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残雪融砚池生暖,青灯映卷墨含香(2/2)

诗赋题“咏梅”最是磨人。贾宝玉先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图:梅枝斜出,半覆残雪,枝头落着只寒雀。他想起柳砚说的“咏物诗要‘物我相融’”,便提笔写下“冻雪压枝犹有骨,寒风穿蕊更添香”,写完觉得“穿蕊”二字太硬,改成“拂蕊”,顿时柔和了许多。颈联写“疏影横窗摇素月,暗香浮案沁诗行”,把看梅的人也写了进去,既写梅又写赏梅的心境,倒有了新意。

(三)

午时的铜锣声响起时,贾宝玉刚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见墨汁已干,便小心翼翼地把卷子叠好,放进考篮的夹层里——那里铺着层油纸,防潮。

棚外传来兵丁的吆喝声:“午时放饭,半个时辰后收卷!”考生们纷纷从考篮里掏出干粮,有的啃冷馒头,有的嚼咸菜,还有人掏出个小酒壶,抿两口暖暖身子。

贾宝玉摸出黛玉给的另一块桂花糕,刚要咬,就见隔壁棚的少年望着他手里的糕,喉结动了动。那少年考篮里只有个干硬的窝头,啃一口掉不少渣,咽下去时脖子都在使劲。

“这个给你。”贾宝玉把糕递过去,隔着木板的缝隙。少年愣了愣,慌忙摆手:“不、不用,我有窝头。”

“拿着吧,”贾宝玉笑了笑,“甜的,能提神。”他想起自己穿越前备考时,同学也总分享零食,此刻倒觉得亲切。

少年红着脸接过去,小声道了谢,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眼睛亮了亮,像偷吃到糖的孩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才知少年叫陈三,是通州农家子弟,父亲是佃户,攒了三年的钱才凑够路费来赶考。“我爹说,考上了就能当秀才,不用再交租子了。”陈三说着,手里的窝头捏得紧紧的,“就是策论题太难,我写的‘乡约要靠族长说了算’,不知道对不对。”

贾宝玉想起周大人说的“寒门考生缺的是见识,不是文采”,便点拨道:“族长若不公呢?不如加句‘选乡老三人监督,族长犯错同罚’,这样更周全。”

陈三眼睛一亮,连忙从考篮里翻出草稿纸,借着天光改起来,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铜锣声再次响起。监考官挨棚收卷,贾宝玉看着自己的卷子被卷成筒,贴上编号,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柳砚说过,卷子收上去后要糊名誊录,考官看不到名字,全凭笔杆子说话——这样也好,倒省了不少人情世故。

走出贡院时,夕阳正把雪染成金红色。柳砚在老槐树下等着,见他出来,老远就挥手:“怎么样?策论写的啥?”

“论乡约。”贾宝玉接过他递来的热茶,“你呢?诗赋写的啥?”

“我写的‘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太普通了。”柳砚挠挠头,忽然笑起来,“不过经义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引了《史记》里的例子,应该能行。”

两人往回走,考篮轻了不少,脚步也松快。路过街角的糖糕铺,贾宝玉买了两盒,一盒给袭人,一盒让小厮送去潇湘馆——黛玉说过,考得好不好,都想第一时间知道。

荣国府的角门后,袭人早就等得急了,见他回来,一把抢过考篮翻找:“卷子呢?让我瞧瞧!”

“早收走了。”贾宝玉笑着把糖糕塞给她,“放心,发挥得不错。”

刚进二门,就见贾母的丫鬟过来:“老太太让二爷过去呢,说备了您爱吃的糟鹅掌。”

荣庆堂里暖意融融,贾母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贾政坐在一旁,手里捏着个茶盏,看似在喝茶,眼角却一直瞟着他。“经义题难不难?”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紧。

“还好,都是常见题。”贾宝玉把策论的思路说了说,特意提到“乡约要结合实际,不能照搬古书”,贾政眉头渐渐松开,放下茶盏:“嗯,有几分见地。明日第二场,考策论实务,更要务实,别写些虚话。”

“知道了父亲。”贾宝玉点头,心里却想着,该去给黛玉报个平安——她此刻,定是在潇湘馆的灯下,等着消息吧。

(四)

暮色四合时,贾宝玉提着盏灯笼往潇湘馆去。廊下的红梅开得正艳,雪落在花瓣上,红的更红,白的更白。黛玉正临窗坐着,手里拿着本《唐宋诗选》,见他进来,忙放下书,眼底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考得怎么样?”她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还行。”贾宝玉把考场上的题说了说,着重讲了诗赋里的“拂蕊”二字,“多亏你前日说‘写风要软,写梅要韧’,不然我肯定还在用‘穿蕊’。”

黛玉脸颊微红,转身倒了杯热茶:“周大人教得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指尖划过茶杯边缘,忽然想起什么,“陈三……就是那个通州来的考生,他也进考场了吗?”

“见着了,还分在我隔壁棚。”贾宝玉想起少年啃窝头的样子,“我把你做的桂花糕分了他一块,他说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

“应该多带些的。”黛玉轻叹,“寒门考生不易,能帮一把是一把。”她从案上拿起个布包,“这是我整理的策论实务素材,有漕运、盐铁、农桑的案例,你今晚看看,或许用得上。”

布包里的纸页上,用朱笔标着重点:“漕运:江南水患时,可借商船运粮,抵其税银”“盐铁:允许百姓报矿,官府抽成三成,既增收入又安民心”……每个案例都注着出处,有的来自《史记·平准书》,有的来自《宋会要辑稿》,比周大人给的还细致。

“你熬夜整理的?”贾宝玉摸着纸页上未干的墨迹,心里一紧。

“就看了会儿书,不困。”黛玉避开他的目光,指着窗外,“雪又下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考试呢。”

走在回怡红院的路上,雪又大了起来,灯笼的光晕里,雪花像无数只白蝴蝶在飞。贾宝玉打开布包,借着灯光一页页看——黛玉的字迹娟秀,却带着股韧劲,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玉。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图书馆看到的一句话:“最好的陪伴,是成为彼此的底气。”

回到怡红院,袭人已经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