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残卷补缀穷经义,冷巷寻踪探世情(2/2)
“这书卖吗?”宝玉问掌柜的。
掌柜的打了个哈欠:“都是些废纸,你要就拿去吧,别弄脏了其他书。”
回到府里,天已经黑透了。宝玉把糖画递给袭人,让她给黛玉送去,自己则坐在灯下翻那本《误例》。越看越心惊——有的考生引经据典却脱离实际,被批“屠龙之术”;有的考生提出的法子漏洞百出,比如“让百姓捐粮赈灾却不设监督”,被批“引狼入室”;还有的考生措辞偏激,说“勋贵皆蠹虫”,被批“心术不正”。
“原来落榜的原因这么多。”宝玉喃喃自语,在扉页上写下“三避”:避空谈、避疏失、避激切。
黛玉恰在此时进来,手里拿着那只凤凰糖画,糖衣上还沾着点水汽:“刚从袭人那里听说你买了本‘落榜卷’?”
“你看这个。”宝玉把《误例》递给她,“这个考生说‘乡学应全教经义’,却忘了农家子弟还要学农桑,难怪被批‘不知民间疾苦’。”
黛玉翻看几页,指着一篇《论赋税》道:“这个更可笑,说‘每亩税银加一钱’,却没算过贫瘠之地根本缴不起,这不是逼着百姓逃亡吗?”她抬头看向宝玉,眼神郑重,“所以我说,策论不仅要‘知其然’,更要‘知其不可然’。你提出的法子,得先在心里过三遍:有没有遗漏?有没有隐患?有没有更温和的替代方案?”
宝玉点头,从案上取过自己的策论草稿,逐篇审视。看到《论乡学》里“每乡必设一所”时,忽然想起柳砚说的“深山里的村子,十里才有一户人家”,便添注“偏远村落可设‘流动讲学’,每月三次”;看到《论赈灾》里“官府统一发粮”时,想起老河工说的“人心难测”,便加了“由乡老与里正共同监督,每日公示领粮名单”。
窗外的月光渐渐移到案上,照在密密麻麻的批注上。黛玉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淡淡的红,却仍坚持看完最后一篇:“这篇《论吏治》很好,‘四查’既具体,又留了余地,只是……”她指着“查百姓歌谣”一句,“若有奸猾之徒故意编歌谣诋毁清官呢?”
宝玉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点。
“可以加句‘辅之以乡老核实’,”黛玉拿起笔,在旁边轻轻一点,“乡老年长德劭,不容易被糊弄,这样就周全了。”
笔尖落下的瞬间,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碰到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黛玉慌忙收回手,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转身道:“夜深了,你也早些歇着吧,明日还要去周大人那里。”
宝玉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低头看着那一点朱笔,忽然觉得,这府试之路纵然崎岖,有这样一双眼睛帮他查漏补缺,便也无惧了。
(四)
接下来的几日,宝玉把《误例》里的教训一一记在心上,策论越改越扎实。周大人看了他新写的《论河工》,忍不住击节赞叹:“‘三灰两土一糯米’,连配比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有老河工的亲历,这才是‘务实’!刘大人见了,定会眼前一亮。”
柳砚也带来了好消息,他托人从苏州河工那里弄到了份《疏浚日程表》,上面详细记录了“每日进度”“物料消耗”“工匠分工”,宝玉把这些数据化用到策论里,顿时显得更具说服力。
这日午后,宝玉正在整理走访记录,袭人忽然进来禀报:“二爷,宝钗姑娘派人送了些东西来。”
送来的是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支新磨的墨锭,还有一叠裁好的宣纸,纸角盖着“蘅芜苑”的小印。附了张字条,是宝钗娟秀的字迹:“闻君备考辛苦,些微笔墨,聊助文思。府试在即,愿君笔下生花,不负所学。”
宝玉拿起一支墨锭,入手温润,显然是上等的松烟墨。他想起宝钗前日在书房的提醒,心里有些触动——她虽曾执着于“金玉良缘”,却终究是个通透人,懂得“各安其道”的道理。
“替我谢过宝姐姐。”宝玉对送东西的丫鬟说,“就说这份心意,我记下了。”
丫鬟走后,柳砚挠了挠头:“宝姑娘这是……放下了?”
“或许吧。”宝玉把墨锭放进笔洗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她找到了,我们也该走好自己的。”他拿起一张宣纸,在上面写下“府试倒计时:七日”,笔尖落下的力道,比往日都要沉稳。
夕阳透过窗棂,在宣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案上的《十三经注疏》《府试策论精编》《河工杂记》《误例》堆叠在一起,像座小小的山。宝玉知道,这座山的背后,是府试的龙门,是他对黛玉的承诺,是重振贾府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下一页书。墨香在空气中弥漫,与窗外的蝉鸣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属于少年的、奋斗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