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毒香案，嫁祸局（2/2）
凌迟处死…… 谋害皇嗣…… 这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她的心上。于贵妃那淬毒的眼神，太医们惊恐的指认，还有地上那摊如同索命符般的 “鸩羽红” 残渣……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所有的矛头都对准她！这是一个为她量身打造、插翅难飞的死局！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押赴刑场，遭受酷刑的凄惨景象。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灭顶的压力碾碎，喉咙里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时 ——
“陛下！奴婢…… 奴婢有下情禀告！” 一个带着哭腔、因极度恐惧而颤抖变调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大殿角落里响起！那声音稚嫩而微弱，却像一道闪电，划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唰！
所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从沈璃身上移开，投向声音的来源 —— 大殿靠近门口角落的阴影里。
一个穿着尚药局最低等杂役服饰、身材瘦小、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太监，正被两名禁卫死死按着肩膀，跪伏在地上，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的衣服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头发乱糟糟的，沾满了灰尘。正是福顺！
他显然吓坏了，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额头上全是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他不敢抬头看皇帝，只死死盯着自己面前冰冷的地砖，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救命的稻草。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地喊道：“那…… 那药渣…… 不…… 不是沈女史的！是…… 是奴婢！是奴婢不小心掉在沈女史房里的！”
“轰 ——！”
福顺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如同在玉宸宫这口滚沸的油锅里，又投入了一颗巨大的惊雷！
所有人的表情，在瞬间凝固！
于贵妃脸上那刻骨的怨毒和快意瞬间僵住，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搅局的狂怒！她猛地转头，死死盯住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太监，眼神如同淬毒的利箭，恨不得立刻将他射穿，让他闭嘴！
太医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原本认定的事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他们不知道该相信谁才好。皇帝慕容翊紧蹙的眉头猛地一挑，锐利如刀的目光瞬间从沈璃身上移开，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落在了福顺身上，那目光仿佛要将福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就连一直低眉顺眼的赵德全，也微微抬起了眼皮，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似乎对这个小太监的话产生了兴趣。
沈璃更是如遭雷击！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角落里那个小小的、颤抖的身影！福顺？！他在说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无异于引火烧身！以于贵妃的狠辣，他说出这番话，无论真假，恐怕都难逃一死！一股巨大的感动和担忧涌上心头，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大胆贱奴！” 岳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尖啸，如同夜枭啼鸣，打破了短暂的死寂，“满口胡言！竟敢在御前为凶手开脱？！那‘鸩羽红’残渣分明是从沈氏房中搜出，人赃并获！岂容你颠倒黑白！说！是谁指使你在此妖言惑众？！” 她一步上前，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福顺的脸上，唾沫星子四溅，眼神凶狠，仿佛要将福顺生吞活剥。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崩海啸般压向福顺！他瘦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牙齿咯咯作响，仿佛随时会瘫软下去。但他却死死咬着下唇，嘴唇被咬得发白，甚至渗出了血丝。他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却没有让他退缩。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指向地上那摊暗红色的残渣：
“没…… 没人指使！奴婢不敢欺君！那…… 那东西…… 真的不是沈女史的！是…… 是前几日，奴婢在清理库房后面废弃药渣堆时…… 不小心…… 不小心弄撒了一个破纸包！那纸包就掉在…… 掉在靠近沈女史耳房墙根的烂泥里！奴婢当时…… 当时怕管事责罚，就…… 就偷偷用扫帚胡乱扫了几下，想扫进旁边的水沟…… 可…… 可能没扫干净…… 有些碎渣…… 就…… 就溅到沈女史窗下的柴火堆里了！奴婢真不知道…… 那…… 那是什么‘鸩羽红’啊！奴婢要是知道…… 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碰啊陛下！”
福顺的话如同连珠炮般吐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急促和慌乱，逻辑也显得有些混乱，他一边说一边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但关键信息却异常清晰 —— 药渣来自废弃药渣堆，是他不慎弄撒并污染了沈璃窗下的柴堆！他努力地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身体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剧烈摇晃着。
“荒谬！” 于贵妃猛地一拍扶手，霍然站起，她的动作带着极大的愤怒，椅子被她推得向后滑动了几分，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愤怒而尖利，如同指甲划过玻璃，“废弃药渣堆？那地方每日清理！岂会有‘鸩羽红’这等剧毒之物残留？分明是狡辩！赵统领！还不将这满口胡言的贱奴拖下去严加拷问！定要问出幕后主使！” 她看向赵铎，眼神里充满了命令的意味，仿佛赵铎是她的下属。
“贵妃娘娘！” 沈璃猛地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是福顺用命换来的机会，她必须抓住！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不能放弃！“福顺所言是否荒谬，一查便知！尚药局库房后的废弃药渣堆，是否每日清理得干干净净？那处墙根烂泥地，是否有鸩羽红残渣污染的痕迹？只需派人前往，一看便知！若真如福顺所言，有残渣溅落痕迹，则证明此物来源存疑！若没有……” 她顿住，目光扫过脸色微变的岳嬷嬷和于贵妃，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勇气，“那便是有人故意将这‘证据’，栽赃放置于我房中！请陛下明察！”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整个构陷计划中最薄弱的环节 —— 证据的来源！她的目光坚定，直视着皇帝，没有丝毫退缩，仿佛在说，她相信自己的清白，也相信福顺的话并非谎言。
“你……！” 于贵妃被沈璃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噎得一时语塞，脸上红白交错，她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沈璃，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敢反驳，而且言辞如此犀利。
“陛下！” 一直沉默观察的赵铎忽然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他的动作标准而恭敬，声音沉稳有力，“沈女史所言不无道理。此案关系重大，牵涉皇嗣安危，物证来源存疑，确需详查。末将请旨，即刻带人前往尚药局库房后药渣堆现场查验！并提审尚药局负责清理该处的杂役！同时，末将方才搜查沈女史居所时，发现其存放药材的箱笼有被翻动痕迹，且……”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岳嬷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在搜出‘鸩羽红’残渣的墙角处，地面有细微的新鲜刮擦痕迹，似有人为掩盖之嫌！此疑点，亦需细究！”
赵铎的话，如同两记重锤！第一锤，支持了沈璃要求现场查验的提议，将焦点引向了证据的真实来源；第二锤，更是直接点出了搜证现场可能存在的猫腻！矛头，隐隐指向了负责搜查的、贵妃的心腹岳嬷嬷！这让原本一边倒的局势，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岳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皇帝慕容翊一直紧绷如弓弦的脸色，此刻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在暴怒的冰层下，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捉摸的锐利光芒，仿佛在权衡着什么。他缓缓坐回紫檀椅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 “笃、笃” 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让人心头发紧。
殿内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紧张得令人窒息。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帝身上，等待着他最终的裁决。每一个人都知道，皇帝的一句话，将决定沈璃和福顺的命运，也可能牵扯出更多的人和事。
终于，那敲击声停了。
皇帝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先是扫过脸色惨白、眼神闪烁的岳嬷嬷，仿佛要将她内心的慌乱看得一清二楚；再扫过强作镇定、但眼底难掩一丝慌乱的于贵妃，那目光里带着一丝审视和警告；最后，落在了被反绑双手、脸色苍白却挺直背脊的沈璃身上，那目光复杂难明，有愤怒，有怀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威严，响彻死寂的玉宸宫：
“赵铎。”
“末将在！” 赵铎立刻应声，声音铿锵有力，等待着皇帝的命令。
“即刻带人，详查尚药局废弃药渣堆现场！提审所有相关人等！给朕查！彻查！”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朕要知道，这‘鸩羽红’到底来自何处！是谁敢在宫中作祟，谋害皇嗣，还意图栽赃陷害！”
“至于沈璃……” 皇帝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再次锁定了她，让她浑身一寒，“暂押宫正司。未得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提审！违者，以抗旨论处！”
“遵旨！” 赵铎抱拳领命，声音铿锵。
“陛下！！” 于贵妃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她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同意彻查，还只是将沈璃暂押，这让她的计划几乎落空。她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帝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沈璃的心，却在这一刻，猛地沉入了更深的冰窟！
宫正司！那地方虽比直接下诏狱好，但同样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里面阴暗潮湿，酷刑林立，多少人进去了就再也没能出来。皇帝此举，看似给了查证的机会，实则是将她彻底隔绝！只要她人在宫正司，外面 “查证” 的结果，是黑是白，便完全操控于他人之手！福顺的指证，赵铎发现的疑点，都可能被轻易 “抹平”！
皇帝…… 他根本不信她！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真相！他只是在权衡，在利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达到某种更深层的目的！或许是敲打于贵妃，或许是借此机会清理后宫的某些势力，而她，不过是这场权力游戏中的一颗棋子，随时可以被牺牲。
两名禁卫再次上前，粗暴地架起沈璃的胳膊。
沈璃没有挣扎。她只是抬起头，最后一次看向皇帝。那目光里，没有哀求，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抛弃后的死寂。她看清了这深宫的残酷，看清了帝王的无情，也看清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皇帝的目光与她短暂交汇，那深沉的墨眸里，无波无澜，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看不透任何情绪。
她被拖拽着，踉跄地走向殿门。在即将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角落里被禁卫松开的福顺，正用一双充满惊恐和担忧的眼睛，死死地望着她。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了无声的哽咽。
沈璃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活… 着…”
她希望他能活下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活下去。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对他说的话，也是她对自己的期许。
然后，她的身影便被拖出了玉宸宫，彻底消失在殿外那一片浓重得化不开的、深秋的暮色之中。寒风卷起她的衣袂，如同一只破碎的蝶，在黑暗中挣扎。
玉宸宫内，死寂重新降临。
皇帝慕容翊缓缓收回目光，手指再次敲击着扶手，眼神幽深难测，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的表情更加莫测。
于贵妃强压下心头的狂怒和不甘，重新坐回座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血红的月牙印。她知道，事情并没有结束，她还有机会，一定要让沈璃和那个多嘴的小太监死无葬身之地！
一场风暴看似暂时平息，但所有人都知道，更凶险的暗流，已在深宫之下，汹涌汇聚。尚药局的那堆废弃药渣，成了揭开真相的关键，也成了无数人命运的转折点。而被关押在宫正司的沈璃，她的命运，此刻还悬在空中，等待着未知的裁决。深秋的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敲打着玉宸宫的琉璃瓦，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场未完的争斗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