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血为誓,凰泣血(2/2)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根用来写字的食指。
指尖一片狼藉。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淋漓的鲜血顺着指骨滴落,染红了她的手掌,也染红了身下的稻草。剧烈的疼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持续不断地扎刺着神经。
但这痛,比起那噬魂蚀骨的绝望和自责,又算得了什么?
她甚至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那只血肉模糊、指骨外露的食指,再次举到了自己的眼前。
没有包扎。没有犹豫。
她张开嘴,伸出舌头,如同品尝世间最珍贵的祭品,又如同在进行某种古老而邪异的仪式,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舔舐掉指尖上淋漓的、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鲜血!
每一滴鲜血滑过舌尖,滚入喉咙,都像是在她的灵魂深处,烙印下一个更加深刻的、永不磨灭的复仇印记!那腥甜的味道,是她的血,更是她弟妹的血!是沈家三百余口枉死冤魂的血!这血,将成为她复仇路上唯一的食粮!唯一的动力!
当最后一滴鲜血被舔舐干净,露出那森然惨白、沾着零星血肉碎末的指骨时,沈璃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到石壁上那个巨大、狰狞、还在微微向下淌着血线的“杀”字上。
空洞死寂的眼神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纯粹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冰冷!
那冰冷的火焰,在她眼底无声地跳跃、凝聚、压缩,最终化作了足以焚毁一切理智、只剩下最原始杀戮本能的、淬了剧毒的锋芒!
地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鲜血顺着石壁缓缓滴落的声音。
嗒。嗒。嗒。
如同地狱的计时沙漏,宣告着某个存在的彻底消亡,和另一个只为杀戮而生的怪物的诞生。
沈璃沾满血污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没有声音发出,只有冰冷的气流摩擦着干裂的唇瓣,带出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滔天毁灭意志的气音:
“萧珩……”
这个名字从她无声的唇齿间吐出,带着刻骨的怨毒,仿佛要将这个名字的主人从地狱里拖出来,再撕碎一万遍!
“林婉柔……”
第二个名字,充满了无尽的鄙夷和阴寒的杀意,如同毒蛇吐信。
“沈文渊(家族叛徒头目)……沈崇明……赵德海(爪牙)……”
她一个一个地,无声地念出那些刻在她灵魂最深处、每一个都沾染着沈家鲜血的名字。每念出一个名字,她眼底的冰焰就燃烧得更加炽烈一分,那冰冷的杀意就凝实一分!
“……所有……害我沈家者……”
念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她停顿了。沾血的、指骨外露的食指,猛地抬起,带着一种撕裂虚空的决绝,狠狠地指向石壁上那个巨大、狰狞的、不断滴血的“杀”字!
仿佛在进行最后的确认!最后的献祭!
然后,她沾血的唇,终于张开了。不再是无声的气音,而是低沉、嘶哑、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传来的、被无数恶鬼诅咒过的、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清晰的誓言:
“我沈璃……”
声音不大,却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石壁,在这死寂的地牢里激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
“在此……以血为誓!”
她猛地低头,再次狠狠地咬向自己那根已经惨不忍睹的食指!这一次,是对着那外露的指骨!
“咔嚓!” 令人牙酸的轻微骨裂声响起!更多的鲜血涌出!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将口中涌出的、混合着自己骨血的液体,狠狠地、决绝地啐在了那个巨大的“杀”字之上!
“噗!”
新鲜的、滚烫的血液,覆盖在已经开始凝固的血字上,让那猩红显得更加刺目妖异!
“只要一息尚存……”
她抬起头,染血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毫无人类情感的弧度,如同地狱恶鬼的狞笑。
“必让你们……”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诅咒,带着灵魂被撕裂又强行凝聚的剧痛:
“血债血偿!”
“碎尸万段——!!!”
最后四个字,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惊雷,终于冲破了她喉咙的束缚,带着非人的凄厉和疯狂,在这狭小的地牢空间里轰然炸响!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震得那沉重的铁链都发出了嗡嗡的共鸣!
那声音里蕴含的滔天恨意和毁灭意志,足以让任何听到的人肝胆俱裂!
“……此仇不报……”
誓言尚未结束,沈璃的声音却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一种埋葬了所有希望后、只余下无尽黑暗的平静。
“永堕无间!”
“无间”二字出口的瞬间,她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眸子,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属于人类的温度。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只为杀戮而存在的死寂。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钥匙串碰撞发出的哗啦声响,由远及近,沿着那陡峭的石阶传了下来。
“……这鬼地方,真他娘的不是人待的,霉味冲得老子脑仁疼。”一个粗声粗气、带着浓浓抱怨的声音响起,是看守老王。他显然刚喝完酒回来,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和烦躁。
“王哥,忍忍吧,谁让咱吃这碗饭呢。”另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附和着,是新来的小六,“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这酒喝得真痛快!上头交代的‘差事’办得利索,咱们兄弟这赏钱,嘿嘿……”
“那是!沈家那点破事,总算是彻底了结了!”老王的声音带着一种处理完垃圾般的轻松和得意,“大的关死在这耗着,小的也‘处理’干净了,曝尸荒野喂了野狗,挫骨扬灰!神仙也找不到半点痕迹!这下,上头那位总该高枕无忧了吧?”
“可不是嘛!”小六的声音也兴奋起来,“听说上头那位最近心情大好,连带着宫里头都……”
“嘘——!”老王突然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警惕,“慎言!宫里头的事也是你能瞎咧咧的?小心祸从口出!”
“是是是,王哥教训的是。”小六连忙赔笑,但显然没太当回事,依旧带着点卖弄和八卦的兴奋,声音虽然压低了些,却足够让地牢深处、感官在仇恨刺激下变得异常敏锐的沈璃听得一清二楚:“不过……王哥,这也不算啥秘密了吧?宫里都在传了,陛下……怕是要选秀了!”
“选秀?”老王的声音带着点惊讶和了然,“难怪……我说最近京城怎么多了那么多外地来的马车,还都是些莺莺燕燕的……陛下的龙体……咳,也是该充实后宫,开枝散叶了。”
“可不是嘛!”小六的声音更加八卦,“听说这次选秀,阵仗可不小!各地州府都在紧锣密鼓地遴选适龄的官家小姐呢!要求可高了,家世、容貌、才情,缺一不可!啧啧,这要是被选上了,那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步登天啊!”
“凤凰?”老王嗤笑一声,带着过来人的世故和不屑,“那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命!那宫墙里头,看着光鲜,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多少‘凤凰’飞进去,最后连根毛都剩不下?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和算计,“这对咱们这些当差的,倒也不是没好处。宫里要人,各处都得打点,护卫、采买、疏通门路……油水总归少不了!咱们王府那位侧妃娘娘,不就是……” 他似乎意识到又说多了,赶紧刹住话头,“行了行了,少嚼舌根,赶紧巡一圈,这霉味熏得老子想吐!”
“好嘞王哥!”小六应着。
脚步声和钥匙碰撞声在靠近沈璃牢房的铁栅栏外停下。一道昏黄摇曳的油灯光线,透过栅栏的缝隙,投射进来,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扭曲晃动的影子。
“喂!里头的!死了没?”小六用脚踢了踢铁栅栏,发出哐当的声响,语气轻佻而恶劣。
老王也提着灯笼凑近,浑浊的灯光扫过牢房内。
沈璃依旧背靠着那面写满血字和名字的石壁,蜷缩在角落里。她低垂着头,凌乱沾血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她那只血肉模糊、指骨外露的左手,被她刻意地藏在了破烂囚衣的袖子里和身体的阴影之下。她的呼吸微弱而绵长,如同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啧,还喘着气呢。”小六撇撇嘴,“命真够硬的。老王,你说她要是知道她那俩小崽子……”
“闭嘴!”老王低声呵斥,警惕地瞥了一眼牢房深处那个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身影,但看到她毫无反应,似乎真的昏迷不醒,才稍微放松了些,压着嗓子道:“跟个快死的囚犯废什么话?晦气!赶紧走!这鬼地方,多待一刻都折寿!”
昏黄的灯光移开,脚步声和钥匙碰撞声再次响起,伴随着两个看守渐行渐远的抱怨和关于选秀油水的低语,沿着石阶向上,最终消失在铁门关闭的沉重闷响之后。
地牢,重新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浓稠、更加冰冷的死寂。
在那片绝对的黑暗之中,石壁上的那个巨大的、猩红的“杀”字显得格外醒目,仿佛是用鲜血染成的一般。它的存在让人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仿佛这个字本身就蕴含着无尽的杀戮和怨恨。
在这无尽的黑暗中,这个“杀”字就像是一个孤独的恶魔,默默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怨毒气息。它的颜色如此鲜艳,以至于在黑暗中也能轻易地被人发现。然而,这种鲜艳却并不是美丽的象征,而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警示。
这个“杀”字似乎在无声地流淌着鲜血,那猩红色的液体顺着石壁缓缓流下,仿佛永远都不会干涸。每一滴鲜血都代表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场杀戮,每一道血痕都诉说着无尽的冤屈和痛苦。
站在这个“杀”字面前,人们仿佛能够听到那些受害者的哀嚎和哭泣,感受到他们的恐惧和绝望。这个字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符号,它更是一种深深的诅咒,一种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就在那看守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铁门关闭的余音散尽的刹那——
角落里,那个一直如同死物般蜷缩着的身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遮住大半张脸的凌乱发丝缝隙中,一双眼睛,倏然睁开!
没有昏迷的迷茫,没有痛苦的软弱,没有绝望的空洞!
那里面,只有一片燃烧到极致后沉淀下来的、纯粹的、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覆盖下沸腾熔岩的——死寂!
外面下起了暴雨,这牢房根本比不了风雨,短短的一瞬间,墙上的血字便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但是那些用血书写的名字,已经牢牢的刻在了沈璃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