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遗诏宣,凰摄政(1/2)
京城解围的欢呼声尚未完全平息,胜利的烟火在夜空留下的淡金色残影还未散尽,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的阴云,已如墨汁滴入清水般,悄然浸透了整座皇城的肌理。
城头上,几名禁军士兵正踩着尸骸清理箭簇与断矛。一个名叫陈六的年轻士兵,手指被断箭的倒刺划破,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 三天前,他的同乡兄弟就在这城墙下被苍狼军的弯刀劈中,尸骨至今还混在尸堆里没找到。他弯腰捡起一支还算完整的铁箭,箭杆上还缠着半块染血的布条,凑近一看,布条上绣着的 “李” 字让他眼眶一热 —— 那是同乡李三郎的贴身之物。
城墙下,民夫们推着满载尸骸的木板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 “吱呀 —— 吱呀 ——” 的哀鸣,像是在为死者哭丧。车旁跟着一位白发老妇人,她拄着拐杖,踉跄地跟着车走,眼睛死死盯着车上的尸骸,每看到一具穿着禁军服饰的尸体,就会颤抖着伸手去摸:“狗蛋…… 我的儿…… 你在哪啊……” 她的儿子是京营的一名普通士兵,守城时冲在最前面,至今下落不明。
远处的市集里,零星传来百姓的哭丧声。卖包子的王掌柜正蹲在铺子前,看着被火箭烧毁的门板发呆。他的铺子开了十年,原本打算今年攒够钱给儿子娶媳妇,可一场战乱下来,铺子烧了,存粮也捐给了守军,如今只剩下满地焦黑的木片。他抹了把脸,想哭却哭不出来 —— 至少他还活着,比那些永远留在战场上的人强。
空气中,除了未散的血腥气,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惶恐。有人偷偷囤积粮食,有人连夜收拾行李想逃出京城,还有人聚集在街角,压低声音议论着昏迷的皇帝和残破的江山。这胜利,像一块浸了水的棉花,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切的中心,漱玉斋,正被死寂笼罩。
殿内的烛火已燃至过半,灯花 “噼啪” 一声爆响,在昏暗的空间里溅起一点火星,又迅速熄灭,只留下一缕微弱的青烟。慕容翊躺在那张简陋的楠木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的素色锦被,呼吸微弱得如同蛛丝,胸口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只有偶尔掠过的眼睫,还能让人想起他曾是这大燕的帝王。
张婆子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双手紧紧握着慕容翊的手腕。她的手指粗糙,布满了老茧,那是常年操持家务留下的痕迹,此刻却轻柔得如同抚摸易碎的珍宝。她的指腹反复摩挲着慕容翊冰凉的皮肤,试图捕捉到一丝微弱的脉搏,嘴里还小声念叨着:“陛下,您再撑撑…… 沈姑娘很快就会来的,她还等着跟您说京城守住了呢……”
她记得,慕容翊昏迷前,曾拉着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张妈…… 照顾好…… 玦儿……” 玦儿是皇四子慕容玦,那时他才五岁,因为母妃失宠,在宫里总是怯生生的,只有张婆子偶尔会偷偷给他带些点心。从那时起,张婆子就把照顾慕容翊和慕容玦当成了自己的使命,哪怕在最艰难的守城战中,她也每天来漱玉斋,给慕容翊擦身、喂药,从未间断。
老太医苏院判守在床榻另一侧,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官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可紧锁的眉头和眼底的红血丝,暴露了他的疲惫。他手里捏着一根银针,不时弯腰,将银针轻轻探向慕容翊的鼻息处,每一次探完,他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
昨天夜里,他还给慕容翊施了针,那时慕容翊的脉搏虽然微弱,却还有一丝起伏。可今天凌晨,当他再次把脉时,却发现那丝脉搏越来越弱,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他急忙让人去煎药,可药还没煎好,慕容翊的呼吸就变得越来越浅。
“苏院判!您快看看!陛下他…… 他的手怎么这么凉!” 张婆子突然惊叫起来,她感觉到慕容翊的手变得像冰块一样,原本还能感受到的微弱跳动,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
苏院判连忙上前,将手指搭在慕容翊的颈动脉处,又俯身,将耳朵贴在慕容翊的胸口,仔细听着。殿内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的跳动声。片刻后,他缓缓直起身,苍老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没了…… 陛下他…… 龙驭宾天了……”
“不 ——!” 张婆子发出一声悲恸的哭喊,她扑倒在床榻边,双手紧紧抓住慕容翊的手,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慕容翊的手背上,“陛下!您不能就这么走了!玦儿还小,沈姑娘还在为您拼命,江山还等着您主持啊!您醒醒!您醒醒啊!”
她的哭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连殿外的暗卫听到,都忍不住红了眼眶。苏院判站在一旁,眼中也泛起了泪光,他轻轻拍了拍张婆子的肩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他从医四十多年,救过无数人,可面对死亡,尤其是帝王的死亡,他却无能为力。
慕容翊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再看这纷扰的人世一眼,就在张婆子和苏院判绝望的注视下,彻底停止了呼吸。这位曾经隐忍十年、在腥风血雨中从皇子登顶帝王、却又在巅峰时遭逢剧变、昏迷近月的君主,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这场劫难,带着对江山的牵挂,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消息如同惊雷,第一时间传到了福伯和赵德全耳中。
福伯正在漱玉斋外的回廊上安排暗凰卫巡逻。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腰间别着一把弯刀,虽然已经六十多岁,却依旧腰板挺直,眼神锐利。听到暗卫禀报 “陛下情况不好” 时,他手中的刀鞘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他甚至来不及捡起,就踉跄着冲向漱玉斋。
推开门,看到床榻上毫无生气的慕容翊,和趴在床边痛哭的张婆子,这位历经风雨、见证过沈家兴衰的老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走到床榻边,俯身看着慕容翊苍白的脸,想起多年前,慕容翊还是太子时,曾私下找过他,说 “福伯,沈尚书是忠臣,朕不会让他蒙冤”。可如今,沈家的冤屈还没洗清,慕容翊却先走了。
“福伯……” 张婆子抬起头,泪眼婆娑,“陛下他…… 他真的走了……”
福伯深吸一口气,抹了把眼泪,声音低沉却坚定:“张妈,节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必须立刻封锁消息!”
几乎是同时,赵德全正在御书房整理慕容翊的旧物。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总管服饰,戴着一顶小帽,正小心翼翼地将慕容翊批阅过的奏折分类整理。听到小太监跑来禀报 “漱玉斋出事了”,他手中的账本瞬间滑落,纸张散了一地。他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赶往漱玉斋,途中几次差点撞到宫女,连帽子掉了都没察觉。
冲进殿内,看到眼前的景象,赵德全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声音颤抖:“陛下…… 陛下真的……”
“没错。” 福伯转过身,眼神严肃,“赵总管,你立刻去安排:第一,让暗凰卫严守漱玉斋,不许任何人进出,包括后宫的嫔妃和各位皇子;第二,对外只说陛下病情加重,需要静养,不许任何人探视;第三,把苏院判和张妈安置在偏殿,派人看着,不许他们跟外人接触。”
赵德全虽然悲痛,却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强压下心中的悲伤,连忙点头:“老奴这就去办!” 他转身跑出漱玉斋,一边跑一边喊:“来人!传咱家的命令!漱玉斋周围三十步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两人以雷霆手段,将消息严格封锁在漱玉斋内,仅限于张婆子、苏院判、福伯、赵德全,以及沈璃身边最信任的五名暗卫知晓。半个时辰后,赵德全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匆匆赶往沈璃所在的紫宸殿偏殿 —— 那匣子里,装着慕容翊回光返照时,用尽力气写下的那卷明黄绢帛,那道关乎大燕江山社稷的遗诏。
紫宸殿偏殿内,烛火通明。数十支白色的蜡烛插在铜制的烛台上,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寒意。沈璃正坐在桌案前,批阅着肃清逆党的卷宗。案几上堆积的文书几乎高过了她的头顶,每一本卷宗上都密密麻麻地写着名字和罪证,有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宫装,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抬手批阅一次,都牵扯着皮肉,带来钻心的疼痛。她的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可她不敢停下 —— 案几上的卷宗,每一本都关系到京城的安危,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可能藏着 “影” 组织的残余势力,她稍有不慎,之前的胜利就会化为泡影。
“尚宫,您已经连续批阅三个时辰了,喝口水歇歇吧。” 侍女春桃端着一杯温水,轻轻放在沈璃手边。春桃的手臂上还缠着绷带,那是守城时被流矢擦伤的,此刻她看着沈璃疲惫的样子,眼中满是心疼。
沈璃点了点头,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温水。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她才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她放下水杯,目光落在手中的卷宗上 —— 这是一本记录着京城官员动向的卷宗,其中提到,户部侍郎最近与苍狼军的溃兵有过接触。她皱了皱眉,拿起朱笔,在户部侍郎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旁边批注:“即刻彻查,若证据确凿,押入诏狱。”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赵德全捧着紫檀木匣子,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他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连平日里最整齐的发髻都有些散乱,帽檐歪在一边,看起来格外狼狈。
“沈姑娘……” 赵德全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他走到桌案前,将紫檀木匣子轻轻放在沈璃面前,双手微微颤抖,仿佛那匣子有千斤重,“陛下…… 陛下他…… 龙驭宾天了……”
“哐当” 一声,沈璃手中的朱笔掉落在卷宗上,红色的墨汁晕开,在纸上形成一道刺眼的痕迹,像一滴鲜血。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声音颤抖:“你说什么?陛下他…… 他怎么会……”
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在御书房,慕容翊拿着奏折,对她说 “沈璃,朕信你,你定能帮朕守住京城”;在皇陵地宫,慕容翊为了保护她,被慕容琛的手下刺伤,倒下前还在喊 “保护沈尚宫”;在她昏迷前,她还想着,等击退苍狼军,一定要亲自去漱玉斋,告诉慕容翊 “陛下,京城守住了”。
可现在,赵德全却告诉她,慕容翊走了?那个将信任托付给她、将江山托付给她的帝王,那个她曾发誓要守护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股巨大的虚脱和悲恸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将她击垮。她扶着桌案,才勉强站稳,指甲深深抠进坚硬的紫檀木中,留下几道清晰的痕迹,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前的卷宗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她仿佛又看到了慕容翊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章的身影,看到了他对自己说 “沈璃,朕信你” 时的眼神,那些画面如同刀子般,在她的心上反复切割,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 还是走了。在她刚刚为他守住这江山,在她双手沾满鲜血为他肃清朝堂之后,他甚至没能睁开眼看她一眼,没能听她再说一句 “陛下,京城守住了”,没能等到她为沈家洗刷冤屈的那一天。
“沈姑娘……” 赵德全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满是不忍。他知道,沈璃对慕容翊的感情,不仅仅是君臣,还有一份知遇之恩的感激。他打开紫檀木匣子,将那卷明黄绢帛取了出来 —— 绢帛是御用的明黄蚕丝帛,上面绣着淡淡的龙纹,边角处还沾着几滴早已干涸的墨汁,甚至能看到一丝暗红色的痕迹,那是慕容翊回光返照时,咬破舌尖,用鲜血和墨汁写下的字迹。
赵德全双手捧着绢帛,递到沈璃面前,声音哽咽:“陛下…… 陛下回光返照时,意识清醒了片刻,他让老奴拿来纸笔,亲手写下了这道遗诏…… 他说,一定要亲手交给您……”
沈璃的目光落在那卷绢帛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绢帛,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墨香和淡淡的血腥味,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慕容翊用生命最后力气写下的遗诏,是他对这大燕江山最后的安排。里面,写了什么?是传位给某位年长的皇子,比如一直觊觎皇位、甚至曾参与逼宫的大皇子慕容琮?还是传位给二皇子慕容恒,那个看似温和、却暗中培养势力的皇子?又或者,是传位给年幼的皇子,让朝中的权臣辅佐?
无数个疑问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可她没有时间犹豫。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悲痛,声音沙哑:“打开吧。”
赵德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悲痛。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绢帛,生怕弄坏了这承载着江山命运的遗物。绢帛上,慕容翊的字迹略显扭曲,却依旧带着一股帝王的坚定,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仿佛能看到他写下这些字时,用尽了全身力气。
赵德全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语气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决绝:“朕以凉德,嗣守丕基,十载于兹,忧勤惕厉…… 奈何天不假年,遘疾弥留…… 皇四子慕容玦,岐嶷颖慧,克肖朕躬,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皇四子?!
沈璃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皇四子慕容玦,今年不过六岁,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连字都认不全,怎么能继承皇位?而且,慕容玦的母妃林氏,不过是宫中的一名才人,出身低微,家族没有任何势力,在后宫中早已失宠,连带着慕容玦也很少有人关注,平日里只能在自己的宫殿里,由宫女陪着玩耍。
慕容翊怎么会选择他?沈璃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画面:去年中秋,宫中设宴,所有皇子都在御花园赏月,只有慕容玦躲在角落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月亮。慕容翊看到后,没有像其他皇子那样呵斥他 “失仪”,反而走过去,蹲下身,陪着他一起画,还笑着说 “玦儿画的月亮,比天上的还圆”。那时她以为,慕容翊只是出于帝王的慈爱,可现在看来,或许在那时,慕容翊就已经对慕容玦有了不一样的期许。
赵德全的宣读还在继续,接下来的内容,更是如同九天惊雷,炸得沈璃心神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新帝年幼,未谙政务。特命尚宫沈璃,秉性端良,忠勇可嘉,于国有匡扶大功,着晋为摄政尚宫,总揽朝政,代行皇权,待帝冠礼后还政。众卿当如事朕,尽心辅佐,钦此 ——!”
摄政尚宫?总揽朝政?代行皇权?!
让一个女子!一个曾经是罪奴出身、靠着陛下的信任才得以在宫中立足的尚宫,来摄政?来总揽这大燕的万里江山?这简直是亘古未有!闻所未闻!
沈璃的身体晃了晃,她扶着桌案,才勉强没有倒下。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绢帛上的字迹,那笔锋间的决绝,那滴落在绢帛上的血迹,都在告诉她 —— 这不是假的。慕容翊竟然将整个江山,将所有的信任与压力,以这样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压在了她的肩上。
为什么?是因为她守住了京城,有匡扶社稷之功?是因为朝中的成年皇子要么野心勃勃、要么不堪大用,只能托付给她?还是因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慕容翊对她的信任,早已超越了君臣,甚至将她视为能守护这江山、守护年幼皇子的唯一人选?
无数个疑问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可她没有时间思考 —— 赵德全已经收起绢帛,小心翼翼地放回紫檀木匣子,语气急切:“沈姑娘,陛下遗诏,关乎国本,关乎江山社稷,必须即刻公示!若是晚了,恐怕会有人趁机作乱!老奴…… 老奴这就去准备!召集百官,鸣景阳钟,让所有人都来紫宸殿!”
沈璃点了点头。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悲痛,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慕容翊将江山托付给她,不是让她沉浸在悲痛中的,而是让她守住这江山,守护好年幼的新帝。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她都必须接住这份托付。
“你去安排吧。” 沈璃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记住,在遗诏公示前,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新帝是谁,更不能让任何人接触到遗诏。”
“老奴明白!” 赵德全躬身行礼,捧着紫檀木匣子,匆匆跑出偏殿。
沈璃独自留在殿内,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天空中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她伸出手,摸了摸肩头的伤口,那里还在疼,可比起心口的疼痛,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她想起父亲沈巍生前对她说的话:“璃儿,权力是责任,不是荣耀。当你手握权力时,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能退缩。” 那时她还不懂,可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份摄政的权力,是慕容翊用生命托付的责任,她不能退缩,也不敢退缩。
天刚蒙蒙亮,景阳钟的钟声突然响起,“咚 —— 咚 —— 咚 ——”,一共九下,哀沉肃穆,如同惊雷般传遍整个皇宫,乃至京城的大街小巷!
景阳钟是皇家的警钟,悬挂在皇宫的钟楼之上,高一丈有余,钟身刻着精美的龙纹。平日里,只有在重大庆典或国家危难时才会敲响,而九声钟响,更是象征着帝王驾崩的最高规格,自开国以来,不过响过三次!
城内的百姓听到钟声,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市集上,卖菜的老农放下了手中的秤,织布的妇人停下了手中的梭子,连哭闹的孩子都被母亲捂住了嘴。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皇宫的方向,脸上露出疑惑与惶恐的表情 —— 钟声如此哀沉,难道是陛下出了什么事?
“是景阳钟!九声!”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说,“老臣活了七十岁,只在当今陛下登基时,听过一次九声钟响,那是先帝驾崩的时候……”
“陛下…… 陛下难道……” 有人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
“不会的!陛下一定会没事的!” 有人反驳,可声音里却带着不确定。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有人开始哭,有人开始收拾行李,还有人聚集在城门口,想逃出京城。守城的士兵连忙上前阻拦,可他们自己也面带惶恐,根本无法安抚百姓。
皇宫内,所有够品级的朝臣,无论是否还在因之前的清洗而惴惴不安,都被这钟声惊动。
礼部尚书王大人正在家中漱口,听到钟声,他手中的漱口杯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他顾不上收拾,连忙喊道:“快!给我拿素色的朝服!快!” 他知道,九声钟响意味着什么,这是他为官四十年来,最害怕听到的声音。
户部侍郎李大人正在与幕僚商议如何填补国库的亏空,听到钟声,他猛地站起身,脸色惨白:“怎么回事?景阳钟怎么会响九声?难道是……” 他不敢再说下去,连忙让人备车,连账本都忘了收。
大皇子慕容琮正在府中与党羽议事。他穿着一身紫色的锦袍,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 他刚刚收到消息,沈璃在肃清逆党时,得罪了不少官员,只要他再推波助澜,就能让沈璃失去民心,到时候,皇位自然就是他的。
突然,景阳钟的钟声传来,九声,清晰地传入府中。慕容琮手中的玉佩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又迅速被焦虑取代:“快!备车!去紫宸殿!” 他知道,这是他争夺皇位的最后机会,绝不能错过!
二皇子慕容恒正在书房里练字,听到钟声,他手中的毛笔顿了一下,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个黑点。他放下毛笔,脸色平静,可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复杂 —— 他一直暗中培养势力,本想等慕容翊驾崩后,再与慕容琮争夺皇位,可没想到,钟声来得这么快。
三皇子慕容轩只有十岁,还在睡梦中,被宫女叫醒时,他揉着眼睛,不解地问:“怎么了?为什么要穿素衣服?” 宫女不敢告诉他真相,只能含糊地说:“殿下,宫里出事了,您快跟奴婢走。”
几位年幼的皇子,包括六岁的慕容玦,都在各自母妃或宫女的催促下,匆匆赶往紫宸殿。慕容玦穿着一身白色的小袍,被宫女牵着,小脸上满是懵懂,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宫女的手很凉,走得很快,让他有些害怕。
紫宸殿内,早已布置妥当。
殿门两侧悬挂着白色的幡幔,幡幔是用最上等的素色丝绸制成,上面绣着黑色的 “奠” 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 “哗啦” 的声响,像是在为帝王哀悼。殿内的烛火都换成了白色的蜡烛,昏黄的光芒映照着殿内的一切,更添几分压抑。
龙榻上空空如也,铺着明黄色的锦被,上面还放着慕容翊平日里佩戴的玉圭。慕容翊的遗体已被安置在殿后的偏殿,由苏院判和几名太监小心看护,盖上了明黄色的龙袍,龙袍上绣着十二章纹,象征着帝王的威严,只是此刻,这威严却带着一丝悲凉。
殿内的地面上铺着黑色的地毯,从殿门一直延伸到龙榻前。文武百官按照品级,依次跪在地毯上,黑压压的人群几乎挤满了整个大殿。许多人脸上还带着守城时留下的疲惫与伤痕 —— 有的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绷带,有的脸上还留着未愈合的伤疤,有的甚至还拄着拐杖,此刻这些伤痕与素色的朝服形成鲜明对比,更添几分狼狈与惊惶。
“陛下怎么就这么走了……” 一个老臣偷偷抹着眼泪,声音哽咽,“之前还说病情有好转,怎么突然就……”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新君是谁?陛下有没有留下遗诏?” 有人小声议论,眼神里满是不安。
“听说陛下昏迷前,曾召见过沈尚宫,说不定…… 遗诏在沈尚宫手里?”
“沈尚宫?她一个女子,怎么能掌管遗诏?这不合规矩!”
窃窃私语声在殿内响起,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不安与猜测。几位成年皇子跪在人群前列,虽然低着头,可微微颤抖的身体和不时闪烁的眼神,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平静 —— 他们都在等待着那道关乎自己命运的遗诏,都在祈祷,皇位能落到自己手中。
沈璃一身缟素,站在龙榻之侧。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孝服,孝服的领口和袖口都缝着黑色的布条,腰间系着一根白色的腰带,没有佩戴任何饰品,显得格外素雅。她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包扎的布条透过孝服,隐约可见,可她站得笔直,如同寒风中的青松,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藏着无尽的悲痛与坚定。
春桃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里面装着慕容翊的遗诏。春桃的手微微颤抖,她能感受到殿内压抑的气氛,也能感受到沈璃身上的沉重 —— 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将改变整个大燕的命运。
赵德全手持明黄绢帛,走到御阶之前。他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身上的素服,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然后举起绢帛,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高声宣读起来。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朕以凉德,嗣守丕基,十载于兹,忧勤惕厉。夙兴夜寐,惟恐有负先帝之托,有负万民之望。奈何天不假年,遘疾弥留,药石罔效,自知不久于人世。”
“朕之子嗣,虽有数人,然皇四子慕容玦,岐嶷颖慧,性行纯良,克肖朕躬,有仁君之资。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改元‘永熙’,以明年为永熙元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