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北疆衅,胡骑嚣(2/2)

慕容玦走到舆图前,目光紧紧盯着那些被标注为 “失守” 的城镇 —— 云内镇、朔风外围三关…… 他伸出手指,顺着胡骑入侵的路线缓缓划过,眉头紧锁。胡骑分三路南下,东路直指雁门关,西路进攻朔风城,中路则直逼云内镇,如今云内镇失守,中路军已经打开了缺口,随时可能继续南下,与东西两路军汇合,到那时,北境的防线将彻底崩溃!

“赵锋将军……” 慕容玦低声念着云内镇守将的名字,心中充满了敬佩与痛惜。他想起沈璃曾经给他讲过赵锋的故事,赵锋出身寒门,从一名普通士兵做起,凭借战功一步步晋升为镇北将军麾下的得力干将,为人刚毅,作战勇猛,是北境将士中的楷模。没想到,此次竟然以身殉国。

他的手指紧紧攥住舆图的边缘,指节泛白。他能想象到赵锋将军战死时的场景:城破之后,他率领残余将士与胡骑展开巷战,每一处街道、每一座房屋都成了战场,将士们浴血奋战,直至最后一刻,无人退缩,无人投降。

一股属于帝王的使命感,混合着对自身能力的焦虑,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是大衍的皇帝,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如今国土遭侵,百姓遭难,他却只能坐在皇宫里,看着舆图,束手无策。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无比的挫败。

他想起了沈璃在朝堂上的表现,想起了她雷厉风行的部署,心中既有敬佩,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亚父总是这样,在最危急的时刻,总能保持冷静,做出最正确的决断。可他呢?他什么时候才能像亚父那样,独当一面,为天下百姓撑起一片天?

“陛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福安端着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慕容玦接过热茶,却没有喝,只是任由茶水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他看着舆图,突然问道:“福安,你说,亚父会亲自挂帅吗?”

福安愣了一下,连忙躬身道:“奴才不敢妄议摄政王的决定。不过,摄政王当年也曾率军出征,平定过地方叛乱,战功赫赫,若她亲自挂帅,定能鼓舞军心,早日击退胡虏。”

慕容玦沉默了。他知道,亚父有率军出征的能力和威望。当年,先帝崩逝后,西南藩王叛乱,便是亚父亲自挂帅,率军平叛,仅用半年时间便平定了叛乱,稳定了局势。若是此次亚父亲自挂帅北征,想必北胡很快便能被击退。

可他又隐隐有些不愿。他渴望亲政,渴望证明自己的能力,若是此次国难依旧需要亚父亲自出手才能解决,那他这个皇帝,又算什么?难道永远都只能活在亚父的阴影之下?

就在这时,内侍来报:“启禀陛下,摄政王派人送来北境守军的详细档案,以及五年前北胡和约的相关文书,请陛下御览。”

慕容玦心中一动,连忙道:“呈上来!”

他接过档案和文书,仔细翻阅起来。北境守军的档案中,详细记录了每一支军队的编制、将领、战斗力、武器装备等情况;而五年前的和约文书,则记录了当年北胡战败后的承诺,包括年年纳贡、互不侵犯、开放互市等条款。

他看着和约文书上 “永不南侵” 的字样,再对比眼前的军报,心中的愤怒再次涌起。北胡如此背信弃义,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继续翻阅档案,试图从中找到应对之策。他看到北境还有一支五万兵力的机动部队,由王贲的副将统领,驻扎在雁门关与朔风城之间,这支部队战斗力强悍,若是能合理调动,或许能缓解当前的危机。他还看到,西域有一支三万兵力的边防军,若是能调回北境,也能增强防守力量。

可他很快又陷入了犹豫。机动部队调动,会不会导致其他防线空虚?西域军调回,会不会让西域诸国趁机生事?这些问题,他都无法确定答案。他再次意识到,领兵打仗、统筹全局,远比他想象中复杂得多。

他放下档案,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他知道,这次外敌入侵,对于即将亲政的他,是一次巨大的考验。如果能顺利应对,击退北胡,他的威望必将大增,亲政后的道路也会更加顺畅;可若是应对不当,导致北境局势进一步恶化,他不仅会颜面扫地,甚至可能影响到亲政的进程。

亚父会如何应对?她会亲自出面挂帅吗?还是会将这份责任,真正地交到他的手上?或者,她会选择扶持李敢,让李敢在战事中建立功勋,进一步巩固 “摄政王系” 的势力?

无数个疑问在他心中盘旋,让他难以平静。

而此刻的摄政王府,书房内的气氛,比皇宫更加凝重。

沈璃站在巨大的北境舆图前,目光锐利如鹰隼,仔细查看着每一处关隘、每一条河流、每一片可能成为战场的地域。舆图上,用红色的朱砂笔标注着胡骑的进军路线和已占领的城镇,那刺眼的红色,如同鲜血般,刺痛着眼睛。

青鸾如同影子般静立一旁,手中捧着一叠厚厚的情报,随时准备为沈璃答疑解惑。这些情报,有来自北境守军的军报,有来自暗凰卫在北境的眼线传回的密报,还有关于北胡新汗王阿史那刹的详细资料。

“阿史那刹……” 沈璃低声念着这个胡族新汗王的名字,眼神冰冷到了极点,“倒是比他那个只知道求和纳贡的老子,有魄力得多,也狠辣得多。”

她对阿史那刹并不陌生。早在三年前,阿史那刹刚刚继承汗位时,暗凰卫便已将他的资料传回京都。阿史那刹年少时曾作为人质,在大衍京都生活过三年,对大衍的国情、军事部署有着一定的了解。他性格刚毅,野心勃勃,继位后便开始整顿部落,兼并周边弱小部落,扩充实力,短短三年时间,便统一了北胡各部,集结了十五万精锐骑兵,其能力与魄力,远胜其父。

“主上,” 青鸾低声请示,“暗凰卫在北境的眼线传回消息,阿史那刹此次南侵,早有预谋。他暗中联络了北境的一些游牧部落残余势力,里应外合,才得以如此迅速地突破我军防线。此外,据可靠情报,西域的车师国与阿史那刹也有秘密往来,恐有趁机袭扰西域之意。”

沈璃点了点头,并不意外。阿史那刹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南侵,必然是做足了准备,不仅整合了内部力量,还联络了外部盟友,意图牵制大衍的兵力。

“他选在这个时机南侵,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沈璃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旧贵族刚被肃清,新政初行,朝堂格局尚未完全稳定;我又刚刚宣布还政,权力交接进入敏感期,朝野人心浮动。他以为,这是大衍最脆弱的时候,想要趁机捞一笔,甚至夺取北境重镇,扩大地盘。”

青鸾道:“主上,是否需启动‘暗凰’在北境的力量,刺杀阿史那刹,或是破坏胡骑的粮草供应?”

暗凰卫不仅是情报机构,还拥有一支精锐的暗杀部队,专门负责处理一些特殊任务。若是能刺杀阿史那刹,北胡群龙无首,战事或许能不战而解;若是能破坏胡骑的粮草供应,也能有效遏制其攻势。

“暂时不必。” 沈璃打断了她的话,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阿史那刹身边护卫森严,暗凰卫虽精锐,但刺杀成功率不足三成,一旦失败,反而会打草惊蛇,让胡骑更加警惕,甚至可能激化矛盾,导致其疯狂报复,给北境百姓带来更大的灾难。至于破坏粮草,胡骑采取的是‘以战养战’的策略,沿途劫掠,粮草供应相对分散,不易集中破坏,且风险极大。”

她顿了顿,继续道:“眼下首要之事,是稳住战线,挫其锐气。李敢和王贲的方案出来后,才能定策。若能摸清胡骑的主攻方向和兵力虚实,集中优势兵力,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不仅能缓解北境危机,还能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势力。”

青鸾躬身应道:“是,主上。”

沈璃转过身,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这次,对我们,对陛下,都是一场大考。”

她既是在对青鸾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对她而言,这场战事是对她掌控力的考验。她需要在稳定战局的同时,平衡朝堂势力,确保权力交接的顺利进行;她需要扶持慕容玦成长,让他在战事中学会担当,积累威望,同时又不能让他陷入险境;她还需要防范内部的反对势力借战事生事,确保朝堂稳定。

对慕容玦而言,这场战事更是一场至关重要的成长考验。他需要在战事中学会统筹全局,学会决断,学会承担责任;他需要在危机中树立威望,赢得百官和百姓的认可;他更需要明白,帝王的权力与责任是相辅相成的,想要坐稳龙椅,就必须有守护江山社稷的能力。

外患的凶猛压力,与内部权力交接的敏感期,如同两股巨大的漩涡,在此刻猛烈地碰撞、交织在一起。帝国的命运,年轻皇帝的成长,她自身的抉择,都系于这北境的烽火狼烟之上。

沈璃的目光再次投向舆图,眼神变得愈发坚定。她经历过无数次的危机,从先帝崩逝后的权力真空,到旧贵族的步步紧逼,再到西南藩王的叛乱,每一次,她都能化险为夷,稳住局面。这一次,她也不会例外。

“青鸾,” 沈璃吩咐道,“密切关注李敢和王贲的进度,他们的方案一出来,立刻呈给我。同时,令暗凰卫加强对京都及北境的监控,尤其是旧贵族的残余势力和西域车师国的动向,一旦发现异常,即刻上报。”

“是,主上。” 青鸾躬身领命,转身悄然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沈璃一人。她走到舆图前,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朔风城的位置。朔风城是北境的战略要地,一旦失守,胡骑便能长驱直入,威胁中原腹地。她必须确保朔风城能坚守到援军抵达。

她想起了朔风城的守将,是王贲的侄子王越。王越年轻有为,作战勇猛,且忠诚可靠,只是缺乏大战经验。此次面对胡骑的猛烈攻势,他能否守住朔风城,还是一个未知数。

“王越……” 沈璃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已有了决断。她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快速写下几道命令,然后交给门外的侍卫:“立刻将此密令送往朔风城,交给守将王越。另外,令户部加急调拨一批守城器械,送往朔风城,务必在三日内送达。”

“是,王爷!” 侍卫接过密令,躬身退下。

沈璃看着侍卫离去的背影,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她能做的,就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为前线将士提供尽可能多的支持。至于最终的战事走向,还要看李敢和王贲的研判结果,看前线将士的浴血奋战,更要看慕容玦能否在这场危机中,真正成长起来。

与此同时,兵部尚书李敢回到兵部衙门后,立刻召集枢密院和兵部的所有核心官员,召开紧急会议。兵部衙门内灯火通明,官员们各司其职,有的整理军报,有的核对兵力数据,有的绘制北境兵力部署图,整个衙门内弥漫着紧张而有序的氛围。

李敢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眉头紧锁,不断询问着相关数据:“北境各军的伤亡情况统计出来了吗?”

“回尚书大人,初步统计,云内镇守军伤亡三万余人,朔风外围守军伤亡两万余人,雁门关守军暂无大规模伤亡,但胡骑的牵制性进攻已造成千余人伤亡。” 一位官员连忙回道。

“可调动的机动兵力有多少?” 李敢又问。

“回大人,全国可调动的机动兵力共计十五万,其中五万驻扎在北境中部,三万驻扎在京畿地区,两万驻扎在西南,五万驻扎在东南。若要驰援北境,京畿地区的三万兵力可最快调动,三日之内便能抵达雁门关;北境中部的五万机动兵力,一日之内便可投入战场;西南和东南的兵力调动则需要十日以上。”

李敢点了点头,心中盘算着:“十五万机动兵力,看似不少,但需要分兵防守,还要留一部分镇守京畿和其他边境,能真正投入北境主战场的,恐怕只有八万左右。而北胡有十五万精锐骑兵,兵力上我们并不占优势。”

他又问道:“粮草储备情况如何?”

“回大人,国库现有粮草五百万石,足够支撑二十万大军半年之用。但问题在于转运,北境粮草转运线路遭胡骑袭扰,多批粮草被劫,想要将粮草安全送到前线,难度极大。”

李敢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供应跟不上,再精锐的军队也无法长久作战。

“立刻传我命令,令北境转运使加强粮草护送兵力,每批粮草护送兵力不得少于五千人;同时,开辟备用转运线路,避开胡骑袭扰区域;另外,令沿途各州府协助粮草转运,提供必要的支持。” 李敢果断下令。

“是,大人!”

另一边,镇北将军王贲回到府中后,没有丝毫休息,立刻召集幕僚,开始撰写条陈。他坐在书桌前,手中握着笔,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北境的山川地形、胡人的作战特点,以及阿史那刹的性情喜好。

“阿史那刹此人,看似鲁莽,实则心思缜密,用兵善奇袭,不喜正面硬拼。” 王贲对幕僚说道,“五年前,他作为其父的副将,曾率一支奇兵,绕过我军防线,偷袭粮草转运站,险些得手。此次他分三路南侵,看似攻势凶猛,实则可能暗藏杀机,其主攻方向未必是朔风城或雁门关,或许是想引诱我军分兵救援,然后集中优势兵力,突破我军薄弱防线。”

一位幕僚问道:“将军,那您认为,胡骑的真正主攻方向会是哪里?”

王贲指着舆图上的一个小镇:“这里,阳曲镇。阳曲镇位于云内镇与朔风城之间,是我军粮草转运的重要节点,且守军仅有五千人,是我军防线的薄弱环节。阿史那刹极有可能在突破云内镇后,集中中路军主力,攻打阳曲镇,切断我军前线的粮草供应,然后再与东西两路军汇合,围攻朔风城和雁门关。”

“若真是如此,那后果不堪设想!” 幕僚惊呼道,“阳曲镇一旦失守,朔风城和雁门关的守军将陷入粮草断绝的境地,不出十日,便会不战自溃!”

“正是如此。” 王贲沉声道,“我必须在条陈中明确指出这一点,建议摄政王立刻增兵阳曲镇,加固防线,确保粮草转运通道的安全。同时,提醒摄政王,对付阿史那刹,切不可被其表面攻势迷惑,需集中优势兵力,先保住关键节点,再寻找战机,各个击破。”

他拿起笔,快速写下自己的分析与建议,每一个字都凝聚着他数十年的军旅经验,充满了对战场的精准判断。

夜色渐深,皇城内外依旧灯火通明。兵部衙门内,李敢和官员们还在紧张地研判军情,制定方略;王贲府中,王贲的条陈即将完成;摄政王府内,沈璃依旧在关注着北境的每一个动向;御书房内,慕容玦还在对着北境舆图,思索着应对之策。

一场远比朝堂争斗更加残酷、也更加波澜壮阔的风暴,已然来临。北境的烽火狼烟,不仅牵动着帝国的命运,也牵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年轻的皇帝,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功勋卓着的老将,年富力强的兵部尚书,以及无数浴血奋战的将士、流离失所的百姓,都被卷入了这场关乎家国存亡的战争之中。

残冬的寒风依旧呼啸,但皇城之内,一股众志成城、共抗外敌的决心,正在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