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毒香案,嫁祸局(1/2)

深秋的寒意,如同细密的牛毛针,悄无声息地扎透了宫墙琉璃瓦的缝隙,渗入骨髓。尚药局后院那几株高大的梧桐,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虬结扭曲的枝桠,像一只只枯瘦的手,直刺向铅灰色的、低垂压抑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驱不散的、浓重苦涩的药味,那味道混杂着黄连的苦寒、当归的辛烈、艾草的陈腐,又交织着深秋特有的、万物凋零的腐朽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沈璃正佝偻着腰,在配香房角落那张掉漆的旧木案前,处理着一堆需要碾磨成极细粉末的琥珀碎块。琥珀是上好的血珀,色泽暗红,质地坚硬,透着温润的光泽,却也异常难磨。药杵每一次落下,都需要灌注不小的力气,沉闷的 “笃笃” 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像是在敲打着谁的心房。这单调而费力的劳作,牵动着后背那片早已结痂、却依旧敏感脆弱的旧伤,每一次用力,都像有无数细小的钢针在皮肉深处攒刺,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难耐的麻痒。冷汗顺着她苍白的鬓角滑落,滴在粗糙的案面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很快又被干燥的木头吸走,只留下淡淡的印记,如同她在这深宫中留下的痕迹,微弱而短暂。

窗外天色阴沉得如同泼了墨,云层厚重,仿佛随时会倾塌下来,一场酝酿已久的秋雨似乎随时会倾盆而下。沉闷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连呼吸都带着一股滞涩感。配香房里的油灯忽明忽暗,豆大的火苗在灯芯上跳跃,将沈璃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个挣扎的鬼魅。

突然!

一阵急促、沉重、带着金铁交鸣之声的脚步声,如同失控的奔马,由远及近,狠狠撞碎了尚药局后院的死寂!那声音密集而响亮,踏在青石板上,发出 “咚咚” 的巨响,伴随着腰间佩刀碰撞的 “哐当” 声,像是在宣告一场灾难的降临。

“砰 ——!”

配香房那扇本就有些歪斜的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踹开!门板与门框分离,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震得屋顶簌簌落下灰尘,细小的尘埃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门板上的铜环 “哐啷” 一声掉落在地,滚到沈璃脚边,像是在发出最后的哀鸣。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肃杀之气,瞬间灌满了狭小的房间!那风带着深秋的凛冽,刮在人脸上如同刀割,将沈璃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也吹散了空气中浓重的药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属于铁器和汗水的气息。

沈璃手中的药杵 “哐当” 一声掉落在白瓷钵里,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她猛地抬起头,心脏在胸腔里骤然缩紧,仿佛要跳出喉咙!

门口,已被一群身着玄色甲胄、腰佩长刀、面容冷硬如铁的宫廷禁卫彻底堵死!他们身材高大,铠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如同一道冰冷的铁墙,将门外昏沉的天光都隔绝了大半。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魁梧,面庞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凿一般,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察人心,正是禁卫副统领,赵铎!他腰间悬挂的制式长刀虽未出鞘,但那森然的杀气已扑面而来,令人遍体生寒,连呼吸都为之停滞。

赵铎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锁定了角落里的沈璃。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扫过她苍白的脸,凌乱的发,以及那双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没有丝毫波澜。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冻结灵魂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地上,清晰而沉重:

“奉圣谕!尚药局女史沈璃,即刻羁押!尚药局一应人等,原地待命,擅动者,格杀勿论!”

“轰 ——!”

如同平地惊雷在脑中炸开!沈璃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羁押?圣谕?发生了什么?!她不过是尚药局一个小小的女史,负责调配些寻常香料药材,怎会惊动圣谕,还要被禁卫羁押?!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混乱地闪过,却理不出一丝头绪,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惧。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后背却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墙壁上凹凸不平的砖石硌得她生疼,也牵动了旧伤,剧痛让她眼前一阵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几乎要呕出血来!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将那股腥甜咽了回去。

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等她说出一个字,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卫已经如同鬼魅般欺身而上!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抗拒的巨力!一人反剪她的双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肩关节拧脱臼,剧烈的疼痛让沈璃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另一人则用早已准备好的、粗糙坚韧的麻绳,在她手腕上迅速缠绕、勒紧!绳索深深陷入皮肉,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仿佛要嵌进骨头里。

“带走!” 赵铎面无表情地一挥手,仿佛在处置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

沈璃被粗暴地拖拽着,踉踉跄跄地推出配香房。双脚几乎无法着地,脚尖在粗糙的地面上磕磕绊绊,磨出了火辣辣的疼痛。后背的伤处被剧烈拉扯,那结痂的伤口仿佛被生生撕裂,痛得她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奋力抬起头,目光扫过混乱的院子。

整个尚药局已被彻底封锁!平日里熟悉的庭院此刻变得陌生而恐怖。所有宫人,无论等级高低,都被驱赶到院子中央的空地上,在禁卫雪亮刀锋的逼视下,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地,一个个面无人色,大气不敢出。她看到了平日欺辱她的管事太监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他的嘴唇哆嗦着,不停地在地上磕头,额头上已经磕出了血印。也看到了角落里,那个瘦小的身影 —— 福顺!他是尚药局里唯一一个对她还算友善的小太监,平日里总爱偷偷给她塞些点心。此刻,他被一个禁卫粗暴地按着头,小小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看向沈璃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仿佛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温和的沈姐姐会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

“沈姐姐……” 福顺的嘴唇无声地嗫嚅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洇开。

沈璃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明白了,这绝非寻常!如此大的阵仗,直接由禁卫统领持圣谕拿人,控制整个尚药局,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定是出了泼天的大事!而矛头,直指她沈璃!

是谁?!于贵妃?!她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屡次三番设计陷害,这次难道是她动了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还是……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 “影”?!那个神秘莫测的存在,终于要对自己下手了吗?!

她被拖拽着,跌跌撞撞地穿过混乱的院子,走向尚药局大门。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脚底的疼痛和后背的剧痛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但她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身后,是无数道惊恐、猜疑、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目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让她如芒在背。

尚药局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发出沉重的响声,隔绝了里面的一片死寂和恐惧。但沈璃并未被带往宫正司(宫廷内负责刑狱的机构),亦非宗人府,而是被押解着,穿过一道道气氛凝重、侍卫林立的重重宫门,直奔后宫深处!

越往里走,空气越是凝滞!沿途遇到的宫女太监,无不面色惶急,行色匆匆,仿佛有什么大祸即将临头。他们远远看到这支杀气腾腾的禁卫队伍押着沈璃,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避让到道路最边缘,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种山雨欲来、大祸临头的沉重威压,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

最终,沈璃被粗暴地拖拽到了一处灯火通明、却弥漫着浓郁药味和极致压抑气氛的宫殿外 —— 五皇子所居的 “玉宸宫”!

宫门大开,里面人影幢幢,晃动的烛火将人影投射在门板上,如同鬼魅。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裂。隐约能听到压抑的哭泣声和太医们急促低沉的商讨声,那声音里充满了焦虑和凝重。

沈璃被毫不留情地推搡着,踉跄跌入殿内。刺眼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瞳孔在瞬间收缩。殿内点燃了数支巨大的银烛,烛火跳跃,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也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清晰可见。她随即看清了殿内情形,心脏再一次沉到了谷底。

玉宸宫正殿,此刻如同一个巨大的、混乱的漩涡中心。

上首主位,端坐着身穿明黄常服、面沉似水的皇帝慕容翊!他一手紧紧握着紫檀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要将那坚硬的木头捏碎。另一只手扶着额头,紧蹙的眉头形成一个深刻的 “川” 字,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忧虑和怒火。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如同实质的寒冰,将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冻结了!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此刻翻涌着雷霆般的震怒和一种…… 冰冷的审视!那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利刃,瞬间刺穿了沈璃,让她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皇帝身旁,站着大太监赵德全,他低眉顺眼,双手恭敬地垂在身前,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紧绷的站姿,泄露了他内心的极度紧张。他时不时地偷瞄皇帝的脸色,眼神里充满了小心翼翼。

殿中央,数名太医正围着内殿的方向,低声而急促地争论着什么。他们个个额头冒汗,脸色凝重,花白的胡须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为首的老太医拿着一卷脉案,手指不停地在上面点着,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内殿里,隐约传来女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那是五皇子的生母,位份不高却深得皇帝怜惜的苏婕妤。她的哭声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让整个大殿的气氛更加沉重。

而大殿的另一侧,气氛则截然不同。

于贵妃一身正红蹙金宫装,端坐在一张铺着锦垫的紫檀椅上。正红的宫装在烛火下泛着耀眼的光泽,上面用金线绣成的鸾鸟图案栩栩如生,仿佛要展翅高飞。她的妆容依旧精致完美,眉如远黛,唇似朱丹,但那张明艳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悲愤和一种…… 义正辞严的控诉!她身后站着心腹岳嬷嬷,岳嬷嬷也是一脸怒容,眼神凶狠。还有几位明显是她一派、神情激愤的妃嫔和宫人,她们个个义愤填膺,看向沈璃的目光如同要将她生吞活剥。

当沈璃被踉跄着推入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无数支淬毒的利箭,齐刷刷地钉在了她身上!那目光里有愤怒、有鄙夷、有快意、有恐惧…… 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沈璃牢牢困住。

“陛下!就是她!就是这贱婢!” 于贵妃猛地站起身,她的动作快而急,裙摆扫过地面,发出窸窣的声响。纤纤玉指带着凌厉的风声,直直指向刚刚站稳、手腕被反绑、狼狈不堪的沈璃!她的声音因为 “悲愤” 而拔高,带着一种刺耳的尖利,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声音,“就是她负责珏儿的日常药膳调理!定是她!定是这包藏祸心的贱婢下的毒手!谋害皇嗣,其心可诛啊陛下!” 她声泪俱下,用丝帕捂着脸,肩膀微微耸动,仿佛痛彻心扉,但透过丝帕的缝隙,那双眼睛却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剜向沈璃,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贵妃娘娘所言极是!” 岳嬷嬷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嘶哑却充满煽动性,如同老鸹在叫。“陛下!老奴方才已带人仔细查验!证据确凿!就在这沈女史所居的耳房内,搜出了此物!”

岳嬷嬷说着,猛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用素色粗布包裹的小包,那包裹鼓鼓囊囊的,她当着众人的面,用力抖开!

哗啦!

一小堆颜色暗红、如同干涸血痂般的碎渣和粉末,散落在光洁的金砖地上!那碎渣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透着一种诡异的光泽。一股极其刺鼻、带着辛辣和淡淡腥气的怪异味道瞬间弥漫开来,那味道不同于寻常药材,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臭,闻之令人头晕目眩。

“鸩羽红!” 一名资历颇深的老太医只看了一眼,便失声惊呼,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仿佛见了鬼一般。“此乃剧毒‘鸩羽红’炼制失败后的残渣!其毒性虽不如成品霸道,但若混入饮食,日积月累,足以致命!五殿下所中之毒症状…… 正与此毒吻合啊!”

“鸩羽红” 三字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整个玉宸宫大殿瞬间炸开了锅!所有太医都倒吸一口冷气,脸上露出惊骇之色,纷纷交头接耳,看向沈璃的眼神充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就连一直沉默的皇帝慕容翊扶着额头的手,也猛地攥紧,指节发出一声脆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缓缓抬起眼,那目光中的冰冷审视,瞬间化作了足以将人冻结、焚毁的暴怒!如同沉睡的火山,在瞬间被彻底点燃,散发出毁灭性的力量!

“沈璃!” 皇帝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九幽寒风刮过,带着能将灵魂碾碎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有何话说?!”

这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璃心上!她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着,几乎要咬出血来。看着地上那摊刺目的 “鸩羽红” 残渣,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陷阱!这是一个精心布置、天衣无缝、足以将她彻底打入地狱的死局!

她负责五皇子的药膳,这是不争的事实;毒药在她住处搜出,人证(太医)物证俱全;更有于贵妃在一旁煽风点火,将 “谋害皇嗣” 的滔天罪名死死扣在她头上!这是必杀之局!无论她如何辩解,恐怕都难以洗脱嫌疑。

冷汗瞬间浸透了沈璃的脊背,伤口在极致的恐惧和冰冷下,反而传来一阵阵麻木的刺痛。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喉咙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言语,在这样 “铁证如山” 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被视为狡辩。

“陛下!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这贱婢分明是记恨前次责罚,怀恨在心,才丧心病狂对五殿下下此毒手!” 于贵妃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种 “终于得偿所愿” 的快意,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沈璃,仿佛已经看到了她被处死的惨状。“如此恶毒之人,留之必成大患!请陛下即刻下旨,将这谋害皇嗣的凶手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她身后的妃嫔宫人也纷纷跪下附和,一时间,“处死凶手” 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形成一股强大的舆论压力,仿佛要将沈璃瞬间吞噬。

皇帝慕容翊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盯着沈璃,里面翻涌着惊天的怒涛和一丝…… 冰冷的失望?他缓缓站起身,明黄色的袍袖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的帝王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向沈璃,让她几乎要窒息。

“沈璃!” 皇帝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最后通牒般的森寒,“朕只问你一次!这‘鸩羽红’残渣,从何而来?!五皇子中毒,是否与你有关?!”

整个玉宸宫大殿,瞬间死寂!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被反绑双手、孤立无援地站在大殿中央、如同狂风暴雨中一叶随时会倾覆小舟的女子身上!

空气凝固,时间仿佛停滞。每一息都漫长如年,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烛火跳跃,将沈璃的影子在地上拉得扭曲而细长,如同她此刻的命运。

沈璃被那帝王暴怒的目光死死钉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浑身冰冷刺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后背那片早已麻木的旧伤,带来一阵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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