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诊断我2(2/2)
外面是严阵以待的医护人员队伍,白色的制服在灯光下刺得他眼睛发痛。陈远航站在门口,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张提身上,落在他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
“你看,”陈远航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你又在自己的世界里迷失了。跟我们回去,按时吃药,你会好起来的。”
“我没有病!”张提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他指着散落在地上的病历本,“那是你们伪造的!是你们把我变成这样的!”
陈远航轻轻叹了口气,仿佛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他向前迈了一步。
他身后的医护人员也同时向前逼近了一步。
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墙壁,向张提挤压过来。他退无可退,背后是冰冷的墙壁和那面该死的镜子。
“不要过来!”他尖叫着,随手抓起桌上一支没有笔帽的旧钢笔,像握着一把匕首般对准前方,“滚开!”
陈远航停下了脚步,他抬起手,阻止了身后人员的进一步动作。他看着张提,眼神里没有害怕,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怜悯的审视。
“张提,”他说,“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张提的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他握笔的手剧烈颤抖。他不需要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疯狂,自己的狼狈。但这疯狂是被他们逼出来的!这狼狈是他们强加给他的!
“最后一次机会,”陈远航的声音低沉下去,带上了一丝冷硬,“放下‘武器’,配合治疗。否则,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
必要措施……张提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被束缚带捆住、被强行注射药物的画面,那些他曾经以为是自己对患者进行的“治疗”手段。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的头顶。
他看着陈远航,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的医护人员,看着他们身后空洞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
他明白了。
在这里,在这个他曾经以为是工作单位的地方,他才是那个需要被“治疗”的对象。他的认知,他的记忆,他的一切,在这里都是病症的表现。
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那支旧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两名强壮的护工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们的手像铁钳一样,不容他挣脱。
陈远航走上前,从白大褂口袋里取出一个熟悉的小药瓶和一个小药杯。他将几颗白色的小药片倒入杯中,然后递到张提面前。
“吃了它,”陈远航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职业性的温和,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再来谈谈,关于‘张提医生’的事情。”
张提看着那几颗白色的药片,它们在药杯里微微晃动,像几只嘲讽的眼睛。
他知道,吃下它们,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屈服,意味着承认那个“患者”的身份,意味着他脑海中那个作为医生的“张提”将彻底被药物溶解、覆盖。
但他没有选择。
他被紧紧架着,动弹不得。周围是虎视眈眈的“治疗者”。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张开了嘴。
陈远航将药杯倾斜,那几颗药片落入了他的口中,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味道。一名护士适时地递过来一杯水。
张提没有接,也没有喝水。他只是任由那苦涩在舌尖蔓延,然后,用一种混合着绝望、仇恨和最后一丝不甘的眼神,死死盯着陈远航。
他咽了下去。
喉咙滚动了一下。
陈远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的神色。他挥了挥手。
“送张提患者回特殊监护室。”
架着他的护工开始用力,将他转向走廊的方向。那些列队的医护人员默默让开一条通道。
张提没有挣扎,任由他们架着自己,踉跄地走在空旷的走廊上。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身体的力气正在迅速流失,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不知是来自记忆,还是来自广播,抑或是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
“该吃药了,张医生……”
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的笑意。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