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无声的新闻（1/2）

孤独的旅程在荒凉的小路上持续。暗红色的天光似乎恒定不变，失去了日升日落的参照，时间感变得模糊而粘稠，只能凭借身体的疲惫和腹中的饥渴来大致估算。那辆灰色的轿车，像一匹不知疲倦又随时可能力竭的钢铁驽马，载着他们在绝望的风景画中穿行。

“清水屯”的路牌指引最终将他们带向了一个更加破败、几乎被野草吞噬的村落，显然，这里并非希望的乐土。他们甚至没有深入，只是在村口看了一眼那死寂的景象和几具挂在歪斜电线杆上的、风干已久的尸体，父亲便沉默地调转了车头。

燃料指针已经危险地滑向了红色区域的边缘。焦虑如同无形的雾气，在车内弥漫。失去了这辆代步工具，他们就将重新变回那些在公路上艰难跋涉、随时可能倒下的身影中的一员。

就在这焦虑几乎要达到时，前方道路的转弯处，一个废弃的加油站如同海市蜃楼般出现在视野里。

那是一个很小、很旧的加油站，标志牌的油漆已经剥落大半，勉强能辨认出曾经的商标。几台加油机像生锈的钢铁墓碑，孤零零地立在空地上，油枪垂落在地，早已干涸。附属的小超市门窗破碎，里面黑黢黢的，货架东倒西歪，空无一物，显然早已被反复搜刮过无数次。

父亲将车缓缓停在加油站背阴的角落，尽可能避开来自公路方向的视线。他拔出车钥匙，脸上写满了凝重。“我看看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或者……看看加油机里有没有残油。”尽管希望渺茫，但这是他们必须尝试的。

林凡和母亲也下了车，脚踩在布满碎石和沙土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汽油挥发后残留的、混合着尘土和腐朽气息的味道。林凡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目光扫过这片文明的残骸。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小超市柜台后面，一个半开的、布满灰尘的抽屉上。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过去。抽屉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过期的票据、断裂的圆珠笔、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而就在这些垃圾的最底层，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质的、方形的轮廓。

他把它掏了出来。

那是一台老式的、砖头大小的半导体收音机。塑料外壳已经泛黄，边角有磕碰的痕迹，拉杆天线也锈迹斑斑，缩在机身里。它沉重，沉默，像一块真正的砖头，承载着上一个时代的记忆。

林凡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信息。

在这个与世隔绝、一切通讯手段都已失效的末日世界里，信息，是比黄金更珍贵的东西。他们像盲人一样行走了这么久，对外界发生了什么、局势如何、哪里安全、灾难的根源是什么……一无所知。所有的行动都基于猜测和盲从。而这台看似过时的老物件，或许，是通往那个失落的“信息世界”的唯一可能的钥匙。

“爸！妈！”他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将收音机展示给他们看。

父亲凑过来看了看，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微光，随即又黯淡下去。“电池早就没电了吧？而且，这玩意儿，现在还能收到信号吗？”他指了指头顶那片诡异的、仿佛能吸收一切电波的暗红色天幕。

母亲也担忧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别抱太大希望。

林凡没有反驳。他知道希望渺茫。但他更知道，不尝试，就永远没有希望。他将收音机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我试试。”他只说了这两个字，语气里的坚定却不容置疑。

他回到车旁，拉开车门，将自己那套宝贵的工具包拿了出来。然后，他席地而坐，背靠着冰冷的车轮毂，将收音机放在膝头，开始仔细地研究起来。

拧开收音机背面的电池盖，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弹簧和电极片上布满了白色的腐蚀痕迹。他小心翼翼地用螺丝刀刮掉那些锈蚀，露出底下还算完好的金属触点。没有合适的电池，这条路走不通。

他的目光投向了停在一旁的汽车。车里的电瓶！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他需要将收音机的供电方式，从电池改为直接连接汽车电瓶。这需要找到收音机内部的电源输入正负极，并且需要一个合适的降压方案——汽车电瓶是12v，而这种老式收音机通常使用6v或9v的电池。

他再次拿起螺丝刀，开始拆卸收音机的外壳。塑料卡扣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灰尘簌簌落下。很快，收音机复杂的内部结构暴露在他眼前——密密麻麻的电阻、电容、线圈，以及那块绿色的电路板。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如同天书，但对于林凡，这是一张可以解读的地图。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专注，指尖在元件之间轻轻划过，寻找着电源接入的焊点。外面的世界，废弃的加油站，可能的危险，父母的焦虑……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屏蔽在外。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台沉默的收音机，和他要让其“发声”的执念。

父亲没有打扰他，只是拿着从车上找到的一根铁管，警惕地在加油站周围巡视。母亲则守在林凡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既有担忧，也有一丝微弱的、被儿子的专注所点燃的期盼。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林凡从自己工具包里找出几根不同颜色的导线，又从车内点烟器接口拆下了一个备用的保险丝座和一些零件。他小心地用电烙铁将导线焊接到收音机电路板上正确的电源输入点，中间串联了一个他用几个电阻临时搭接的简单分压电路，以降低电压。动作娴熟，稳定，仿佛他此刻不是坐在末世的废墟上，而是在他那间充满机油味的车库里进行一项普通的改造。

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流下，但他浑然不觉。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电流、电压、电阻构成的世界里。这一刻，他找回了一丝掌控感，一种通过知识和技能对抗这无序世界的微小的力量。

终于，连接完成了。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所有的焊点和连接，确认没有短路的风险。然后，他拿起导线的另一端，走向汽车。打开发动机盖，找到电瓶的正负极。红色的导线夹在正极，黑色的导线夹在负极。

“爸，”他抬起头，看向父亲，“我要试了。”

父亲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铁管，目光扫视四周，更加警惕。

林凡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一个庄严的仪式。他伸出手，将那个临时制作的、连接着导线的保险丝插头，稳稳地插进了车内点烟器的接口。

一瞬间，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死寂。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难道计算错了？难道元件烧毁了？难道……

就在绝望即将攫住他的时候——

“滋啦……”

一声轻微的、电流通过的杂音，从膝头的收音机喇叭里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