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再挖风渠(2/2)
曜戈正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铁锹插在身旁的沙土里。他直起腰,抬起头,望向头顶那片被旱原的风吹得一丝云彩也无、湛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流淌,在下颌汇聚成滴,然后“啪”地一声,滴落在他脚下滚烫的沙土上,瞬间就被吸干,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小点。
“我不知道。”他回答得异常干脆,没有丝毫的敷衍或鼓励,只有最直白的坦诚,“但我知道,不挖,就一定没有。”
他弯腰,重新握紧铁锹的木柄,锹头再次深深切入沙土。那“嚓”的闷响,和他继续响起的话语声混在一起,显得格外有力:“草原上的狼,饿了,冷了,不会蹲在窝里,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等着太阳把皮毛晒暖。它们会出去,会追,会围,会一直追到猎物跑不动、倒下去为止。我们现在,就是在追那‘盐火’。它跑,我们就追;它藏,我们就挖。一直追,一直挖。”
少年们听着,没有人再问话,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铁锹挥动得更快,更用力。密集而有力的“嚓嚓”声,连成一片,像是一曲由决心和汗水谱写的劳动号子。
正午时分,太阳升到最高点,将无尽的炽热泼洒下来。赤勒汗带着几个部落里的老人,赶着两匹驮着水囊和干粮袋的矮马,来到了渠边。老长老站在高高的渠岸上,手搭凉棚,望着渠底那一串在炽热空气里微微扭曲、却依旧清晰向前延伸的狼首刻痕,看了很久,很久。他那张被岁月和风沙雕琢得如同老树皮般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有深深凹陷的眼窝里,目光沉静而复杂。最后,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示意同伴们将沉重的水囊和一袋袋烤饼、肉干小心地放下,然后,这位在草原上德高望重的老长老,转过身,对着渠底下那些挥汗如雨、身影在蒸腾热气中有些模糊的少年们,深深地、庄重地鞠了一躬。
曜戈正爽看见了岸上的身影,也看见了那个无声的鞠躬。他没有停下手里几乎机械般重复的动作,只是握着锹柄的手指,收得更紧了些,下一锹,挖得比刚才更深,扬起的沙土也更多。
日头西斜,将影子渐渐拉长。当最后一缕金色的余晖即将被远山吞没时,测量进度的少年跑来报告,今日,风渠又顽强地向前推进了整整三十丈。新挖出的、还散发着泥土腥气的渠壁向阳面上,又多了三匹用铁锹尖角刻出的、线条粗犷的狼首。夕阳的余晖恰好扫过,将那些粗粝的刻痕边缘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仿佛真的有一条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金色狼脉,正在旱原干渴的肌肤之下,被这群少年的铁锹与汗水,一点点唤醒,即将破土而出。
少年们陆续爬上渠岸,瘫坐在松软的沙丘上休息。脚底那层厚厚的“血盐壳”,在暮色中泛着暗红而坚实的光泽,像是一枚枚用最特殊方式获得的、浸透着艰辛与不屈的勋章。
曜戈正爽是最后一个上来的。他没有立刻坐下休息,而是站在渠岸的最高处,转过身,回望来路。蜿蜒曲折的风渠,在逐渐浓重的暮色中,像一条静静蛰伏在旱原上的巨蟒,沉默而庞然。而那些沿着渠壁排列的狼首刻痕,在微弱的天光下,仿佛成了这条巨蟒背上,一片片逆着生长的、充满了野性与生命力的鳞甲。
盐火,还没有在预定的盐池中冒出第一缕白霜。但是,这条用最原始的铁锹、混合着血汗与誓言、一尺一寸挖掘出来的“盐火之脉”,已经在这片古老而残酷的旱原上,用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刻下了它深刻而倔强的印记。这印记,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