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分骑赴险途(1/2)
阿璃望着窗外飘落的雪粒,轻轻叹了口气。
父亲镇北王萧策陨于京师的消息,此时像一块寒铁,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压。
她深知父亲终是郧落在京师,虽未能手刃仇敌沈从安,却以一己之躯拖住追兵,为燕云十八骑余众挣得转移的生机。
风掠过窗棂,似带着北境的沙砾与黄河的浊浪,将她的思绪扯向四方——那十二骑分赴险途的模样,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西路:戈壁断弓
西北戈壁的风比北境的寒刃更烈,刮在疯子李的玄甲上,似有无数把小刀在甲叶间穿梭切割。
他屈膝蹲在沙棘丛后,指尖抚过箭杆上那个“马”字刻痕——那是半年前和老马头赌箭时,老马头故意慢了半拍让他赢,拍着他肩说“你是燕云的箭,得让你先露脸”时留下的。
此刻箭尖对准不远处黑甲卫的哨站,箭尾缠着柳寻当年教他辨位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晃,像一缕不肯散去的牵挂。
“弩哥,伏弩都埋好了?”疯子李压低声音,余光扫向身侧。
弩哥正将最后一具伏弩牢牢绑在沙棘根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所有力气都拧进那根绑绳里。
这伏弩的硬木是他用三个月时间,从吐蕃兵手里抢来的,箭槽里还刻着“燕”字,是萧策亲手教他刻的,一笔一划都浸着北境的雪。
“放心,三十具弩,够魏三那狗贼喝一壶。”弩哥拍掉手上的沙,指了指前方窄道,“石墩把巨石堵在那儿了,就等他们往里钻。”
石墩瓮声应着,古铜色的臂膀绷得发亮,双手搬起最后一块石头压在窄道口。
他的铁盾靠在沙棘旁,盾面的狼图腾被风沙磨得浅了,却依旧能看出萧策当年亲手画的轮廓。
“俺这石头,当年能挡突厥马队,今天也能挡黑甲卫的刀!”他的声音裹着风沙,掷在地上沉甸甸的。
没多久,远处马蹄声如雷碾过戈壁。
魏三率五十骑冲来,玄甲在日头下晃得刺眼,像一群扑向猎物的饿狼。
疯子李猛地起身,将系着狼图腾碎布的箭射向魏三马前,箭杆扎进沙里,碎布被风卷得猎猎响:“沈贼走狗!镇北王遗孤在此,敢来便送死!”
魏三果然中计,挥刀怒喝:“都给我冲!抓活的!”
黑甲卫刚冲进窄道,弩哥突然扯动绳机。
十五具伏弩齐发,箭尖穿透甲胄的闷响此起彼伏,十骑瞬间栽倒在沙地上,剩下的人慌了阵脚,竟忘了往前冲。
“烧!”魏三的怒吼炸响在戈壁上空。
火油桶掷进沙棘丛,烈焰窜起,舔舐着伏弩的木架,浓烟裹着焦糊味往天上飘。
石墩见状,猛地扑在疯子李和弩哥身前,后背玄甲被火星烧得滋滋响,皮肉的焦糊味混着风沙飘进鼻腔:“李哥、弩哥快走!俺断后!”
疯子李的弓弦“嘣”地崩断,最后三支穿云箭落在沙地上,箭杆上的刻痕沾了沙,像在哭。
他捡起断弓,往黑甲卫最密集处冲——弓臂上的裂痕是去年抗吐蕃时留下的,当时柳寻用身体替他挡了一刀,说“李哥的箭不能断”。
此刻断弓在他手里,竟比长刀还沉:“你们走!我来引开他们!”
左肩被弯刀劈中时,他没回头,只听见弩哥在身后喊“活下去”——那声音很快被风沙和马蹄声吞了。
他往西南山林跑,左肩的血染红了半边玄甲,怀里还揣着柳寻送他的箭囊,里面早空了,却留着柳寻绣的平安结,在风里轻轻碰着断弓,像一句未说完的叮嘱。
弩哥带着石墩往南逃,却被黑甲卫冲散。
石墩的铁盾被砍出三道深痕,边缘卷了刃,他却死死护着弩哥的后背,每挡一刀就吼一声:“俺是燕云的盾!不能让你出事!”
直到一支弩箭射中他的右腿,他才踉跄着倒地,却还把盾往弩哥手里塞:“带着盾走,找老马头,护好少主!”
弩哥攥着带血的铁盾,一咬牙,背起受伤的石墩纵身越下悬崖……
疯子李的箭法原冠绝燕云十八骑,此战后却极少用弓,只以猎刀谋生……
南路:黄河船桨
黄河的浊浪比北境的冰雪更刺骨,拍在船板上的水花溅湿了“账房”孙明紧护在身前的账本。
他慌忙将账本往怀里又塞了塞,布面残留的墨痕还带着黄芪水的淡香——那是萧策当年教他的“密信术”,唯有燕云旧部能辨出墨下真字,那字里藏的,是北境流民的生路。
“影呢?”老马头突然放缓船速,手里的船桨在水里划得更稳。
他驾船三十年,能听出三里外的马蹄声,此刻却没见影的动静。
船桨的木纹里还嵌着去年救流民时留下的木屑,当时他用这桨挡了吐蕃兵的弯刀,萧策还笑说“老马头的桨,比我的刀还硬”。
话音刚落,芦苇丛里钻出个穿吐蕃服饰的人,腰间的狼纹调兵符晃了晃——是影易容的。
他翻身跳上船,动作轻得像片柳叶,袖口还沾着芦苇的白絮:“吐蕃首领信了,已派两百骑往下游去,咱们得赶紧往渡口撤,沈从安的追兵快到了。”
孙明点点头,把账本拿出来,用炭笔在扉页补画了个小小的狼耳纹——那是与老马头约定的平安信号,画的时候指尖格外轻,怕蹭掉了旁边“北境驿站分布图”的字迹。
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萧策把账本交给自己时的眼神,那样沉,那样重:“账房,这不是账本,是流民的生路,丢了它,就是丢了燕云的根。”
船刚驶离芦苇丛,远处就传来快船的轰鸣声。
沈从安的十艘战船正往这边冲,船头上的黑旗绣着狰狞的血影纹,像一群循着血腥味来的饿狼,在水面上劈开一道道浊浪。
“你们走!”老马头突然将船桨往孙明手里塞,自己从舱底拖出个油布包,里面是火石和煤油——那是他准备用来对付水匪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他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想起了萧策在军帐里的眼神,想起了阿璃襁褓里的小衣裳,“我把他们引去反方向,你们乘小船往南岸逃,找李崇的旧部接应。”
孙明刚要推辞,影已拽着他往小船跳:“老马头,我们在黄河渡口等你!”
老马头没回头,点燃煤油往船桨上浇。
火光冲天而起,两艘敌船瞬间被火海吞了,浓烟裹着焦糊味飘向天空。
他看着孙明和影的小船渐渐远去,突然觉得胸口一热——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肩胛。
“船……不能毁。”老马头咬着牙,抱着船板跳进黄河。
浊浪卷着他往北岸漂,手里还攥着半块船桨,桨上的狼耳纹原是浅木色,此刻被血洇透,像颗没凉透的心。
他想起年轻时跟着萧策在黄河边救流民,那时萧策蹲在岸边,用袖子擦着流民孩子的脸说“老马头,等太平了,咱们就在这开个渡口,让流民都能平安过河”。
孙明在南岸快要上岸时,后背已中了一箭,血浸透了衣袍,黏在皮肤上,被易容成渔民的影一把拉住,一同扎进黄河,潜到芦苇丛里……
账房孙明后来辗转南下,以教书为生,却暗中收集沈从安罪证……
中路:破庙断臂
京城外围的破庙,比黄河渡口更像绝境。
暮色压下来,把破庙的残垣染成灰黑色,书生苏文清正往稻草人身上披玄甲,那些稻草人背插“镇北王”旗,在暮色里像一群沉默的卫兵。
他的墨影剑斜靠在墙角,剑鞘上的“智”字沾着泥,是方才突围时在乱葬岗蹭的——那里埋着三个燕云兄弟,他没来得及挖坟,只能在每个坟头插一根柳枝,说“兄弟们,等我回来,带你们回北境”。
药老周柏蹲在另一侧墙角,将迷魂草磨成粉,浅紫色的烟雾飘在空气里,吸一口便头晕目眩。
他的药箱边角磕得发亮,里面藏着半筐雪莲。
那是青禾约半年前冒死从吐蕃药草产地采的,青禾捧着雪莲跑回来时,脸上还沾着泥,说“周伯,这雪莲能救王爷,能救兄弟们”,可现在,青禾的尸体还躺在吐蕃人的刀下,雪莲却要先用来护中路的弟兄。
“来了。”秦虎突然握紧红缨枪,双眉拧成疙瘩,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能听见远处的马蹄声——不是吐蕃军的杂乱,是黑甲卫的整齐步伐,至少一百骑,像一阵沉重的雷,往破庙压来。
他的右臂还在隐隐作痛,那是去年抗突厥时被毒箭射穿的旧伤,军医说能保住胳膊已是万幸,可他今天,还要用这胳膊,护着书生和药老走。
刀疤张抽出断雪刀,刀身映着残阳,泛着冷光,刀刃上的缺口是去年护萧策突围时留下的。
“按计划来,书生你带药老往南,我与秦虎引敌往东。”
秦虎没动,反而往前踏了一步,红缨枪直指破庙门,枪尖的寒光刺破暮色:“张大哥,俺的枪比你快,让俺来当诱饵。”
他双持长枪,玄甲在身,像一尊不可撼动的铁塔。
谁也没料到,这会是他最后一次用双臂握枪。
他想起三个月前,萧策在军帐里拍着他的肩说“秦虎,你是燕云的胆,有你在,兄弟们就不怕”,现在,他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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