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破格晋,掌药司(2/2)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猫般的嘤咛,陡然从五皇子的口中逸出!

这声音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落针可闻的寂静大殿里,却如同平地惊雷!

唰!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聚焦到拔步床上!

只见五皇子那如同蝶翼般的长长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然后,那紧闭了不知多少时日的双眼,在所有人难以置信、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如同两扇沉重的大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艰难地、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一丝迷茫、虚弱,却又无比真实的琥珀色眸光,从那缝隙中透了出来!

醒了!

五皇子五皇子……醒了!!!

死寂!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彻底的死寂!

殿内落针可闻,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张,脸上凝固着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狂喜……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副无比怪诞的画面。

噗通!

一声沉闷的响声打破了死寂。是那位须发皆白的太医院院正!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瘫跪在地!手中一直紧握的、象征他医术权威的银针包,也失手掉落在地上,针具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浑然不觉,只是用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床上缓缓睁开眼的孩子,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那眼神,充满了对神迹的敬畏,对自身医术局限的羞愧,以及对沈璃那通天手段的……彻底拜服!

“醒了……真的醒了……” 一个年轻的太医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梦呓般的颤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确认那孩子的眼睛确实睁开了一条缝,虽然眼神迷茫虚弱,但那确实是苏醒的征兆!

“老天爷……金针渡穴……醒神返魂香……这……这……” 另一个太医指着香炉中那缕尚未散尽的青烟,又指向五皇子身上那些依旧在微微震颤、发出低微嗡鸣的金针,激动得语无伦次,仿佛看到了传说中才存在的景象。

巨大的震撼如同无形的浪潮,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神!那些原本对沈璃充满质疑、甚至带着轻蔑的目光,此刻全都化作了极致的震惊、敬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这沈璃……她哪里是什么尚药局女史?这分明是能起死回生的神仙手段!难怪……难怪她能揪出李钱,难怪她能从那必死之局中脱身!这样的本事,简直闻所未闻!

沈璃却仿佛没有听到周围的任何动静。在五皇子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她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松弛!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解脱和巨大疲惫的洪流瞬间席卷了她!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强撑到极限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地向后倒去!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

然而,预想中冰冷坚硬的触感并未传来。

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她身体即将触地的瞬间,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背!那只手隔着薄薄的衣料,正好按在她后背伤口洇开的那片温热粘腻之上!剧痛让沈璃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循着那只手向上看去。

是赵铎!那位面容冷硬如铁的禁卫副统领!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如同最坚实的屏障。他依旧面无表情,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深处,此刻却清晰地映着沈璃苍白虚弱、冷汗淋漓的脸,以及……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是震撼?是审视?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沈女史,” 赵铎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托着她后背的手却异常稳定,巧妙地避开了伤口最中心,只托着她的肩胛骨下方,“陛下面前,不可失仪。”

沈璃的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挣扎,她借着赵铎手臂的力量,勉强站稳,但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后背的伤口在赵铎手掌的按压下,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让她几乎再次昏厥过去。她艰难地喘息着,目光越过赵铎宽阔的肩膀,看向上首。

慕容翊不知何时已从龙椅上站起,高大的身影立在床边,挡住了大部分烛光,投下一片深沉的阴影。他微微俯身,正凝视着床上刚刚苏醒、眼神依旧迷茫虚弱的五皇子。那张素来冷峻威严、如同冰雕石刻的脸上,此刻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紧抿的唇角也微微松弛下来。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似乎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深沉、极其复杂的目光,正透过五皇子小小的身影,落在……沈璃的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不再是暴怒的杀意。那是一种全新的、带着浓厚探究、难以言喻的震惊,以及一丝……连慕容翊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隐晦的……激赏?如同一个收藏家,意外发现了一件足以颠覆认知的稀世珍宝!

沈璃的心猛地一跳!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的重量!那不再是看一枚棋子的眼神,而是在看一个……拥有着足以撼动他认知的、真正有价值的存在!

“父皇……” 五皇子虚弱的声音响起,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和迷茫,打破了殿内死寂的余韵。

这一声呼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荡开了所有凝固的情绪。

“珏儿!” 一直强忍着、守在床尾阴影里的丽嫔苏婕妤,再也无法抑制,猛地扑到床边!她清丽脱俗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琥珀色的眼眸里盈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和心有余悸的后怕。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触碰儿子,却又怕惊扰到他,只能紧紧攥住锦被的边缘,指节发白,泣不成声。“我的珏儿……你终于醒了……吓死母妃了……”

慕容翊的目光终于从沈璃身上移开,落在儿子苍白的小脸上,那深沉的眸光深处,似乎也掠过一丝为人父的、极其难得的温情。他伸出手,极其罕见地、动作有些生涩地,轻轻抚了抚五皇子的额头。孩子额头的温度依旧偏低,但那微弱的脉搏和真实的触感,已足以让帝王那颗冰冷坚硬的心,感受到一丝慰藉。

“传朕旨意,” 慕容翊直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威严,却少了那份刺骨的冰寒,“五皇子,天佑吉人,已转危为安。太医院……功过相抵,暂且退下,悉心照料,不得再有丝毫差池!”

“臣等遵旨!谢陛下隆恩!” 太医们如蒙大赦,纷纷叩首谢恩,院正更是老泪纵横,感激涕零。他们看向沈璃的眼神,已彻底变了,充满了敬畏和感激——若非她力挽狂澜,今日他们所有人,恐怕都要人头落地!

慕容翊的目光再次转向沈璃。此刻的沈璃,在赵铎的支撑下勉强站着,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毫无血色,后背的鲜血已将素色的衣衫染红了一大片,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依旧努力挺直着背脊,眼神虽然疲惫,却依旧清澈。

“沈璃,” 帝王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分量,“救治五皇子有功,洗刷冤屈,实至名归。即日起,擢升为尚药局掌药女官,正六品,专司五皇子药膳调理及安康事宜。赐黄金百两,锦缎十匹,上好药材若干,静思斋赐予其暂居养伤。伤愈之前,一应事宜,由丽嫔协理。”

掌药女官!正六品!专司皇子安康!静思斋赐居!

一连串的封赏,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殿内!尚药局掌药女官,那可是尚药局仅次于尚药奉御的女官之首!地位尊崇,掌管宫中妃嫔、皇子的部分用药事宜!沈璃一步登天!从一个戴罪之身的女史,一跃成为正六品的女官!更关键的是,她获得了“专司五皇子安康”的职责!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将成为五皇子身边最核心的医疗负责人,直接对皇帝和丽嫔负责!这份信任和权柄,非同小可!

“奴婢……谢陛下隆恩!” 沈璃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在赵铎的搀扶下,艰难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砖时,后背的剧痛让她眼前再次发黑,但她心中却一片清明。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封赏。这是帝王对她价值的认可,也是将她彻底绑在五皇子这条船上的绳索。从此,她与丽嫔、与五皇子,真正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退下吧,好生养伤。” 慕容翊挥了挥手,目光在她染血的后背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赵铎会意,手臂微一用力,稳稳地将几乎虚脱的沈璃扶起,半扶半抱地带着她,一步步退出了这间充满了惊心动魄与峰回路转的内殿。

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里面劫后余生的温情与帝王的深沉目光。

当沈璃在赵铎的搀扶下,拖着染血的裙摆,踉跄着走出玉宸宫那沉重殿门时,深秋午后的惨淡天光刺得她眼前一阵眩晕。寒风卷着枯叶扑面而来,带着宫墙特有的冰冷尘土气息。然而,宫道两旁,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尚药局的小太监福顺,那个瘦小的、曾为她不顾生死喊出真相的孩子,正被两个年长的内侍搀扶着,远远地站在宫墙的阴影下。他显然刚被放出来不久,脸色苍白,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惧,瘦小的身体裹在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旧棉袄里,瑟瑟发抖。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被赵铎搀扶出来、后背染血的沈璃时,那双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猛地挣脱搀扶,踉跄着就要扑过来,却被旁边的内侍死死拉住,只能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嘴唇哆嗦着,无声地喊着“沈姐姐!沈姐姐!”,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沈璃紧绷的心弦,终于有一根彻底松了下来,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冲淡了背后的剧痛。

而宫道的另一侧,几个原本在附近洒扫、实则竖着耳朵打探消息的低阶宫女太监,此刻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们手里的扫帚僵在半空,抹布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沈璃和她身后那扇刚刚关闭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玉宸宫殿门。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于看神仙下凡般的敬畏!

“天……天爷啊……她……她真的把五殿下救活了?”

“掌药女官……正六品……一步登天啊!”

“金针渡穴……起死回生……这沈璃……还是人吗?”

“嘘!噤声!不要命了!以后得叫沈掌药了!”

“……”

细碎、压抑却充满了惊涛骇浪的议论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无数石子,瞬间在宫墙的夹缝间、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疯狂地扩散开来!那消息的传播速度,比深秋的寒风更快、更猛!

沈璃的名字,连同她那惊世骇俗的“金针渡穴,醒神返魂”的医术,如同插上了翅膀,在短短半日之内,便已传遍了宫廷的每一个角落!从紫宸殿到浣衣局,从御膳房到冷宫破窗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长春宫的周嫔,正对着铜镜试戴一支新得的赤金点翠步摇,听到贴身宫女急匆匆进来汇报的消息时,手猛地一抖,那支价值不菲的步摇“啪嗒”一声掉在梳妆台上,镶嵌的翡翠颤了几颤。她猛地转过身,妆容精致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什么?正六品掌药女官?专司五皇子安康?她沈璃……她凭什么?!” 她想起自己上次还嘲讽沈璃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史,如今对方却一步登天,成了连她这个嫔位都要客气几分的存在!这巨大的落差让她心头如同堵了一块巨石,又闷又痛。她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知道了!以后……以后见了她,客气些!” 语气里充满了不甘。

内务府的掌事太监王德福,正对着账册上承香殿那一笔笔触目惊心的开销发愁,琢磨着怎么把自己摘干净。听到小太监气喘吁吁地报告沈璃被擢升掌药女官、专司五皇子时,他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账册上,晕开一大团墨迹。他愣了片刻,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对着旁边的小太监吩咐:“快!快去库房!把前些日子南边进贡的那支五十年份的老山参找出来!还有那盒上好的血燕!给……给静思斋的沈掌药送去!就说……就说内务府恭贺沈掌药高升,一点心意,请她务必收下!” 他意识到,沈璃如今已是陛下跟前挂了号的红人,更是五皇子身边的要紧人物,必须赶紧巴结!至于贵妃?那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就连冷宫那破败的宫室里,蜷缩在冰冷地面上的于氏,也隐约听到了外面宫人经过时,那压抑不住兴奋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沈掌药!就是扳倒贵妃那个!用金针!把五殿下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

“陛下龙颜大悦!直接封了正六品掌药女官!专管五殿下身子呢!”

“金针渡穴……我的老天爷,那得多大的本事啊!难怪能揪出李钱那个狗东西……”

“沈掌药”……“金针渡穴”……“起死回生”……“正六品”……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于氏的耳朵里,扎进她的心里!她猛地抬起头,散乱的头发黏在汗湿的脸上,那双曾经美艳如今只剩下怨毒和疯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透不进多少光线的破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外面那个春风得意的身影!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猛地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她疯狂地用手捶打着冰冷的地面,指甲在粗糙的石板上刮擦,鲜血淋漓!

“沈璃!贱人!贱人——!你不得好死!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不会——!”

怨毒的诅咒在空荡破败的宫室里疯狂回荡,却只换来门外老嬷嬷一声更加刻薄和幸灾乐祸的嗤笑:“省省力气吧,罪妇于氏!人家沈掌药现在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救活了五殿下,风光着呢!你就在这冷宫里,好好熬着吧!这日子,还长着呢!”

静思斋内,药香依旧弥漫。沈璃趴在柔软的锦褥上,后背的伤口已被重新清理上药,厚厚的纱布覆盖着,依旧隐隐作痛,但比起玉宸宫那惊心动魄的几个时辰,这点痛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赵铎送她回来后便离开了,只留下一句“沈掌药好生休养”。宫女小心翼翼地伺候她趴好,又端来了温热的参汤。沈璃小口啜饮着,感受着参汤带来的暖意流遍四肢百骸,驱散着身体深处的寒意和疲惫。

窗台上,静静放着那个婕妃送来的紫檀木匣,以及……内务府刚刚送来的、包装精美的老山参和血燕。象征着权势、地位和各方势力的示好。

沈璃的目光扫过这些,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丝毫得意。她知道,这看似风光无限的“沈掌药”背后,是更深的漩涡,更凶险的暗流。于贵妃在冷宫的诅咒言犹在耳,慕容翊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如同悬顶之剑,后宫各方势力的重新洗牌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然身处风暴的中心。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承受的棋子。

她轻轻闭上眼,感受着后背伤口愈合时那细微的刺痒。那刺痒,是新生,也是烙印,更是警钟。

金针已出,名动宫廷。

前路凶险,但她手中,已握住了属于自己的力量。

深宫棋局,新的篇章,才刚刚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