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灯黄卷三更雨,笔墨春秋一寸心(2/2)
不知过了多久,茗烟回来了,手里捧着空碗:“二爷,林姑娘让我谢谢您,说梨汤很好喝。她还让我把这个给您。”他递过个油纸包,里面是块温热的茯苓糕,上面还印着兰草的花样。
宝玉拿起茯苓糕,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竟比往日吃的多了几分暖意。他忽然想起黛玉做点心时总爱放些桂花,说是父亲生前最爱这味道,此刻糕饼的余温里,仿佛还藏着她指尖的温度。
“林姑娘还说,”茗烟挠挠头,“让您别只顾着看书,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身子是根本。”
宝玉笑了,将剩下的茯苓糕仔细包好:“知道了。你去睡吧,我再看一个时辰就歇。”
茗烟走后,他重新拿起笔,却没有再看《唐会要》,而是铺开一张素笺,写下:“三更雨,润我书案,亦润我心。知你未眠,愿这风雨,捎去寸念……”写了一半又觉得太直白,便揉了团,重新写道:“秋夜读书罢,听雨忆君言。愿君体康健,共赏明日天。”
写完自己也笑了,觉得这诗虽浅,却都是真心。他将诗笺折成小小的方块,夹在《论语》里,想着明日得空送去,又怕她笑话自己写得不好,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敢。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宝玉伸了个懒腰,推开窗,潮湿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泥土与桂花的香气。远处的潇湘馆静悄悄的,窗纸上映着淡淡的晨光,想来她终于睡了。
他转身收拾案上的书,忽见砚台旁压着张纸条,是贾政派人送来的,上面只有八个字:“卯时过半,来我书房。”
宝玉心中一动,知道定是父亲要考校他的功课。他连忙洗漱更衣,换了件半旧的青布长衫,揣上那本批注满了的《资治通鉴》,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往贾政的书房去。
路过沁芳闸时,见柳砚正等在桥头,手里拿着个布包:“贾兄,这是我父亲托人从江南带来的《制策精选》,里面有几道关于‘漕运’的策论,你看看或许有用。”他见宝玉眼下的青黑,忍不住道,“你这是又熬了通宵?科举虽重,也别太拼了。”
宝玉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多谢。我心里有数,你也早些回去吧,路上滑。”
柳砚走后,他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朝阳,忽然觉得这连日的辛苦都有了意义。那些青灯黄卷的夜晚,那些字里行间的求索,不只是为了科举,更是为了能在将来的某一天,有足够的底气站在她身边,告诉她:别怕,有我。
走到贾政书房外时,卯时的梆子刚敲过最后一声。宝玉整理了下衣襟,轻轻叩响了门环。他知道,这场关于学业、关于命运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但他已做好了准备——带着她的牵挂,带着父亲的期许,带着那些青灯黄卷赋予的力量,一步一步,踏实地走下去。
书房内,贾政正对着一幅《寒江独钓图》出神,见宝玉进来,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资治通鉴》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坐吧。昨日让你看的‘贞观之治’,有何见解?”
宝玉在案前坐下,将书摊开:“儿子以为,贞观之治的根本,在于‘任贤’与‘纳谏’。太宗用魏徵,看似纳谏,实则是借寒门之力制衡关陇士族,这与隋文帝开科举的心思,异曲同工……”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将那些熬夜留下的疲惫,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贾政听着听着,手中的茶盏渐渐停在半空,目光里的审视,一点点化作了欣慰——或许,这个曾经让他头疼的儿子,真的长大了。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几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为这崭新的一天,唱着清亮的歌。宝玉看着父亲眼中渐渐柔和的光,忽然觉得,那些青灯黄卷下的苦读,那些风雨交加中的牵挂,终究都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