促写就的,上面还有几处墨渍,是写字时不小心滴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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