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罪证呈,雷霆落(1/2)

京都的秋意,是被昨夜那场无声的冷雨浇透的。天未亮时,皇城根下的老槐便开始落叶,枯黄的叶片打着旋儿落在朱红宫墙上,被巡逻禁卫的靴底碾得粉碎,散发出草木腐朽与尘土混合的气息。这种气息里,早已悄然浸透着几分肃杀 —— 不是边关沙场的金戈铁马之寒,而是皇城深处特有的、藏在锦绣罗裳与乌纱帽翅后的阴鸷凛冽。

皇城西北角的承天门外,值房的铜壶滴漏刚过卯时三刻,一辆辆装饰各异的马车便踏着晨雾而来。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宫道上格外刺耳。车帘掀开的瞬间,呵出的白气便在微凉的空气中消散,露出一张张或凝重、或惊疑、或强作镇定的面容。今日接到的并非寻常朝会的鎏金令牌,而是由摄政王沈璃亲署的墨色谕令,上面只寥寥数字:“卯时末,紫宸殿议事,不得迟误。”

紫宸殿,这座平日里唯有商议废立储君、出兵御敌等最机密要事时才会开启的宫殿,此刻正静静蛰伏在晨雾中。殿门紧闭,两尊鎏金铜狮在薄雾里只露出模糊的轮廓,狮口衔着的铜铃纹丝不动,仿佛连风都不敢在此处造次。厚重的朱漆殿门由十二根合围粗的金丝楠木支撑,每一寸木纹里都嵌着前朝的故事,也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门楣上方悬挂的 “紫宸殿” 匾额,是太宗皇帝御笔亲书,黑漆鎏金的字迹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如同审视众生的眼睛。

殿内早已点燃了龙涎香,袅袅香烟从三足铜鼎中升起,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压抑。地面铺就的金砖是永乐年间烧制的,历经百年踩踏依旧光滑如镜,泛着暗哑的光泽。唯有几缕天光从高逾丈许的窗棂斜射而入,在金砖上投下几道苍白的光柱,细微的尘埃在其中无声飞舞,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的魂魄。殿内两侧摆放着十八张紫檀木案几,案上早已备好笔墨纸砚,却无一人敢率先触碰 —— 连伺候的内侍都被屏退在外,只留摄政王的贴身侍女青鸾立在东侧阴影里,一身鸦青宫装,垂首敛目,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

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小朝会。接到谕令前来与会的,算上摄政王沈璃和皇帝慕容玦,总共不过十七人,却皆是大衍朝真正握有实权、或地位尊崇的核心人物。左手边站着的是文臣集团的中坚:年过七旬的宰相柳承宗,他是三朝元老,须发皆白,拄着一根嵌着翡翠的拐杖,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紧随其后的是六部尚书,吏部尚书掌管官员任免,户部尚书执掌天下钱粮,兵部尚书统管军政要务,每一位都是跺跺脚便能让朝堂震动的人物;还有三位德高望重的阁老,他们是先帝托孤的辅政大臣,虽无实职,却握着朝堂舆论的话语权。

而右手边,站着的则是以承恩公周显、永昌侯周璨为首的旧贵族集团核心。这些人大多出身勋贵世家,祖上或随太祖打天下,或在历朝立下赫赫战功,家族势力盘根错节,遍布京畿乃至各州府。他们身着绣着不同禽兽纹样的朝服,腰间挂着代代相传的玉佩,神色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却又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局促。

周显今日穿的是一品国公的绯色朝服,胸前绣着四爪金蟒,领口和袖口滚着玄色貂皮 —— 这是先帝特赐的恩典,彰显着承恩公府的特殊地位。他今年刚过五十,保养得宜,面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只是鬓角已悄然染上霜色。此刻他垂着双手,目光平视前方,面色看似平静得如同古井无波,但只要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眼底深处那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与不安,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巨浪,却已荡开层层涟漪。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和田玉璧,那温润的触感却丝毫无法安抚他紧绷的神经。自从三个月前江南平定,沈璃的心腹大将裴琰以 “安抚使” 的身份坐镇江州,接管了江南的军政大权后,周显就如同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炙烤,日夜难安。裴琰在江南雷厉风行,不仅肃清了沈万川的残余势力,还顺着蛛丝马迹查抄了数十家与沈家有牵连的商户,其中几家正是周家暗中扶持的产业。更让他心悸的是,沈璃一手建立的暗凰卫,活动也愈发隐秘难测 —— 上周他安插在吏部的一个亲信突然被调离京城,调任途中 “意外” 落水身亡;前日他派去江南销毁证据的管家,至今杳无音信;就连府里豢养的几个幕僚,近来也总是神色慌张,仿佛藏着天大的秘密。

最让周显恐惧的,是沈璃的沉默。自江南之乱平息后,这位摄政王没有召开过一次针对旧贵族的朝会,没有颁布过一道限制勋贵特权的旨意,甚至在朝堂上遇到涉及周家利益的议题时,也只是淡淡颔首,不置可否。这种反常的平静,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令人胆寒。他私下与永昌侯周璨、定安伯李修等人多次密议,在周府密室里烧掉了无数信件,却始终猜不透那位年仅二十七岁的摄政王究竟意欲何为。是在积蓄力量?还是在等待时机?亦或是另有图谋?今日这场突如其来的小朝会,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他早已不平静的心湖,让他心头的警铃瞬间大作。

“陛下驾到 —— 摄政王驾到 ——”

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唱喏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众人连忙整了整朝服,依序站好,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殿门。

慕容玦首先踏入殿内。他今年刚满十六岁,身形尚未完全长开,却已初具帝王威仪。今日他未穿繁复的龙袍,只着一身月白色常服,领口绣着暗金龙纹,衬得面容愈发清俊。比起数月前刚登基时的怯懦惶恐,如今的慕容玦面容确实坚毅了些许 —— 这是沈璃刻意培养的结果,每日让他旁听朝政,研读先帝实录,甚至偶尔会让他批阅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但此刻,当他迈过殿门,感受到殿内那如同铁铸般凝重的气氛时,放在膝盖上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握紧,指节泛白。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稍后位置的沈璃,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一丝力量。

沈璃紧随其后步入殿中。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色摄政王朝服,这是先帝临终前特赐的规制,朝服上用银线绣着展翅欲飞的金凤,金凤的尾羽缠绕着流云纹样,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既彰显着女性的柔美感,又不失权力的威严。她未戴凤冠,只以一根碧玉簪束起长发,面容沉静如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让人看不出丝毫波澜。她就那样安静地走到御座左侧的紫檀木案后坐下,脊背挺直,如同一座深潭,无人能窥见其底。

待慕容玦在御座上坐定,沈璃微微颔首,青鸾便上前一步,高声唱道:“参拜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依序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衣料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众卿平身。” 慕容玦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待众臣依序站定,殿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没有寻常朝会的政务奏报,没有关于边境粮草、地方民生的讨论,甚至连一声咳嗽都没有。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目光或低垂、或直视前方、或偷偷瞟向沈璃,心中各有盘算,仿佛都在等待着什么。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缓慢,铜壶滴漏的 “滴答” 声从殿外传来,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弦上。

周显的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他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永昌侯周璨,发现这位平日里飞扬跋扈的侯爷,此刻也面色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再看其他几位同党,定安伯李修不停地用手指捻着胡须,忠勇侯的儿子赵彦则脸色发白,眼神躲闪。周显的心沉了下去 —— 连自己人都如此慌乱,今日之事,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他又看向对面的文臣集团。宰相柳承宗闭目养神,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吏部尚书张启之面色平静,手指却在袖中轻轻敲击着;兵部尚书林靖远是沈璃一手提拔起来的武将,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璃,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周显心中暗骂:这些老狐狸,定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终于,在铜壶滴漏又走过三格后,沈璃缓缓抬眸。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众人,从宰相柳承宗的白发,到兵部尚书林靖远的铠甲,再到定安伯李修颤抖的胡须,最后,稳稳地落在了站在勋贵行列最前方的承恩公周显脸上。那目光并不锐利,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平淡,却如同最锋利的冰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让周显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 沈璃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如同寒冬里的玄铁,冷硬而坚定,“是有一事,关乎国本,关乎朝纲,需在此处,做个了断。”

“了断” 二字一出,殿内的气氛瞬间又凝重了几分。周显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顺着脊椎蔓延至全身。他看到身旁的周璨猛地屏住了呼吸,手指死死地攥住了朝服的下摆。

沈璃微微抬手,动作从容而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侍立在她身后的青鸾立刻躬身,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前,托盘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以火漆封存的卷宗,以及一个看似普通的黑檀木匣。青鸾的动作极为轻柔,脚步轻盈得如同猫一般,却在走到沈璃面前的紫檀木案几时,故意停顿了一下,让托盘上的物件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咚 —— 咚 ——”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殿内响起,格外清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那本卷宗和木匣之上,仿佛那不是普通的物件,而是能决定生死的符咒。周显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黑檀木匣,瞳孔因恐惧而放大 —— 那个木匣的样式,他再熟悉不过,那是汇通票号用来存放重要账本的专用匣子,数月前他亲手将一本记录着秘密资金往来的账本放入了同款匣子中,交给管家送去江南销毁,难道……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永昌侯周璨更是脸色微变,原本红润的面颊瞬间失去了血色,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心中的恐慌。

沈璃没有去看那些东西,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周显等人身上,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头发寒,仿佛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自先帝托孤,本宫摄政以来,已有两年零三个月。七百多个日夜,本宫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 —— 五更天便起身批阅奏折,深夜还在与大臣商议政务,就连除夕之夜,也在御书房处理边境急报。为何?只因先帝临终前那一句‘托孤’,只因陛下年幼,江山不稳,只因天下万民还在盼着一个国泰民安的盛世。”

她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更多的是坚定:“推行新政,度田清亩,改革科举,整顿吏治…… 这些举措,哪一项不是为了富国强兵?哪一项不是为了均平赋役?先帝在位时便想做这些事,却因旧势力阻挠而未能如愿。本宫接手后,明知前路坎坷,依旧迎难而上,只因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刮骨疗毒之举 —— 若不清除积弊,任由勋贵豪强兼并土地,任由贪官污吏中饱私囊,用不了十年,大衍朝便会重蹈前朝覆辙,到那时,陛下何以面对列祖列宗?诸位爱卿又何以面对天下万民?”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宰相柳承宗都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沈璃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许。吏部尚书张启之更是微微颔首 —— 度田清亩虽然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但确实让国库日渐充盈,地方赋税也比往年增加了三成。

然而,沈璃的话锋却陡然一转,原本平静的语气瞬间变得冰冷,带着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般压向周显等人:“然,树欲静而风不止。本宫一心为国,却总有人将私利置于江山社稷之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为了维护其盘根错节的家族特权,为了保住那些靠兼并土地、压榨百姓得来的不义之财,视国法如无物,视江山为私产!他们阳奉阴违,表面上支持新政,暗地里却百般阻挠;他们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排除异己;他们构陷忠良,将那些真正为百姓做事的官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甚至…… 他们不惜煽动民变,祸乱地方,想要动摇国本,将本宫拉下马,将陛下架空,好让他们继续作威作福!”

最后几句话,沈璃的声音越来越重,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砸在众人的心口。周显只觉得气血上涌,耳边嗡嗡作响,他知道,沈璃这是在指名道姓地指责他们!

“摄政王此言何意?!” 周显再也按捺不住,强自镇定地出列,撩起朝服下摆,跪在金砖地面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试图先发制人,“臣周显,忝为承恩公,受先帝恩典,食朝廷俸禄,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摄政王今日无故指责,莫非是要效仿前朝酷吏来俊臣、周兴之流,行罗织构陷之事吗?!江南之乱,乃是地方酷吏裴琰行事过于激进,逼迫百姓所致,与臣等何干?还请摄政王拿出证据,莫要血口喷人,污蔑忠良!”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带着一丝悲愤,若是不明真相的人,恐怕真的会被他这番表演所打动。周璨等人也连忙附和,纷纷出列跪地,高声喊道:“请摄政王明察!我等忠心耿耿,绝无反意!”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慕容玦坐在御座上,看着下方跪成一片的勋贵大臣,又看了看面色冰冷的沈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放在膝盖上的手攥得更紧了。

沈璃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无尽的寒意与讥讽,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她缓缓站起身,玄色朝服的衣摆在金砖地面上拖过,发出轻微的声响,却瞬间压过了众人的喧哗。

“构陷?” 沈璃轻轻重复了这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周国公倒是会倒打一耙。本宫倒想问问,何为构陷?是像你们这样,拿着莫须有的罪名污蔑度田官张大人,导致他含冤而死?还是像你们这样,伪造书信陷害江南巡抚李大人,让他被革职查办?亦或是像你们这样,暗中资助乱匪,却反咬一口说是地方官逼迫百姓?”

她每说一句,周显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事情,都是他们暗中做的,沈璃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沈璃终于伸出手,拿起案几上那本厚厚的卷宗。卷宗用桑皮纸制成,封面是深蓝色的,上面贴着三张火漆封条,封条上印着暗凰卫的专属印记 —— 一只展翅的凤凰,嘴里衔着一把利剑。她的手指在封条上轻轻摩挲着,却并未立刻打开,而是目光如两道冰锥,直刺跪在地上的周显,一字一句地问道:“承恩公,当真以为,你们在江南,在京城,做的那些勾当,能瞒天过海,能永远不见天日吗?当真以为,烧掉几封信件,杀几个知情人,就能将所有罪证都销毁干净吗?”

周显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璃不再给他辩解的机会,手臂猛地发力,将手中的卷宗狠狠摔在周显面前的青砖地面上!

“啪!”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大殿中轰然炸开,震得所有人心脏都是一跳,连御座上的慕容玦都忍不住身体一缩。

卷宗的封条被摔得粉碎,封面也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里面密密麻麻的纸张散落出来,如同雪花般铺了一地。有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供词,墨迹尚未完全干透;有临摹的信件,上面的字迹与周显的亲笔字迹几乎一模一样;有绘制复杂的图谱,上面用红线标注着资金的流向,从京城的汇通票号,到江南的沈万川府邸,再到周府的秘密粮仓,每一个节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还有一些账本残页,上面记录着巨额银钱的往来明细,时间、地点、人物,一目了然。

“自己看!” 沈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雷霆之怒,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在紫宸殿中,震得众人耳膜生疼,“看看你们是如何与江南豪强沈万川秘密往来!去年三月,周璨的管家带着五万两白银去江南,亲手交给了沈万川的账房先生,这笔钱,是不是用来购买兵器、蓄养私兵的?看看你们是如何通过汇通票号,将二十万两赃款分十次输送到江南!票号的掌柜已经招供,每一次汇款,都有周显你亲笔签署的凭证!看看你们是如何指使幕僚,写下那等居心叵测的密信,要求沈万川‘务必要闹大’,‘最好能震动朝野’,‘把事情引到摄政王身上’!看看你们是如何在朝中上下串联,贿赂了三位御史、两位给事中,让他们联名上书弹劾新政,攻击本宫!看看你们是如何伪造证据,构陷忠良,导致三位清廉官员含冤而死!”

她每说一句,就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显。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与失望,如同一位被背叛的君主,在控诉臣子的不忠。

周显和周璨等人的脸色早已惨白如纸,如同死灰一般。当那些熟悉的、被他们以为早已处理干净的 “证据” 散落在地,尤其是那张资金流向图和那封密信残片的临摹件映入眼帘时,周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捡那些纸张,却被青鸾一脚踩住了手腕。

“啊!” 周显发出一声痛呼,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却也更加绝望。

永昌侯周璨更是面无人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金砖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看着那些证据,脑海中一片空白 —— 沈万川明明说过会销毁所有信件,汇通票号的掌柜也收了他的好处,承诺守口如瓶,怎么会…… 怎么会全都落在了沈璃手里?

“不…… 这…… 这是污蔑!是伪造!” 周显终于反应过来,嘶声力竭地喊道,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哭腔,早已没了刚才的镇定与慷慨,“这定是裴琰那酷吏,为了讨好摄政王,严刑逼供,伪造证据,构陷忠臣!陛下!臣冤枉啊!求陛下为臣做主!”

他抬起头,看向御座上的慕容玦,眼神中充满了哀求。

慕容玦被他看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却被沈璃冷冷的目光制止了。

“伪造?” 沈璃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冰凌碎裂,尖锐而刺耳,“周国公倒是会找借口。裴琰在江南如何行事,本宫比你清楚。他或许手段强硬,却绝不会做伪造证据之事。更何况,这些证据,并非只有裴琰一处得来 —— 暗凰卫在京城追查了三个月,抓获了你的幕僚、汇通票号的掌柜、沈万川的管家,甚至还有你派去灭口的杀手,这些人,如今都在天牢里等着对质!要不要本宫现在就派人去天牢,将他们全都请到这紫宸殿上来,与国公爷、侯爷,当面对质?!”

“不…… 不要……” 周显的声音瞬间弱了下去,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他知道,那些人一旦到了这里,必然会全盘招供,到时候,他就真的再无翻身之地了。

沈璃没有理会他的哀求,又拿起案几上那个黑檀木匣。她的手指在木匣的锁扣上轻轻一拧,“咔哒” 一声,锁就开了。里面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几封看起来十分普通的信件,和一些记录着数字与名字的纸条。

“这些,” 沈璃的声音冰冷如铁,比殿外的秋意还要寒冷,“是暗凰卫这数月来,在京城查获的,你们与某些御史、给事中,乃至部分六部官员,暗中串联的铁证!这封信,是周璨写给御史王大人的,里面承诺,只要王大人弹劾新政,就保他升任吏部侍郎;这张纸条,是定安伯李修送给户部主事赵大人的银票,数额是五千两,用来让他在统计田亩时故意出错;还有这几封,是你们商议如何散布‘摄政王专权,欲行武曌之事’等谣言的信件,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要让百姓以为新政是苛政,要让百官以为本宫有不臣之心!”

她拿起一封信,展开,念出了上面的内容:“‘沈璃女子当权,本就不合礼法。如今又推行新政,得罪了天下勋贵,正是扳倒她的好时机。可散布谣言,称其与裴琰有染,意图谋反,届时朝野震动,我等再联名上书,请陛下罢黜摄政王,另立新君……’”

念到这里,沈璃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厉喝而出,带着滔天的威势与毋庸置疑的决绝:“周显!周璨!李修!这些话,是不是你们亲笔所写?这些银钱,是不是你们亲手送出?桩桩件件,时间、地点、人物、银钱数目,一清二楚,你们还要抵赖吗?!”

最后一句,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周显、周璨以及他们身后几名党羽的心口!

完了!

这是周显脑中唯一的念头。所有的侥幸,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沈璃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彻底撕得粉碎!他终于明白,沈璃不是在和他们辩论,不是在寻找证据,她是在宣判!她早已掌握了足以将他们置于死地的铁证,却隐忍至今,选择了在这个只有核心重臣参加的小朝会上,才图穷匕见!她要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命,更是要彻底摧毁旧贵族集团的势力,震慑朝堂上所有反对她的人!

一直端坐在龙椅上的慕容玦,此刻已是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得如同刚跑完几里路。他怔怔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罪证,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清晰的图谱、刺眼的银票,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结党营私、贿赂官员、散布谣言、煽动民变…… 每一项都是足以诛九族的大罪!而犯下这些罪行的,竟然是平日里道貌岸然、被称为 “国之柱石” 的承恩公和永昌侯!

慕容玦看着周显那副惊慌失措、面如死灰的狼狈模样,看着周璨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的丑态,再看看身侧亚父沈璃那如同九天玄冰般寒冷彻骨、却又散发着无上威严的侧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与震撼,夹杂着一丝对亚父手段的敬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如此赤裸地见识到权力的残酷真相,见识到政治斗争你死我活的惨烈。他以前总以为,朝堂之上的争斗不过是言语上的交锋,是奏折上的辩驳,却从未想过,会如此血腥,如此直接。前一刻还是高高在上的国公、侯爷,下一刻就成了阶下囚,生死只在亚父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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