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残雪映窗灯未灭,青衿伏案待春闱(1/2)

(一)

荣国府的腊梅开得最盛时,县试的消息终于贴在了顺天府衙的照壁上。贾宝玉拿着抄来的榜单,站在潇湘馆的回廊下,指尖划过“正月十五入场”几个字,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又很快散了。

“字都快被你戳破了。”黛玉披着件月白披风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个暖手炉,见他盯着榜单出神,便把暖手炉往他怀里塞,“周大人说县试考三场,第一场考经义,第二场考策论,第三场考诗赋,你都记熟了?”

贾宝玉把暖手炉揣进怀里,热度顺着棉袍渗进来,熨帖得心口都暖了。他点头:“早背下来了。只是这经义题,去年考了《论语》,前年考了《孟子》,今年说不定要考《大学》,我正琢磨着把‘格物致知’那章再理理。”

“我帮你抄了份注解。”黛玉转身进屋,很快拿出一叠宣纸,上面是她用小楷抄的《大学章句》,每个难字旁边都注了音,典故处用朱笔标着“见《礼记·月令》”“引自《荀子·劝学》”。贾宝玉翻到“格物致知”那页,见黛玉在空白处写着:“周大人说,此处可结合‘农桑之事’解——格物,便是察农具之巧;致知,便是晓耕种之理。”

“林妹妹这注解,比书房里那本《四书大全》还清楚。”贾宝玉指尖抚过字迹,纸页上还留着淡淡的墨香,“我前日对着‘格物’二字想了半宿,总觉得说得太玄,经你这么一点,倒像窗户纸被捅破了似的。”

黛玉被他夸得脸颊微红,转身往廊下的竹椅上坐,雪光落在她眉梢,像落了层细盐。“前儿柳砚来,说他父亲整理的‘经义破题法’你拿去了?”

“嗯,柳伯父的法子真管用。”贾宝玉从袖中掏出个小本子,翻开给她看,“比如破‘学而时习之’,他说要先拆字——‘学’是效仿,‘习’是实践,再扣‘时’字,说‘非朝夕之功,乃岁岁常勤’,这样破题就稳了。”

他说着,忽然指着本子上的字笑:“你看我仿你的字抄的,是不是像了些?周大人说卷面字迹要工整,考官看了才舒心。”

黛玉凑过去看,见他刻意把笔画写得纤细些,撇捺收得轻,倒真有几分自己的影子,忍不住笑道:“比你从前写的‘鸡爪字’强多了。只是别太刻意,累着腕子。”

廊外的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上,簌簌作响。贾宝玉把黛玉抄的注解折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周大人说考场上的墨要磨得细,不然写着涩手。我让茗烟买了块‘松烟墨’,你帮我看看?”

黛玉跟着他走进书房,见案上摆着块墨锭,上面刻着“天工开物”四个字,便拿起砚台,往里面倒了点温水,拿起墨锭慢慢磨起来。她的手腕轻转,墨锭在砚台上画出圆融的弧线,黑色的墨汁渐渐晕开,像砚台里盛了片浓缩的夜。

“你看,磨墨要顺时针转,力道匀着些,”黛玉把墨锭递给贾宝玉,“太急了墨会粗,太慢了又磨不浓。就像你读经义,躁不得,也懒不得。”

贾宝玉接过墨锭,学着她的样子磨起来,起初总控制不好力道,墨汁溅了点在袖口上。黛玉拿出帕子要帮他擦,他忙躲开:“我自己来,别弄脏了你的帕子。”帕子上绣着枝红梅,是黛玉前几日刚绣的,针脚细密得像天上的星。

磨好的墨黑得发亮,贾宝玉拿起笔蘸了点,在纸上写“格物致知”四个字。墨色均匀,笔画也稳了些。他看着字笑:“果然是好墨,林妹妹磨的墨,写出来的字都不一样。”

黛玉嗔他一句“贫嘴”,目光却落在案上的《近五年县试诗赋选》上,那本书的边角都被翻得起了毛。她伸手抚过书页:“诗赋题多考‘咏物’,去年考了‘咏竹’,前年考了‘咏菊’,你且多背些咏雪、咏梅的句子,万一考着呢?”

“我记着呢。”贾宝玉翻开书,指着其中一首《雪梅》,“你看这首‘朔风卷玉尘,寒梅破嫩春’,我觉得写得好,就怕考场上想不起来。”

“我帮你摘了些警句,抄在小纸条上,你揣在怀里,睡前看看。”黛玉从书里抽出几张小纸条,上面抄着“燕山雪花大如席”“梅须逊雪三分白”,字迹小而清晰,刚好能攥在手心。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贾宝玉看着黛玉低头整理纸条的样子,忽然觉得县试好像也没那么难了。那些拗口的经义、复杂的策论,因为有了这些带着墨香的注解和纸条,竟变得亲切起来。

(二)

离县试还有三日,荣国府的书房成了全府最热闹的地方。寅时刚过,茗烟就提着灯笼来敲门,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莲子羹:“二爷,袭人姐姐说这羹安神,您喝了再看书。”

贾宝玉接过碗,见羹里卧着颗溏心蛋,知道是袭人特意做的。他几口喝完,把碗递回去:“让她别总忙活,我这儿不缺什么。”

“袭人姐姐说了,您这几日睡得太少,眼窝都青了。”茗烟挠挠头,“昨儿半夜我起夜,还见您窗上的影子在晃呢。”

贾宝玉笑了笑,没说话。他确实睡得少,不是不困,是舍不得睡。案上堆着的书从《四书章句》到《顺天府志》,从《近科闱墨》到《唐宋诗选》,每本都夹着密密麻麻的纸条。他总觉得还有疏漏,比如策论里的“漕运利弊”还能再添个“江南水患”的例子,诗赋里的“对仗”还能再练得工稳些。

卯时刚过,周大人就来了。这位前科状元穿着件藏青棉袍,进门先看贾宝玉的墨锭:“磨得不错,看来是听进去了。”他拿起案上的经义草稿,眉头渐渐松开,“‘格物致知’这段,能结合你家农庄的事说,就不空洞了。上次我让你写的《论水利》,再念给我听听。”

贾宝玉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顺天府地势西北高、东南低,永定河每逢汛期便泛滥……臣以为当修堤岸三丈,设水闸十二座,分泄洪水入白河……”

“停。”周大人打断他,“‘臣以为’三个字不妥,你如今还是生员,该说‘窃以为’。还有,水闸的数量要具体,十二座是怎么算的?哪段河宽需两座,哪段河窄需一座,得说清楚,考官才信你不是瞎编的。”

他拿起笔,在草稿上画了条河,标上“张家湾”“通州”等地名:“这里去年冲垮过堤,得加一座;这里有个弯道,水流急,也得加一座。你去查《顺天府水利志》,把数字核准了。”

贾宝玉连忙记下,心里暗道幸好周大人提醒,不然这策论怕是要栽在“不务实”上。周大人又翻到诗赋页,指着“雪压梅枝犹有骨”一句说:“对句‘风欺竹节更虚心’虽工整,但‘欺’字太硬,不如‘拂’字软些,既写了风,又不伤竹的气度。”

一上午就这么在批注和修改中过去了。周大人走时,把暖炉往贾宝玉手里塞:“别熬太晚,明儿我考你经义。”

送走周大人,贾宝玉刚想坐下喘口气,柳砚就踩着雪来了,手里抱着个布包,冻得鼻尖通红:“贾兄,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布包里是叠成摞的试卷,每张都写着“模拟县试”四个字。“这是我爹让往届考生回忆的真题,按县试的规矩排好了,你今儿下午试试?就当提前热身。”柳砚搓着手笑,“我爹说,考场上最忌‘乍见生题慌了神’,多练几套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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