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凤榻前的龙子凤雏(1/2)
立政殿内室之中,浓郁的药香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如同一层若有似无的纱幕,缠绕着殿内的雕梁画栋,浸染着每个人的衣袂与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沉重而苦涩的气息,那气味不仅来自药炉中翻滚的汤剂,更似从病榻上弥漫而出的、生命渐逝的气息。素纱笼罩的宫灯散发出昏黄柔和的光芒,朦胧地映照着龙榻上长孙皇后那张苍白却依然宁静端丽的容颜。她多数时间陷入昏睡,呼吸轻浅得几乎难以察觉,偶尔醒来时,眼神也是涣散而无力,仿佛魂魄已悄然游离于身躯之外,徒留一具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疲惫不堪的躯壳。
李世民因紧要政务被魏征等大臣暂时请至两仪殿商议,寝殿内因此只剩下一群年纪尚幼的孩子们——他们都是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所出的子女,血脉相连,此刻无一例外地守候在母亲榻前。尽管周围有乳母和嬷嬷们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看顾着,整座宫殿的气氛依旧被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沉重与悲伤笼罩着,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不动,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艰难,似乎连时间也在这份哀戚中缓慢了下来。
太子李承乾,作为嫡长子,此时约莫十岁上下,正站在最靠近床榻的位置。他的身形已隐约显出来日的挺拔与威仪,穿着正式的储君常服,纹饰端庄,小脸紧绷,努力维持着符合身份的沉稳与持重。然而,微微颤抖的嘴角和泛红的眼圈却无声地泄露了他心底汹涌的恐慌与不安。他不仅是病中皇后的儿子,更是国之储君,是臣子,身份的重压与孝心的撕扯让他不敢有丝毫失态。此刻他心中除了对母亲病情的巨大恐惧外,更掺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焦虑与惶恐:若母后真的不测……东宫何依?国本会不会动摇?父皇那如山般的期望与审视又会怎样倾覆于自己肩上?他偷偷在袖中攥紧了小拳头,指甲几乎掐入掌心,不断告诉自己必须坚强,绝不可失仪于人前。
魏王李泰,年约九岁,体型略显胖硕,安静地站在李承乾稍后一些的位置。他没有像兄长那样将紧张流露于外,反而微微低着头,面容看似平静,眼神却闪烁不定,时不时抬眸悄悄望一眼榻上的母亲,又迅速瞥向兄长的背影,目光中藏着超越年龄的审度与思量。他自幼聪慧过人,博览群书,深得父皇宠爱与赞赏,此刻除了与其他兄弟一样的悲伤,心底深处或许还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能清晰察觉的、极其隐秘的念头:如果母后不在了,父皇的悲痛与怜惜,会不会更集中于自己一人之身?东宫与亲王之间的那道界限,是否也会因此有所动摇?这念头让他感到一阵羞愧与惶恐,却又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年幼的晋王李治,此时只有六岁光景,还不能完全明白“死亡”意味着怎样彻底的失去与永别,但他分明感受到殿内那令人窒息的悲伤,以及母亲身上散发出的、陌生而可怕的虚弱气息。他紧紧拽着乳母的衣角,躲在其裙裾之侧,漂亮的小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想哭却又不敢放声,只能小声地、压抑地抽噎,如同受伤呜咽的小兽。乌黑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茫然和无助,他望着母亲苍白宁静的睡颜,只觉得那个曾经会温柔地抱着他、轻声讲着故事的母后变得无比遥远而模糊,这陌生的分离感让他害怕极了,仿佛置身于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迷雾之中。
而在这群皇子之中,最令人动容的是那个依偎在凤榻边沿的小小身影——长乐公主李丽质,年约五岁。她完美地继承了父母容貌上的优点,小小年纪便已显露出绝美的轮廓,肌肤胜雪,眉眼精致如画,宛如观音座前的玉女。此刻,她不像兄长们那样站立,而是小心翼翼跪坐在脚踏上,将小小的身子尽量贴近母亲,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那逐渐冰冷的指尖。她没有哭闹,只是伸出白嫩的小手,一遍又一遍轻柔地、固执地抚摸着长孙皇后露在锦被外的手背,仿佛想藉此将自己的生气与眷恋传递过去,驱散那片令人心寒的冰凉。
她的动作极尽轻柔,唯恐惊扰了母亲短暂的安眠。那双酷似长孙皇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超乎年龄的、深沉的哀痛与依恋。不同于李治的懵懂,她似乎隐约明白,母亲病得极重,甚至可能会永远离开,再也不能温柔地唤她“丽质”,再也不能为她梳发描眉。这个念头让她的心口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堵住,闷闷作痛,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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