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风雪疾,奇兵袭(1/2)

北境的朔风,如同千万把淬炼了百年的刮骨钢刀,呼啸着掠过荒芜的原野。风裹着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与冻硬的沙砾,狠狠砸在朔风城斑驳而坚厚的城墙上,发出噼啪的碎响,像是无数胡骑在城下叩关的前驱。城头之上,“征北大元帅沈” 的玄色帅旗在狂风中剧烈翻卷,旗面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撕裂,却又顽强地牢牢钉在鎏金旗杆之上 —— 如同这座饱经战火的边塞雄关,如同关内那位运筹帷幄的统帅,在绝境中依旧挺立,未曾有过半分动摇。

城墙的砖石上,布满了刀剑劈砍的痕迹、箭矢穿透的孔洞,有的地方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那是连日来守城将士与胡骑死战的印记。城头上,守军将士身披结着冰霜的铠甲,手持冰冷的武器,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城下数里之外,那片被胡族大军营盘覆盖的土地。胡骑的帐篷连绵起伏,如同黑色的浪潮,将朔风城团团围住,营中不时传来战马的嘶鸣与胡人的呼喝,嚣张而狂傲,在寒风中远远传来,刺痛着每一位守军的耳膜。

帅府之内,炭火盆烧得正旺,赤红的炭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北地深入骨髓的寒意。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肃杀,却如同附骨之疽,无论多少炭火都无法驱散。沈璃并未身着那身显眼的银鳞玄甲,而是一身简便的玄色劲装,劲装勾勒出她挺拔而矫健的身形,外罩一件玄色狐裘,狐裘的毛领蓬松柔软,却丝毫未能柔和她周身凛冽的气场。她正站在一幅占据了半面墙的北境及漠北草原舆图前,舆图以丝绢为底,用朱砂、墨汁、石青等颜料精细绘制,山川、河流、关隘、草原、部落分布标注得极其详尽,甚至连每一处水源地、每一条隐秘小径都清晰可见 —— 这是暗凰卫耗费数年心血,结合无数斥候的探查与俘虏的供述,才绘制而成的绝密舆图。

她的指尖,戴着一枚玄铁打造的护指,缓缓划过舆图上代表着胡族主力兵锋的数个红色箭头。这些箭头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缠绕着朔风城及其外围的几个重要军镇,其中一个最大的箭头,正直指朔风城的正门,代表着阿史那刹亲自率领的中路军主力,兵力高达八万之众。

“阿史那刹…… 比他父亲更狠,也更急。” 沈璃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只有那双凤眸深处,偶尔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面前站着数名核心将领,包括被任命为副帅的李敢,以及几位从北境边军中提拔起来的、以勇猛和忠诚着称的将军 —— 分别是镇守云内镇多年的老将赵武、擅长骑射的年轻将领秦峰、以及负责城防工事的周毅。

“元帅,胡虏此番来势汹汹,兵力远超五年前。” 满脸虬髯的赵武瓮声瓮气地说道,他的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那是五年前与胡骑作战时留下的印记,眉宇间此刻满是忧色,“以往他们南下,多以劫掠为主,抢了就跑,从不敢与我军正面硬拼。可这次不同,他们摒弃了以往的战法,稳扎稳打,步步紧逼,似有直取朔风,叩关南下,图谋中原之意。”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我军依托坚城,凭借城防工事,虽可暂保无虞。但长期对峙,粮草、箭矢消耗巨大,且边境百姓流离失所,多有冻饿而死之人。再这样拖下去,恐怕不等胡虏破城,我军内部便会生乱。”

其他几位将领也纷纷点头附和。秦峰年轻气盛,忍不住说道:“元帅,末将愿率领本部骑兵,主动出击,杀一杀胡虏的锐气!总不能一直龟缩在城里,让他们如此嚣张!”

沈璃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但那焦点,却早已越过了前线纠缠的兵锋,投向了舆图更北方,那片代表着广袤无垠、同时也是胡族生命根基的 —— 漠北草原腹地。那里标注着胡族王庭的大致位置,以及几个重要部落的冬季牧场和粮草囤积地,距离朔风城,何止千里之遥!

“阿史那刹新汗继位,根基未稳。” 沈璃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了然,“他的父亲在位时,对我大衍俯首称臣,年年纳贡,在胡族内部备受诟病。阿史那刹杀父继位,急于立威,以巩固其在各部族中的地位。他携雷霆之势南下,看似凶猛,实则犯了兵家大忌。”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了代表胡族王庭所在的区域,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倾巢而出,将十五万精锐尽数投入南线战场,后方必然空虚。且其人性情骄横,刚愎自用,连胜之下,必生骄躁之心。他认定我军经云内镇、阳曲镇失守之败,士气低落,只敢龟缩防守,绝无胆量,也无力深入其腹地反击。”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将领,那双凤眸之中,锐利的光芒如同冰原上反射的寒星,令人不敢直视:“他忘了,或者说,他根本不相信,五年前,本帅是如何击溃他父亲的。”

李敢瞳孔微缩,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五年前,沈璃虽未亲征,却在后方制定战略,正是采用了 “围魏救赵” 之计,派奇兵长途奔袭胡族后方,烧毁其粮草,才迫使他父亲不得不撤兵求和。难道元帅这次想要故技重施?而且是…… 亲自带队?

“元帅,您是说…… 长途奔袭?” 李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激动,也是担忧。长途奔袭,尤其是深入漠北草原腹地,难度远超五年前。那里气候恶劣,地形复杂,且远离后方,补给断绝,一旦被发现,便是死路一条!

“不错。” 沈璃斩钉截铁,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甚至,要比他父亲那一次,走得更远,打得更狠!”

她猛地转身,玄色狐裘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猎猎风声:“传令!”

所有将领瞬间挺直脊梁,胸膛挺起,凝神听令,目光中满是敬畏与坚定。

“李敢!”

“末将在!” 李敢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本帅命你,总揽朔风城及前沿所有防务!” 沈璃的声音铿锵有力,“高挂免战牌,深沟高垒,加固城防,做出主力固守,怯战畏敌之态!可派小股部队,每日在城下袭扰,放几箭便走,绝不可与敌主力决战!”

她顿了顿,补充道:“必要时,可佯装不敌,放弃外围一些无关紧要的据点,将胡虏主力进一步吸引至朔风城之下,让阿史那刹误以为我军已是强弩之末,进一步骄纵其心!你的核心任务,就是给本帅牢牢钉在这里,吸引住胡虏所有注意力,不让他们有丝毫察觉后方的异动!能做到吗?”

李敢深吸一口气,他深知肩上责任重大。朔风城是北境的门户,一旦失守,不仅沈璃的奔袭计划会化为泡影,整个北境防线也将彻底崩溃。他重重抱拳,语气坚定如铁:“末将遵命!必不负元帅重托!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很好。” 沈璃颔首,目光转向赵武、秦峰等人,“赵武,你协助李副帅,负责城防调度,重点防守北门和西门,这两处是胡虏主攻方向;秦峰,你率领本部骑兵,执行袭扰任务,记住,点到即止,不可恋战;周毅,你负责粮草、箭矢的统筹分配,确保守城物资供应无虞。”

“其余各部,严守岗位,各司其职!” 沈璃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凛冽的杀气,“没有本帅和李副帅将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违令者,斩!”

“遵命!” 众将领齐声应道,声音震得帅府的窗棂都微微作响。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朔风城防线,开始按照沈璃的意志运转起来。城头的守军明显增加了,巡逻队伍更加频繁,城墙上的旌旗也更换得更加密集,营造出一种主力云集、全力防守的假象。但出击的部队却越来越少,即便有小规模接触,也多是浅尝辄止,射出几箭、扔下几块滚石便迅速退回城内。

甚至,在沈璃的授意下,李敢故意放弃了朔风城外围的两个小型堡垒。这两个堡垒地势险要,却是守城的重要屏障,如今主动放弃,让城外的胡族大军大喜过望。种种迹象,都仿佛在向城外围困的胡族大军传递着一个信息 —— 大衍军队已经胆怯,无力再战,只想依靠坚城苟延残喘。

胡族大营,金顶王帐之内,温暖如春。帐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火盆,火盆里燃烧着昂贵的檀香木,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新汗王阿史那刹,正值壮年,身材魁梧,如同铁塔一般,面容粗犷,满脸的络腮胡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双鹰眼中闪烁着野性与征服的光芒。他身着一件由白狐皮缝制的长袍,腰间系着镶嵌着宝石的黄金腰带,手中端着一碗温热的马奶酒,正志得意满地听着探马的汇报。

“汗王,朔风城内的南人果然怕了!” 探马单膝跪地,用生硬的汉话汇报道,“他们高挂免战牌,只敢龟缩在城里防守,我军几次攻城,他们都只是被动抵挡,不敢出城迎战。而且,他们还放弃了城外的两个堡垒,显然是兵力不足,士气低落!”

阿史那刹听完,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如同雷鸣,震得帐内的挂毯都微微晃动。他将碗中的马奶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碗扔在地上,碗碎裂的声音在帐内显得格外刺耳。

“看吧!我就说南人都是一群躲在龟壳里的懦夫!” 阿史那刹用胡语对麾下诸将说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傲慢,“那个叫沈璃的女人,在南人嘴里被吹得神乎其神,也不过如此!本汗还以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原来只是个只会躲在城里不敢出来的胆小鬼!”

麾下的将领们纷纷附和,马屁之词不绝于耳。

“汗王英明神武,南人自然闻风丧胆!”

“朔风城已是囊中之物,拿下朔风城,再南下攻打雁门关,中原腹地便唾手可得!”

“到时候,我们不仅能抢到无数金银财宝、粮食布匹,还能将南人的女人和奴隶,带回草原,供我们驱使!”

阿史那刹听得愈发得意,眼中的贪婪与野心更加炽烈。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下令:“传令下去,加紧打造攻城器械,三日后,本王要亲自督战,踏平朔风城!我要亲手活捉沈璃,用她的人头,来做我的酒器!”

“遵汗王令!” 众将领齐声应道,脸上都露出了兴奋而残忍的笑容。

阿史那刹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看到了自己率领大军南下,横扫中原的场景。他全然不知,一场针对他命脉的致命打击,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他更不会想到,那个他视为 “胆小鬼” 的女人,此刻正带着一支精锐,向着他最脆弱的后方,疾驰而来。

就在朔风城摆出全力固守姿态的同时,一支极其精悍的队伍,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从朔风城西北角一处隐秘的侧门疾驰而出。这处侧门极为隐蔽,平日里很少使用,门口被茂密的灌木丛和废弃的工事掩盖,若非事先知晓,根本无法发现。

这支队伍的人数不多,仅有三千。其中一千,正是那装备精良、气息冰冷的暗凰卫!他们依旧身着那身玄色轻甲,肩扛暗金凤凰徽记,背负劲弩,腰挎狭长战刀,脸上覆盖着玄色面甲,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另外两千,则是从边军和京营中精选出来的、最擅长骑射和长途奔袭的轻骑兵。这些轻骑兵个个身材矫健,马术精湛,手中握着清一色的长弓和马刀,身上穿着轻便的皮甲,便于长途奔袭。

所有人,皆是一人双马,甚至部分暗凰卫是一人三马,驮载着足以支撑长途行军的肉干、奶疙瘩、压缩饼和少量精料,以及充足的箭矢、引火之物和简易的疗伤药品。为了减轻负重,加快行军速度,他们没有携带任何重型武器,也没有多余的辎重。

沈璃,就在这支队伍的最前方。她换上了更适合奔袭的轻便银甲,银甲紧贴身形,减少了风阻,外罩一件御寒的白色裘皮斗篷 —— 这件斗篷设计极为巧妙,正面是白色,反面是与夜色同色的玄色,在需要隐蔽时可以反穿,与雪地或夜色融为一体,起到伪装作用。她的脸上覆盖着防寒面罩,只露出一双比这北境寒夜更加深邃冰冷的眼眸,手中握着缰绳,胯下的乌骓马神骏非凡,在夜色中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没有战前动员,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只有出发前,沈璃扫过身后这三千死士的目光,那目光中蕴含的信任与决绝,胜过千言万语。她知道,这支队伍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也知道,此行九死一生。但她没有选择,大衍也没有选择。

“出发!”

一声低沉的命令,从沈璃的口中传出,如同暗夜中的惊雷。三千铁骑,如同离弦的利箭,一头扎进了朔风城以北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严寒之中。他们的目标,不是近在咫尺的胡族大营,而是千里之外,胡族的心脏 —— 王庭所在的草原腹地!

这是一条充满未知与死亡的征途。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身后可能出现的追兵和前方零散的胡族游骑,更要直面北境初春时节最为严酷无情的自然之威。

北境的初春,寒意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凛冽。尤其是在夜间,气温常常降至零下三四十度,呵出的气息瞬间便会凝结成白霜。寒风如同冰冷的巨蟒,缠绕着每一个人,试图钻透厚厚的衣甲,冻结他们的血液和意志。雪花夹杂着冰粒,劈头盖脸地砸来,视线常常模糊不清,只能依靠经验和暗凰卫的观星辨位来确定方向。

脚下的道路,早已被积雪和冻土覆盖,坚硬如铁。马蹄时常打滑,甚至会陷入被积雪掩盖的冰裂缝中,每一次前行,都异常艰难,行军速度受到极大的制约。为了避开胡族的游骑和哨探,他们不能走大路,只能选择人迹罕至的荒原、戈壁和山谷,这无疑更加剧了行军的难度。

昼伏夜出,是他们主要的行军方式。白日里,他们会寻找隐蔽的山谷或背风的洼地休整,避开胡族哨骑的侦查;夜晚,则借着夜色的掩护,加速行军。依靠着暗凰卫中擅长观星辨位、绘制舆图的能手,以及对俘虏的胡族哨兵进行拷问得到的信息,他们艰难地在茫茫雪原和枯寂的戈壁上,寻找着那条通往敌人后方的隐秘路径。

为了避免暴露行踪,他们尽量避开水源地和可能有牧民活动的区域。遇到零星的胡族牧民或哨骑,暗凰卫会第一时间出手,以最快、最无声的方式将其解决,不留任何痕迹。每一次停留,他们都会仔细清理营地,抹去马蹄印和人类活动的痕迹,确保不会被后续的胡族追兵发现。

干渴、寒冷、疲惫…… 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这支孤军。肉干硬得像石头,需要用体温慢慢软化才能下咽,冰冷的奶疙瘩味道酸涩,提供的热量有限。压缩饼虽然便于携带,却异常干涩,难以下咽,需要就着融化的雪水才能勉强吃下。水源是最大的问题,沿途的河流大多冰封,他们只能凿开冰层,取冰融化后饮用,冰冷的雪水喝下去,肠胃如同刀割一般难受。

马匹的损耗尤其严重。连续的高强度行军,加上严寒和缺乏草料,不断有战马因体力不支或冻伤而倒下。骑士们只能无奈地换上备用马匹,将倒下的马匹宰杀,取肉补充给养,马皮则用来包裹身体御寒。每一次丢弃战马,将士们的心中都充满了不舍,这些战马是他们的伙伴,是他们在绝境中赖以生存的依靠,但为了完成任务,他们别无选择。

环境的严酷,远超常人想象。有年轻的士兵在深夜值守时,因为过于疲惫,靠着岩石睡着了,等到同伴发现时,已经被冻成了僵硬的冰雕,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有斥候在探路时,失足跌入被积雪掩盖的深沟,深沟内积满了冰块和碎石,等将士们下去救援时,他已经没了气息,手中还紧紧攥着绘制了一半的路径图;还有的士兵因为长期处于严寒环境中,手脚被严重冻伤,溃烂流脓,却依旧咬着牙,坚持跟随队伍前行,不愿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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