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井涌惊人心(1/2)
远处传来急促如雨点般的马蹄声,愈来愈近,震得地面都在微微发颤。紧接着,一片跳动的火光刺破了井场的黑暗,沿着道路迅速蔓延过来。
镇西军的骑兵队到了。
数十支火把被高高擎起,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将井口方圆百步照得如同白昼。倾斜的井架、翻涌的浊水、散落一地的工具、人们脸上惊恐未褪的表情——所有这一切都在这突兀的光亮下无所遁形,纤毫毕现。
马匹喷着响鼻,在原地不安地踏着步子。士兵们迅速下马,一部分人冲向井口查看险情,另一部分则在外围拉起警戒。训练有素的行动带来某种秩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
火光太亮了,亮得有些刺眼。它照出了水面漂浮的碎片,照出了铁索断裂的狰狞断口,也照出了每一个人眼中深不见底的阴影。这强光非但没能带来安心,反而像一把刀子,将这场灾难的每一个细节都解剖开来,赤裸裸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于是,在这亮如白昼的井场中央,人们却感到这个夜晚前所未有的黑暗。那黑暗不在外面,而在每个人的心里,沉甸甸地压着,连冲天的火光都照不进分毫。
月光清冷地照下来,落在他摊开的手掌上。掌心被粗糙的砂石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鲜血混着污黑的沙土,在皮肤上凝结成一种暗红发褐的、肮脏的泥垢。
他站在那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喘着气,目光却依旧空茫地投向铁矿的方向,仿佛刚刚那一路狂奔和狼狈摔倒消耗的不是他的体力,而是他所有的魂魄。
“铁矿没了……”他喃喃地开口,声音低哑得几乎要被风声吞没,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这片冷酷的旱原发问,“铁矿没了……那三万匹绢……去哪里换?”
这句话,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从他被沙土呛得生疼的喉咙深处,一点一点地挤压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砂砾摩擦般的粗粝和嘶哑,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旁边少年的心上。
他们都知道那“三万匹绢”意味着什么。那是曜戈正爽耗尽心力,与中原几大商行反复磋商,最终为草原部落争取到的第一批大宗交易。用赤泊渊这口新发现的、品质上乘的铁矿,换取部落过冬所急需的三万匹厚实绢布和棉絮。草原的冬天,是会活生生冻死人的。没有这些御寒之物,那些身体衰弱的老人,那些肌肤稚嫩的孩童,根本熬不过漫长酷寒的夜晚。这口铁矿,不仅仅是他曜戈正爽证明自己能力、带领部落走向富足的骄傲,更是悬在所有族人心头、关乎生死存亡的冬日希望。
而现在,矿井涌水了。冰冷的、不知从何处地层渗出的地下水淹没了坑道,浸泡了那些尚未开采出来的铁矿石。重新排水、加固、恢复开采,需要时间,大量的时间。可北地的寒风不会等待,冬天的脚步更不会为此停留半分。
曜戈正爽终于再次迈开了脚步。不再是狂奔,而是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极其用力,又仿佛拖着看不见的、千钧重的铁镣,在沙土地上留下深深的、歪斜的脚印。
月光从侧面照过来,勾勒出他年轻的侧脸轮廓。鼻梁依然挺直,下颌的线条依旧清晰,可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燃烧着野火般光芒的狼眸,此刻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茫。它们望着前方,又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空间,已经提前看到了即将被风雪覆盖的苍白草原,看到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发出呜咽声响的毡帐,听到了孩童因为刺骨寒冷而发出的、微弱却连绵不绝的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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