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贵妃怒,祸殃及(2/2)

地上,一张素白的苎麻布单,覆盖着一具人形的轮廓。布单质地细密,却掩不住底下僵硬的线条,勾勒出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的沉寂。布单边缘,无力地垂落下一只苍白的手,手指纤细,曾经或许是圆润饱满的,如今却干瘪得像脱水的树枝,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和弹性,指节处泛着青黑。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淡淡的粉色蔻丹,只是此刻,蔻丹的颜色褪去了大半,露出底下青白色的指甲,指甲缝里似乎残留着一点极其细微、近乎难以察觉的深色污渍,像一粒不小心沾上去的灰尘,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那便是春莺,几个时辰前还鲜活灵动的生命,如今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躯壳,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死亡的诡异和突然。

凤榻下方,尚药局今日当值的王太医正匍匐在地,官帽歪斜地挂在头上,一根玉簪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掉下来,花白的头发被冷汗黏在额角,像一蓬杂乱的枯草,失去了往日的整洁。他的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花白的胡须也跟着颤抖,像秋风中的芦苇,嘴里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娘娘… 娘娘息怒… 微臣… 微臣昨日请脉时,春莺姑娘确实只是略感风寒,脉象浮紧… 并无大碍… 这… 这突然就… 微臣实在… 实在不知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和无助,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磕得青一块紫一块,甚至渗出血丝,却不敢抬头看贵妃一眼,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怒火吞噬,化为灰烬。

“不知?” 一个尖利得刺破耳膜的声音陡然响起,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琉璃,让人头皮发麻,耳朵里嗡嗡作响,久久不能平息,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着耳膜。说话的是侍立在贵妃榻侧的一个中年太监,面皮白净无须,像是剥了壳的鸡蛋,泛着不正常的油光,透着一股阴柔之气,却又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锐利。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透着刻骨的阴鸷和精明,眼角的皱纹里仿佛都藏着算计,让人不敢直视,生怕被他看透心思。他穿着深紫色的总管太监服色,腰间系着玉带,玉带上镶嵌的宝石在光线下闪着冷光,像是毒蛇的眼睛,正是贵妃的心腹,内侍监总管 —— 高公公。他捏着兰花指,指着地上的王太医,手指白皙却骨节突出,嘴角噙着一丝淬毒般的冷笑,声音又尖又利,字字如刀,仿佛要将王太医凌迟处死:

“一句‘不知’就想推脱干净?你们太医院、尚药局,平日里拿着皇家的俸禄,养得白白胖胖,一个个脑满肠肥,关键时刻就成了睁眼瞎!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了人命?还是说… 你们送来的药,根本就是催命的符!” 他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缓缓扫过刚刚踏入殿内、跪伏在地的陈司药和沈璃,目光在沈璃身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掂量什么,充满了审视和不怀好意,仿佛要从她身上找出什么破绽。“陈司药,还有你手下这些个‘得力’的药童,你们熬的药,煎的汤,到底干净不干净?嗯?”

最后那一声拖长的鼻音,带着浓浓的威胁和恶意,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沈璃的背脊。她跪在冰凉刺骨的金砖地上,那寒意瞬间穿透了粗布裤子,直刺骨髓,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金砖光滑如镜,倒映出她模糊的影子,像一个被困住的囚徒,失去了自由,只能任人宰割。额头紧紧贴着光滑冰冷的地面,鼻尖萦绕着金砖特有的微腥气和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胃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吐出来。她用力咬住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股恶心感,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这无妄之灾来得如此迅猛,如此蛮横!贵妃的滔天怒火,高公公刻毒的指摘,像两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压下,要将她这只卑微的蝼蚁彻底碾碎!刚刚在尚药局窥见的一线生机,那赤阳藤的秘密,那鬼脸蝎尾针的阴寒…… 难道就要成为她催命的符咒?

刚有起色,转瞬就可能被碾死!她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有未完成的事,还有要守护的东西!脑海里闪过那本泛黄的毒经残卷,闪过深夜里微弱的灯光,那灯光下,她一字一句地辨认着那些古老的文字,闪过那些晦涩却充满力量的文字,一股微弱却坚定的力量从心底升起,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让她不至于在这恐惧中崩溃。

“娘娘!” 高公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和残忍,尖利地刺破殿内凝滞的空气,直指跪伏的沈璃,“奴婢看,就是这贱婢!自打她在翠微轩用那虎狼之药‘救’了宝林,就邪性得很!保不齐是她克死了宝林腹中龙裔,如今又冲撞了娘娘的福泽,克死了春莺!这等晦气的祸害,留她不得!” 他猛地一挥手,宽大的袖子扫过旁边的小几,上面的一个玉杯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四溅,像是在为沈璃的即将到来的命运喝彩,其中一片碎片甚至弹到了王太医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依旧瑟瑟发抖。高公公眼中凶光毕露,对着殿外厉声喝道:“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杖毙!给春莺偿命!”

“杖毙” 二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沈璃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四肢百骸一片冰冷麻木,连心跳都似乎停止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眼前阵阵发黑,仿佛要坠入无边的黑暗。她的眼前浮现出自己被拖出去,扔在冰冷的地面上,粗壮的棍棒带着呼啸的风声落下,皮肉绽开,骨头碎裂,鲜血染红了地面,形成一朵朵凄厉的花,最后在痛苦和屈辱中死去的场景。还有那些冷漠的目光,张掌药幸灾乐祸的眼神,药童们麻木的表情…… 不!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她还没有查清真相,还没有为自己和那些无辜的人讨回公道!

殿外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 “铿锵” 声急速逼近,如同死神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脏上。两名身材魁梧、面目森冷的锦华宫侍卫,带着一股浓重的煞气,大步流星地踏入殿内,铁靴踩在金砖地上,发出 “咚咚” 的闷响,像是在为沈璃的死亡倒计时。他们的手粗糙而有力,像两把铁钳,毫不犹豫地抓向沈璃瘦削的肩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疼痛瞬间传遍全身,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扑面而来!像是无数根冰针,扎进她的皮肤,刺入她的骨髓,让她浑身颤抖,却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

就在这千钧一发、魂飞魄散之际!

沈璃的头猛地抬起!动作快得带起一道残影!不是因为挣扎,而是因为就在那侍卫的手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刹那,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钉在了地上那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 —— 春莺垂落在布单外的那只手上!

距离很近,近到她能看清那只手皮肤的每一丝苍白纹理,能看到因失血而干瘪的指节,能看到皮肤下微微凸起的血管,像一条条干枯的河流,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再也无法流淌。就在那修剪得圆润的、毫无血色的指甲缝深处,极其隐蔽的角落里,残留着几粒比尘埃大不了多少的粉末。那粉末并非想象中的暗红血污,也非泥土尘灰,而是一种极其诡异、极其稀少的 ——

淡蓝色!

那颜色极淡,像稀释了千百遍的蓝墨水,又像是清晨薄雾中天空的颜色,混杂在指甲的角质层里,若不凑近细看,几乎无法分辨。像是一小撮被碾碎的、褪了色的蝴蝶鳞粉,又像是某种矿物最细微的结晶,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丝奇异的光泽,带着一种妖异的美感,却又透着致命的危险,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死亡的真相。

嗡!

沈璃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像是一道闪电劈中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冰冷,在这一刻被一股更强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和求生的本能彻底冲散!昨夜在那盏微弱的油灯下,她反复研读的毒经残卷上的文字,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其毒阴寒,入体则凝,蚀骨生疽…… 毒粉微蓝,遇水则隐,唯残于甲缝、唇齿细微处,色淡如靛,日久不退……”

指甲缝!淡蓝色!

这两个词像两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与眼前的景象完美重合!春莺不是死于急病,而是死于剧毒!死于那种阴狠诡谲、让人防不胜防的鬼脸蝎尾针毒!这种毒无色无味,潜伏在人体内,悄无声息地侵蚀着生命,像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杀手,直到最后一刻才暴露出狰狞的面目,让人在痛苦中死去,死后还难以察觉真相,往往被误认为急病发作。

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撞击着肋骨,发出 “咚咚” 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殿内格外清晰,仿佛在为这一发现而呐喊。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的神经,让她浑身颤抖。激动的是,她找到了证明自己清白的关键线索,找到了揭开春莺死亡真相的突破口;恐惧的是,这背后隐藏的阴谋如此可怕,竟然牵扯到了贵妃身边的人,甚至可能危及贵妃的性命,而她一个小小的药童,又如何能对抗这庞大而黑暗的势力?她们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而她只是网中的一只小虫。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春莺的手上,那淡蓝色的粉末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眼前跳跃,诉说着一个被掩盖的死亡真相,一个充满了血腥和阴谋的秘密。这粉末是如此的微小,却又如此的重要,它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必将激起轩然大波,打破这看似平静的宫廷表面。

她的目光坚定起来,像两颗寒星,在昏暗的殿内闪烁着微弱却执着的光芒。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决定她的生死,决定这场阴谋是否能被揭开。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也让她那颗狂跳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她要说出真相,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她也在所不辞!因为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些被阴谋吞噬的无辜生命,为了这深宫之中仅存的一丝正义和光明,哪怕这光明微弱得如同萤火。

她的目光回到了在春莺的手上,沈璃更进一步的凑近了那那刺眼的蓝色,等等,这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