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砚池渍墨凝霜色,书案堆卷映寒星(1/2)

荣国府西跨院的书房,烛芯爆出个火星,将案上摊开的《春秋公羊传》照得亮了亮。贾宝玉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眉心,指腹蹭到片干涸的墨渍——是昨夜抄录策论时不小心沾的,洗了三遍仍留着浅灰的印子,倒像是给这双常年握笔的手,添了枚特殊的印章。

案头的铜漏已过寅时三刻,窗外的月光斜斜地切进来,在地面投下长条形的亮斑,里面浮着无数尘埃,像被冻住的星子。他面前堆着的书册又比昨日高了些:最上层是《近科府试策论汇编》,中间夹着柳砚送来的“考官批注摘要”,下面压着《算学精要》和《诗经释义》,最底下是林如海留下的那本《吏治札记》,蓝布封皮已被翻得发毛,边角都卷了起来。

“咳咳。”一阵寒意顺着窗缝钻进来,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将身上的夹袄裹得更紧些。前日为了赶抄《策论范文》,在窗边坐了整夜,受了些风寒,黛玉得知后,特意让人送来件厚棉袍,说是“用新弹的棉絮做的,比原先那件暖三分”。此刻棉袍的领口还留着淡淡的熏香,是黛玉常用的“凝神香”,据说掺了薄荷和艾草,能让人熬夜时少些困倦。

他拿起案上的青瓷茶杯,抿了口残茶。茶水早已凉透,却带着股清甜——是黛玉昨夜送来的桂花蜜,说“用温水冲着喝,比浓茶提神”。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罐,挖了勺蜜放进茶里,用茶匙慢慢搅着,看着琥珀色的蜜在水中化开,像把碎金撒进了清潭。

“‘元年春,王正月’……”他低声念着《春秋》开篇,指尖在“王正月”三个字上反复摩挲。李考官去年在一篇策论里批注过:“《春秋》大义,在‘正名’,策论需紧扣‘名实相符’,不可空谈‘仁政’。”他便特意把《春秋》里涉及“礼法”“名分”的章节都标了出来,用红笔在旁边写着“可引于‘吏治’策论”“需结合‘今世官制’”。

忽然,笔尖在纸上顿了顿。他发现自己写的“政者,正也”四个字,竟与林如海《吏治札记》里的笔迹有几分相似——那本札记里,林如海批注“政不正,则吏奸;吏奸,则民困”时,笔锋也是这般刚硬,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他对着灯光比了比,忽然想起黛玉说过:“家父写札记时,总说‘笔锋要像刀刃,才能剖开吏治的脓疮’。”

嘴角不自觉地漾起丝笑意,指尖却被冻得发僵。他将手凑到烛火旁烘着,看着指节上的冻疮——是去年冬天冻的,今年入秋就开始发痒,抄书时偶尔会疼得握不住笔。黛玉见了,便用当归、红花熬了药汁,装在小瓷瓶里送来,说“每晚睡前抹一遍,比药膏管用”。此刻瓷瓶就放在砚台边,青釉瓶身上画着几枝翠竹,是黛玉亲手描的。

“咚——咚——”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是四更了。他深吸口气,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算学题:“今有圆田,周三十步,径十步,问积几何?”他拿起算筹,在案上摆出“周三十”“径十”,按照《算学精要》里的公式“半周半径相乘得积步”,算出“一百五十步”,又验了三遍,才在旁边写下“答曰:一百五十步”。

“算得没错。”一个轻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黛玉披着件月白披风,手里端着个食盒,鬓角的碎发上沾着层白霜——想来是从潇湘馆一路快步走来的,夜里的露水重,竟在发间凝成了霜。“但李考官阅卷时,若见着‘步’字,定会批注‘需写清“平方步”’,他最恶‘计量单位模糊’。”

贾宝玉赶紧在“步”字前添了个“平方”,抬头时,正对上黛玉含笑的眼。她的睫毛上也沾着点白霜,像落了片碎雪,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烛光里轻轻散开。“怎么这时候来了?”他起身要去拿椅子,却被她按住了手。

“听见你书房还亮着灯,过来看看。”黛玉将食盒放在案上,打开时冒出股热气,里面是碗热腾腾的莲子羹,上面浮着颗完整的红枣,“厨房刚炖好的,加了些桂圆,你趁热吃。”

他拿起汤匙舀了口,甜糯的莲子混着桂圆的香,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人心里发颤。“你怎么也还没睡?”他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前几日你为了帮我抄‘考官喜好’,熬到了三更。”

“我比你好些,”黛玉拿起案上的《策论汇编》翻了翻,“你看这篇《论农桑》,作者说‘需轻徭薄赋’,却没说‘如何定赋税标准’——李考官在批注里写‘空言不如实策’,你写的时候,得加上‘按亩产十取其一,灾年减半’这样的具体数。”

贾宝玉点头记下,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堆里翻出个小本子:“你看我新整理的‘策论避坑点’,都是柳砚打听来的——李考官最恨‘用典生僻’,去年有个考生用了《尔雅》里的‘蘼芜’,被他批‘掉书袋,失实务’;还有‘算学题不写单位’‘策论超过五百字’,都是他扣分的重灾区。”

本子上密密麻麻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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