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请长缨,璃复出(1/2)
北境的烽火如同燎原之势,烧得整个大衍朝廷焦头烂额。一道道染血的军报接踵而至,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每个人都几乎喘不过气。云内镇失守的噩耗尚未平息,朔风城告急的文书又已送达,雁门关外胡骑游弋的消息更是让人心惊肉跳。朝堂之上,虽经沈璃上次严词斥责,关于挂帅人选的公开争论暂歇,但那股无形的压力与暗流,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汹涌。
百官心中都清楚,北境战事瞬息万变,拖延一日,边关便多流一日血,百姓便多遭一日屠戮,帝国的根基便多一分动摇。可帅位人选事关重大,不仅关乎战事胜负,更牵扯着朝堂权力格局的微妙平衡,尤其是在摄政王即将还政、权力交接进入最敏感时期的此刻,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无人敢轻易妄言。
就在这万马齐喑、人心焦灼到极致的关口,一场决定帝国命运走向的朝会,在太极殿内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气氛中如期召开。
铅灰色的天空依旧低垂,寒风透过殿门的缝隙灌入,吹动着百官朝服的下摆,发出簌簌的声响,却无人敢有丝毫异动。慕容玦高坐于龙椅之上,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却掩不住眉宇间凝结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郁。他的目光扫过殿内垂首肃立的文武百官,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急切,这让他心中那股沉甸甸的压力愈发强烈。
“陛下,摄政王,” 兵部尚书李敢率先出列,躬身呈上一卷厚厚的文书,“臣已联合枢密院,根据现有军报及北境防务档案,完成了敌情与我军态势的详细研判,现将方略呈上,请陛下与摄政王御览。”
内侍接过文书,转呈给慕容玦。慕容玦展开方略,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眼帘,详细分析了北胡新汗王阿史那刹的用兵特点、此次南侵的战略意图、三路大军的兵力部署,以及我方在北境的兵力配置、粮草储备、可调动的机动力量。李敢的分析条理清晰,数据详实,指出阿史那刹此次南侵,看似三路并进,实则中路军为主攻,意图突破云内镇后,直取阳曲镇,切断我军粮草转运通道,再合围朔风城与雁门关。
“陛下,摄政王,” 李敢继续奏道,“根据研判,北胡中路军兵力约八万,皆是精锐骑兵,战斗力强悍。我军北境中部机动部队仅有五万,虽能勉强抵挡,但想要重创敌军,仍需增派援军。臣建议,即刻调京畿地区三万兵力驰援北境,与北境机动部队汇合,先守住阳曲镇,再寻找战机,击破北胡中路军,届时东西两路胡骑自然不攻自破。”
慕容玦一边听着李敢的奏报,一边翻阅着方略,心中对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李敢的分析确实精准,部署也颇为稳妥,可他心中依旧犹豫 —— 谁来统领这支联军?
就在这时,老将王贲也出列躬身,呈上自己的条陈:“陛下,摄政王,老臣根据多年与北胡交战的经验,结合阿史那刹的性情特点,也制定了一份应对方略,请陛下御览。”
王贲的条陈,更侧重于实战经验与细节。他指出,阿史那刹用兵善奇袭,不喜正面硬拼,此次围攻朔风城,很可能是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仍是阳曲镇。他建议,除了增兵阳曲镇外,还需在朔风城外围设伏,引诱胡骑深入,再前后夹击,挫其锐气。同时,他强调,北境边军将士多与他相识,他对北境地理地形、气候条件更为熟悉,由他挂帅,能更快凝聚军心,调度起来也更为顺畅。
两份方略各有侧重,却都指向了同一个核心 —— 守住阳曲镇,击破北胡中路军。可关于谁来挂帅,双方的支持者再次陷入了无声的较量。
支持李敢的官员,以御史中丞王伦、户部尚书裴琰为首,纷纷用眼神示意,或微微颔首,暗示李敢年富力强,通晓军务统筹,且深受摄政王信任,由他挂帅,能确保朝令畅通,后方无虞,更能快速整合资源,应对战事。
而支持王贲的官员,以英国公张辅、礼部尚书周敦颐为首,则频频看向王贲,脸上露出赞许之色,强调王贲经验老辣,在北境威望素着,边军将士对其信服有加,由他挂帅,能最大限度凝聚边军士气,应对阿史那刹的奇袭战术也更有把握。
双方理由皆充分,虽不敢如之前那般公开争执,却通过眼神、神态的交流,将各自的立场表露无遗。这种无声的较量,比公开的争论更让人压抑。御座上的慕容玦眉头越锁越紧,心中的犹豫也愈发强烈。
他看向李敢,李敢正值壮年,眼神锐利,充满了自信与担当,确实是统兵的良才,且是亚父一手提拔的核心重臣,由他挂帅,亚父必然全力支持,后方补给、兵力调度想必不会有任何阻碍。可他也清楚,李敢若胜,“摄政王系” 的势力将更加巩固,即使亚父还政,他也可能被这股强大的势力牵制。
他又看向王贲,王贲须发皆白,却身姿挺拔,眼神中透着老将的刚毅与沉稳,四十余年的军旅生涯,战功赫赫,忠诚可靠,是公认的 “纯臣”。由他挂帅,能避免派系势力借战事扩张,对他这个即将亲政的皇帝来说,似乎更有利。可他也担忧,王贲年事已高,精力是否能应对如此高强度的战事?且王贲与亚父并非紧密一体,若战事中出现分歧,后方支持能否及时到位?
无数个念头在慕容玦脑海中盘旋,让他难以决断。他感到那股熟悉的、渴望依赖与指引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那仿佛能定鼎乾坤的珠帘之后。
珠帘之后,沈璃依旧端坐,玄色朝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深沉。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李敢与王贲的奏报,看着殿内官员们的无声较量,以及御座上年轻皇帝的犹豫与挣扎。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猜不透她心中的想法,只有那双深邃的凤眸,偶尔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鹰隼般洞察着殿内的一切。
就在争论的暗流再次涌动,慕容玦几乎要开口向珠帘后的亚父寻求指引之时 ——
“叮铃 ——”
一阵清脆而肃穆的珠玉碰撞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殿内的沉寂。珠帘缓缓晃动,被一只骨节分明、苍白却有力的手轻轻掀开。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整个太极殿,陷入了一种绝对的、落针可闻的寂静。文武百官们纷纷抬起头,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聚焦于那缓缓掀开的珠帘。
玄色朝服,金凤暗纹,腰间系着玉带,佩着那柄象征着摄政王权威的 “断水” 剑。沈璃从珠帘后缓缓走出,依旧是不变的沉静与威仪,却与往日不同 —— 今日的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锐利如出鞘宝剑般的气场,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与沙场铁血气息的融合,让人不敢直视。
她没有看那些暗中较量的臣工,甚至没有看御座上的慕容玦,而是径直走到丹陛之下,御座之前,停下了脚步。
丹陛之下,是臣子站立的位置;御座之前,是帝国权力的中心。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想要做什么。
然后,在无数道或惊愕、或骇然、或了然、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沈璃微微躬身,随即,单膝缓缓触地!
“咚!”
膝盖与冰冷金砖碰撞的声音,虽然不响,却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响。
她虽未着戎装,身上穿的依旧是朝会的玄色朝服,但那挺直的脊梁,低垂却坚定的头颅,以及那瞬间弥漫开来的、混合着沙场铁血与无上权威的气势,让她这一个象征性的动作,充满了千军万马般的沉重分量!
这是臣子对君王的最高礼仪之一,通常用于武将请战、忠臣死谏之时。可此刻,做出这个动作的,是大衍帝国实际上的主宰,是权倾朝野、摄政五载的沈璃!
“陛下!”
清越而铿锵的声音,如同玉磬撞击,骤然打破了死寂,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金属的颤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北疆危急,胡虏猖獗,山河破碎,百姓倒悬!此诚国家存亡之秋,将士用命之际!”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寒光,穿透空气,直射御座之上那因她此举而彻底怔住的年轻皇帝。那目光中,没有丝毫请示的意味,没有丝毫犹豫的神色,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与不容置疑的担当!
“臣,沈璃,”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气吞山河般的豪迈与自信,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直抵人心,“请旨挂帅,亲征北疆!”
“轰 ——!”
仿佛有真正的惊雷在太极殿内炸响!整个大殿的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所有官员都被这石破天惊的请缨震得魂飞魄散,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摄政王…… 要亲自挂帅出征?!
这简直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她已是帝国实际上的主宰,权倾朝野,摄政五载,先帝崩逝后,是她一手稳住了摇摇欲坠的江山,推行了阻力重重的新政,清除了盘踞朝堂数十年的旧贵族毒瘤。她的威望,早已达到了无人能及的高度,朝堂之上,无人敢违逆她的意愿;天下之间,百姓对她既敬畏又爱戴。
如今,在她明确宣告即将还政于君的前夕,在她本可以坐镇中枢、运筹帷幄,安享权力巅峰荣耀之时,她竟然要亲自奔赴那最危险、最艰苦的北境前线,去面对凶残狡诈、兵力强盛的胡族铁骑?!
这究竟是为什么?
英国公张辅瞪大了眼睛,胡须微微颤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轻。他原本以为,沈璃最终会选择支持李敢,或是为了稳妥启用王贲,却从未想过,她会亲自下场!
御史中丞王伦更是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支持李敢,本是想借机巩固 “摄政王系” 的势力,为自己谋得更多利益,可沈璃亲自挂帅,这完全打乱了他的算盘!
李敢与王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惊。李敢心中既有失落,也有敬佩 —— 他渴望挂帅出征,建立不世之功,但他也明白,摄政王亲征,远比他挂帅更能稳定军心民心;王贲则是心中五味杂陈,他既佩服沈璃的担当,也担忧她的安危,毕竟北境战事凶险,刀剑无眼,即使是摄政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慕容玦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龙椅之上。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跪在丹陛之下、单膝着地,气势却如同山岳般巍峨的亚父,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思绪。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亚父可能会支持李敢,借助此次战事进一步巩固 “摄政王系” 的势力;可能会最终选择王贲,为了稳妥起见,确保战事胜利;他甚至隐约期盼过,亚父能给他一些明确的指引,帮他做出这个艰难的决断……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亚父会选择亲自前往那九死一生的北境前线!
为何?
一个又一个疑问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慕容玦的心防。
是为了在她还政之前,再立下不世之功,让她的威望与权势达到真正的顶峰,足以震慑所有在她离开后可能产生的异心,确保她离开权力中心后,依旧能掌控朝堂局势?
是为了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为他这个即将亲政的皇帝,铺平最后一段道路,扫清外部最大的威胁,让他能在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中接过皇权,坐稳龙椅?
还是…… 夹杂着一丝连他都无法揣度的、对于即将告别这权力巅峰的、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毕竟,权力这东西,一旦握在手中,想要彻底放下,何其艰难。她是不是想要在这最后时刻,再次紧握那象征着帝国最强力量的兵权,完成一次辉煌的告别?
甚至,她是不是在试探他?试探他是否有胆量让她亲征,试探他是否有能力在她离京后,独自稳住朝堂?
无数念头在慕容玦的脑海中翻江倒海,让他难以平静。他看着沈璃那双深邃如星海、却燃烧着灼热战意的眼眸,心中五味杂陈。
有震惊,有不解,有一种被这巨大担当所带来的强烈冲击与悸动 —— 那是一种对强者的敬畏,对守护者的动容。亚父的此举,无疑是将帝国的安危扛在了自己肩上,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这份魄力与担当,让他这个年轻的皇帝感到自愧不如。
更有…… 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 如释重负。
是的,如释重负。
如果亚父亲征,那么她将离开京都,离开朝堂,前往遥远的北境前线。在她离京的这段时间里,朝堂之上,至少在军事之外的政务上,他将暂时摆脱那无所不在的玄色阴影,获得一段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理政的空间。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处理政务,培养自己的势力,积累执政经验,为即将到来的亲政做好更充分的准备。
但同时,一股更深的不安也随之袭来,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他的心头 ——
若亚父大胜,携着北境大捷的无上威望还朝,届时她的声望将如日中天,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朝堂之上,百姓之间,无人不敬畏她、爱戴她。到那时,还政…… 真的还能如期进行吗?即使她遵守承诺还政于他,他这个皇帝,又能真正拥有多少权力?会不会永远都活在她的光环之下,成为一个名义上的君主?
若败…… 不!慕容玦猛地掐灭了这个可怕的念头,他不敢想象亚父战败的后果。沈璃是帝国的支柱,是稳定人心的基石,一旦她战败,甚至战死沙场,北境防线将彻底崩溃,胡骑将长驱直入,中原腹地将遭战火蹂躏,整个大衍帝国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这个皇帝,也必将成为亡国之君,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沈璃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慕容玦,没有丝毫移动。她的眼神平静而坚定,仿佛在等待,也仿佛在逼迫。她在等他做出一个皇帝应有的决断,等他摆脱依赖,真正扛起属于帝王的责任。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呼啸的寒风,穿过宫墙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所有大臣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沈璃与慕容玦之间来回扫视,等待着年轻皇帝的最终回答。
这一刻,权力的天平,似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开始了微妙的倾斜。慕容玦不再是那个需要沈璃庇护的孩童,他必须在这一刻,做出一个关乎帝国命运、也关乎自己未来的决断。
慕容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如同要冲破肋骨的束缚。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 —— 震惊、不解、悸动、如释重负、不安、恐惧…… 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也不能有选择。
于公,亚父是此刻挂帅最合适、也最能稳定军心民心的人选。她的威望、她的能力、她的决断力,都是李敢与王贲所无法比拟的。有她亲征,北境将士必将士气大振,后方百姓也能安心,朝堂之上的派系纷争也能暂时平息,所有人都将齐心协力,支持北境战事。
于私,这是他必须迈出的一步。他不能永远依赖亚父,不能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之下。他是大衍的皇帝,终将亲掌大权,现在,是时候学会独立决断,学会承担责任了。
他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少年的身躯尚显单薄,肩膀也不如成年男子那般宽厚,但在这一刻,他努力挺直了脊梁,胸膛微微挺起,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具帝王的威仪。他的目光与丹陛下的沈璃对视着,那目光中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更多了几分坚定与沉稳。
“准奏!”
仅仅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声音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努力维持着沉稳与洪亮,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这两个字,仿佛抽空了他大半的力气,说完之后,他的双腿微微有些发软,但他依旧强撑着,没有倒下。
他继续道,声音愈发坚定,愈发铿锵有力:“北疆危局,社稷蒙难,非亚父不能定!朕,封沈璃为征北大元帅,总揽北疆一切军政事务,节制北境所有兵马、粮草、官员,凡涉及北境战事之人、财、物,皆由元帅调度,无需事事奏请!”
“赐天子剑一柄,代天巡狩,便宜行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所有官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凡在北境战事中,抗命不遵、消极懈怠、贪污舞弊、通敌叛国者,无论品阶高低,官职大小,沈元帅皆可持天子剑,先斩后奏,朕无异议!”
他没有用 “摄政王” 的称谓,而是用了更显亲昵与特殊的 “亚父”。这一声 “亚父”,包含了太多的意味 —— 有对沈璃多年辅佐的感激,有对她此次亲征的敬重,也有一丝微妙的、试图拉近关系、巩固信任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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