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开府库,秘事览(1/2)
沈璃反手迅速地将房门锁住,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锁在门外。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微微颤抖着,终于允许自己稍稍放松一下那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让那一丝强撑的虚弱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后背的伤口在冷汗的浸润下,刺痛感愈发强烈,就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着她的皮肤,每一根都深深地刺痛着她的神经。她紧咬着牙关,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生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缓缓地抬起手,扶着门框,想要借此支撑一下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然而,她的双腿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绵软无力,几乎无法支撑她的体重。她只能紧紧地抓住门框,大口地喘息着,试图平复那剧烈跳动的心脏。
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脑海中的那些画面却如同电影一般不断地回放着——兽皮册上的记载、小太监的惊慌、入口处的拖痕,每一个细节都在她的眼前闪现,让她心惊胆战。
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让深秋凛冽的寒风灌入 —— 风裹挟着远处宫殿飘来的淡淡的檀香,吹得屋内的青色纱帘轻轻晃动,如同水波荡漾。寒风不仅吹散了屋内的沉闷气息,也试图冷却她沸腾的血液和混乱的思绪。沈璃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眼中满是忧虑:秘藏阁的收获如同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释放出惊悚的毒物线索,也印证了皇帝对父亲的信任,却也让真相变得更加复杂。太后与 “影” 是如何绕过皇帝,构陷沈家的?皇帝在阻拦太后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让他最终无力回天?父亲体内的 “鬼哭藤” 之毒,是何时被下的?这些疑问如同密密麻麻的蛛网,缠绕着她的思绪,让她难以入眠。
接下来的三日,沈璃一边按时前往玉宸宫给五皇子复诊,用温和的汤药调理他受损的脾胃和五脏 —— 她特意在药方中加入了少量的 “孩儿参” 和 “茯苓”,既能补气健脾,又不会对年幼的皇子造成负担 —— 一边暗中观察尚药局的动静。她发现,总有一个穿着灰衣的小太监在秘藏阁附近徘徊,每次她靠近,那小太监便会迅速转身离开,动作僵硬,形迹十分可疑。她没有声张,只是将这一切默默记在心里,更加谨慎地规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 她知道,“影” 的人已经盯上了她,她必须更加小心,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三日后,午后。尚药局前厅弥漫着煎煮药材的苦涩气息,那气味混杂着甘草的微甜、黄连的苦寒、当归的辛香,还有薄荷的清凉,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形成一种独特的药香。宫人们各自忙碌着,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药童们蹲在灶台前,用蒲扇轻轻扇着火,火光映红了他们稚嫩的脸颊,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地上;医官们则坐在案前,低头写着药方,狼毫笔在纸上划过,发出 “沙沙” 的声响,偶尔会停下来,皱眉思考片刻,再继续书写;杂役们端着漆木药碗,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生怕洒出一滴汤药,脚步轻快而稳健。
气氛看似寻常,一片忙碌而有序的景象,但若有心观察,便能发现许多人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通往深处秘藏阁的那道月洞门 —— 自从沈璃成为掌药女官后,秘藏阁便成了尚药局最神秘的地方,所有人都好奇这位新掌药究竟在里面查阅什么,却没人敢上前询问,只能在私下里偷偷猜测。
沈璃一身掌药女官的正六品青色宫装,身姿挺直,步履沉稳地穿过前厅。那宫装的衣料是上好的杭绸,质地柔软却挺括,在午后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用银线勾勒,针脚细密,低调而华贵。她的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但眼神却沉静如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如同秋日里平静却深不可测的湖面,让人不敢轻易窥探。
所过之处,无论医官、药童还是杂役,无不躬身行礼,神态恭谨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敬畏。数日前玉宸宫 “金针渡劫” 的神迹,早已将她推上了神坛 —— 当时五皇子慕容珏气息奄奄,脉搏微弱,太医院的几位院判都已束手无策,摇头叹息说 “准备后事吧”,是沈璃手持金针,在皇子的百会、人中、涌泉三穴施针,手法精准,力道得当,不过半炷香的时间,皇子便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虚弱,却已脱离了生命危险。这份高超的医术,足以让整个尚药局的人俯首称臣。
“沈掌药。” 陈太医快步迎上前,他今日穿了一件新浆洗的深蓝色官袍,衣料挺括,腰间系着一块成色上好的玉带,头发也梳理得整齐光亮,用一根玉簪固定着,显得精神矍铄。他的态度比之前更加恭谨,几乎是微微弓着身子,语气带着几分恭敬:“可是要前往秘藏阁查阅典籍?”
“嗯。” 沈璃微微颔首,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本官需查阅近二十年来,所有与军中药物采买、调配、伤药方剂改良相关的记录,尤其是…… 涉及北疆镇守军的卷宗。另外,”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陈太医,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便继续说道,“承光十七年前后,尚药局所有大宗珍稀药材入库、调用及损耗的明细账册,也一并调出。”
“北疆镇守军?承光十七年?” 陈太医眼中的讶异更甚,他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沈璃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一片沉静,便又迅速垂下头,躬身道,“是,老朽即刻命人去办。只是…… 沈掌药,军中药务卷宗数量浩繁,且部分涉及军事机密,调阅需经内务府及兵部双重备案留档,手续颇为繁琐,可能需要些时间。至于承光十七年的药材账册…… 距今已有五年,年深日久,部分账册可能因保管不当出现残缺,还望掌药海涵。”
“无妨。” 沈璃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残缺也要,哪怕只有一页,也需调来。按规制办理备案即可,本官在此等候。” 她说完,便径直走向一旁专供掌药休息的紫檀圈椅坐下 —— 那圈椅铺着青色的锦缎椅垫,边缘绣着云纹,扶手处被历代掌药摩挲得光滑莹润,泛着淡淡的包浆。宫人连忙奉上一杯热茶,茶盏是精致的白瓷青花,杯身绘着缠枝莲纹,茶水呈淡淡的黄绿色,散发着清新的龙井茶香。沈璃端起茶盏,轻轻吹拂着茶沫,姿态从容,仿佛真的只是在例行公事,查阅与五皇子调养可能相关的军中药务,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陈太医不敢怠慢,立刻吩咐得力下属 —— 一个名叫李医官的中年男子,此人在尚药局任职多年,熟悉各种典籍的存放位置,也知晓内务府和兵部的办事流程 —— 去办理调阅备案手续。随后,他亲自带着两个手脚麻利的杂役,拿着沈璃交给他的黄铜钥匙,进入秘藏阁深处,开始寻找并搬运相关的卷宗册页。
那些卷宗都用结实的牛皮绳捆扎着,每一卷都厚重异常,搬起来需要两个人合力才能移动。卷宗的封皮是深蓝色的硬纸,上面用墨笔工整地写着标签,有的标注着 “兵部转呈 —— 北疆军需药录?承光十年”,有的写着 “尚药局特供 —— 边镇伤药方剂实录?承光十二年”,年份从承光初年跨越至近前,堆在地上,像一座小山,散发着浓重的灰尘和故纸堆的气息。
而承光十七年的药材总账,更是被单独放在一个特制的樟木盒中 —— 那樟木盒呈深褐色,表面雕着简单的回纹,线条流畅,工艺精致,盒子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红色封条,上面用墨笔写着 “秘档,非掌药不得启封”,显然是当年封存时特意标注的,以防止无关人员随意翻阅。
约莫一个时辰后,李医官拿着内务府和兵部的备案文书回来,躬身递给沈璃:“沈掌药,调阅手续已办妥,这是备案文书,请您过目。” 沈璃接过文书,大致翻阅了一下,见上面盖着内务府和兵部的朱红大印,印泥清晰,手续完备,便点了点头,将文书还给李医官:“辛苦了,放在一旁即可。”
手续完备,卷宗齐备。沈璃谢过陈太医的协助,命两个可靠的宫人 —— 这两人是她成为掌药后特意挑选的,做事细心谨慎,且对她忠心耿耿 —— 将这一大堆散发着浓重灰尘和故纸堆气息的卷宗册页,悉数搬入了秘藏阁深处一间专供查阅的静室。那静室比秘藏阁的其他地方更为狭小,却也更安静,室内只放着一张宽大的酸枝木书案、两把紫檀木椅子和一盏长明灯,墙壁上还挂着一幅前朝医家的《本草图》,画着各种草药的形态,只是纸张已经泛黄。长明灯的灯油充足,能持续燃烧数个时辰,无需频繁添油。
静室的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留下长明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 “噼啪” 声。沈璃点燃了静室内的长明灯,灯芯跳动着,发出温暖而明亮的光芒,比羊角宫灯明亮许多,也更清晰地映照出卷宗上那厚厚的积尘 —— 灰尘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灰白色,落在深蓝色的封皮上,像是给卷宗披上了一层薄霜,轻轻一吹,便会扬起一片灰雾。
她走到那堆小山般的卷宗前,目光首先锁定了那个贴着褪色封条的樟木盒 —— 承光十七年,尚药局药材总账!这正是她此行的核心目标,是解开沈家血案真相的关键钥匙。她相信,太后若真的用毒药陷害父亲,定会在药材账册上留下痕迹,无论是 “鬼哭藤” 花粉,还是 “离魂草” 汁液,都不可能凭空出现,必然需要从尚药局调取。
沈璃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樟木盒盖,拂去上面的尘埃,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木纹的凹凸与质感。她轻轻揭开封条,封条早已失去黏性,一撕便开,露出里面精致的黄铜搭扣。她打开搭扣,盒内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柔软细腻,能很好地保护账册不受损坏。绒布上放着三本装订厚实、纸张已微微泛黄的硬皮账册,账册的封面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 “尚药局药材总账?承光十七年”,字体工整秀丽,针脚细密,显然是当年尚药局的绣娘精心绣制的。
沈璃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册,入手沉甸甸的,纸张因年代久远而有些脆硬,翻动时需要格外小心,生怕不小心撕破。她直接翻到书后的年份索引,指尖在索引上快速滑动,目光专注而锐利,很快便精准地找到了 “承光十七年,九月” 的页码,随即翻到对应的页数。
书页上的字迹是用小楷写的,墨色虽已有些淡,却依旧清晰可辨,显然是当年负责记录的医官一笔一划认真书写的,没有丝毫潦草。沈璃的指尖顺着墨线清晰但已有些模糊的条目,飞速向下滑动,目光紧紧盯着每一条记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信息:
“…… 九月初三,入库:辽东老山参(五十年份),二十支,验:上品,质地饱满,须根完整,无虫蛀、无霉变,气味浓郁,由辽东总兵府进贡,用于皇室滋补及军中重伤将士调理,封存于药库甲区三号柜……”
“…… 九月初十,出库:血竭(上品),五十斤,调:兵部武库司,北疆镇守军特需,用于治疗将士刀伤、箭伤,加速伤口愈合,凭兵部勘合乙字柒叁伍号,领用人:兵部武库司主事张谦,签字画押确认,出库时间:巳时一刻……”
“…… 九月十五,入库:天山雪莲(整株),三朵,验:极品,花瓣完整,色泽洁白,无异味,花蕊饱满,由西域都护府进贡,极为珍稀,封存于药库顶层密柜,钥匙由掌药官亲自保管……”
“…… 九月廿二,出库:百年灵芝(整株),十株,调:慈宁宫,用于太后日常滋补,调理气血,凭太后懿旨,领用人:慈宁宫近侍宫女翠儿,签字确认,出库时间:午时三刻……”
……
一条条,一项项,记录着冰冷的数字、药材的品级、调运的:午时三刻……”
……
一条条,一项项,记录着冰冷的数字、药材的品级、调运的目的地和领用人,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却清晰地展现出当年尚药局药材的往来情况。沈璃的心跳在平稳的节奏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期待 —— 她的目标,是九月廿五之后!是父亲沈巍被构陷下狱、沈家被北镇抚司包围的前后数日!她坚信,太后若真的要对父亲下手,定会在这段时间内调取相关的毒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账册一页页被翻过,沈璃的指尖因长时间翻阅而有些发麻,眼睛也因专注而微微发酸,但她丝毫不敢懈怠,甚至不敢多喝一口水,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信息。
终于,在翻到九月廿八那一页时,她的指尖猛地停住,目光死死钉在几行字上,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 九月廿八,巳时三刻,奉太后口谕,急调:
‘离魂草’(干品),一两;
‘赤血砂’(精炼),三钱;
‘迷迭香精粹’(域外贡品),一瓶(约五钱);
‘鸩羽红残渣’(废弃封存品),密封陶罐一只(重约一斤)。
用途:不详。调取人:慈宁宫内侍总管王德海。无正式凭据,仅录太后口谕,出库时由王德海签字确认,未记入正式出库台账,仅在秘档中备注。”
“离魂草”!“赤血砂”!“迷迭香精粹”!“鸩羽红残渣”!
这几个字眼如同惊雷,在沈璃的脑海中炸响,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她的瞳孔骤然缩紧,握着账册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坚韧的纸张边缘,几乎要将那泛黄的纸页抠破!
离魂草!她在那本兽皮册上清晰地见过记载 —— 这是激发 “鬼哭藤” 潜伏之毒的药引之一!太后在九月廿八,也就是父亲被构陷下狱后的第三日,急调此物,定是为了激发父亲体内的 “鬼哭藤” 之毒,让他在狱中 “毒发身亡”,从而死无对证!
鸩羽红残渣!更是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 五皇子慕容珏中毒时,她从皇子的呕吐物和用过的药碗残留物中,精准地检出了鸩羽红的成分,当时她还以为是有人临时调配的毒药,却没想到,早在沈家出事前,太后就已经从尚药局调走了封存的鸩羽红残渣!而于氏用来毒害五皇子的,很可能就是太后当年剩下的毒药!太后这是想故技重施,用同样的手段除掉五皇子,嫁祸给他人!
调取人 —— 慈宁宫内侍总管王德海!那是太后最信任的心腹,常年跟在太后身边,掌管慈宁宫的大小事务,太后的许多私密吩咐,都是通过他传达和执行的。由他来调取这些阴毒之物,再合适不过,也最不容易引起怀疑。
调取依据 —— 仅凭太后口谕!无任何正式凭据!尚药局有严格的规定,调取剧毒药材或封存的危险药材,必须有正式的懿旨或圣旨,还要有内务府的备案文书,领用人需持相关凭证签字画押,所有流程都要记入正式台账。可太后却仅凭一句口谕,就让王德海调走了这些阴毒之物,用途更是含糊地写着 “不详”,甚至连正式的出库台账都不敢记入,只敢在秘档中偷偷备注 —— 这其中的猫腻,显而易见!太后就是想掩人耳目,掩盖她调取毒物的真相!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愤怒和彻骨的悲恸,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沈璃的全身!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唇也因用力而失去了血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强行忍住 —— 她不能哭,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她要冷静,要记住这些证据,要为沈家满门报仇雪恨!
果然!果然与宫中有关!与太后有关!这些阴毒诡谲之物,在沈家倾覆之前,被太后的人以如此隐秘、如此不合规制的方式调走了!它们被用在了何处?用在了谁的身上?!是父亲吗?是用来激发父亲体内的 “鬼哭藤” 之毒,让他在狱中痛苦死去?还是用在了皇帝身上,加剧他的头痛,以此坐实父亲 “下毒谋害圣上” 的罪名?亦或是…… 用来炮制那份所谓的 “沈家谋反” 的铁证,让沈家百口莫辩?!
无数个疑问在沈璃的脑海中翻腾,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翻阅账册,希望能找到更多与父亲、与 “鬼哭藤” 相关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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