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冰凉的罐子握在手里,像握着某个遥远夏天的回忆(2/2)
夜班护士来查房时,小雪正在整理床头柜。新买的可乐罐挨着前几周的旧罐子,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士兵。护士发现辉子的病历卡里夹着一张便签,上面是小雪工整的字迹:今天他手指动了,下次会是什么?
雨停后的月光照进病房,那张宽阔的护理床上,辉子的面容显得格外安详。小雪最后给他掖了掖被角,轻声说:明天见。
这句话她已经说了150遍。而门外,老陈正把帆布床折起来塞进储物间,尽管他知道这张新床足够宽敞,根本不需要再支开备用床铺。
护工老陈整理完杂物回到病房时,看见小雪正趴在辉子耳边轻声细语。他识趣地退到走廊上,掏出口袋里皱巴巴的香烟又塞回去。医院禁烟标志像个严肃的警卫,让他想起老家炕头上那杆老烟枪。
“今天公司接了新项目。”小雪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经理说做完能发奖金,正好够给你换那款电动轮椅。”她用手指梳理着丈夫略显枯黄的头发,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这样做了一辈子。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她继续说着家长里短:楼下早餐店换了老板,豆花不如从前嫩了;地铁三号线终于通到公司附近,可惜再没人陪她挤早高峰。这些琐碎的日常被剪成细小的片段,一点点喂给沉睡的人。
老陈在门外来回踱步,手机屏幕上是女儿发来的月考成绩单。数学不及格的红色数字刺得他眼睛发疼,就像病房里那些闪烁的指示灯。他想起小雪上个月悄悄给他涨了五百块工资,说是物价上涨的补贴。
夜深时,小雪终于拎起磨破角的公文包。走到门口又折返,从包里掏出一只毛绒兔子挂到输液架上——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赢的玩偶。兔子耳朵上别着张新纸条:“明天带糖炒栗子给你。”
老陈送她到电梯口,两人默契地没提下午那个虚假的警报。电梯门合上前,小雪突然说:“陈叔,您说他会嫌栗子太甜吗?”没等回答,不锈钢门就吞没了她疲惫的笑容。
病房重归寂静。老陈调暗灯光,开始每晚的例行工作。擦拭身体时他发现辉子小腿肌肉有些萎缩,按摩的手劲便加重了几分。“你得赶紧好起来。”他对着昏睡的人念叨,“你媳妇今天穿的高跟鞋都快把脚磨破了。”
月光移过窗台,在那张昂贵的护理床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老陈铺开自己的被褥时,听见辉子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呜咽声。他猛地扑到床边,却只看到病人平静的睡颜。也许只是仪器干扰的杂音,但他还是认真记在了护理日志上。
次日清晨,小雪果然带着热腾腾的糖炒栗子赶来。她细心地把栗仁碾成糊状,用棉签蘸着润湿辉子的嘴唇。“尝尝看,”她笑出两个浅梨涡,“就是你说的那家老字号。”
查房医生被强行塞了包栗子,听小雪语无伦次地说昨天手指颤动的事。年轻医生推推眼镜,委婉地提醒不要过度解读生理反应。但转身时他还是把栗子揣进了白大褂口袋。
康复训练时出现了小插曲。物理治疗师协助辉子翻身时,小雪突然瞥见丈夫右眼睁开一条细缝。她手中的保温盒咣当落地,栗子滚得满地都是。可当众人围拢过来,那只眼睛又紧紧闭上了。
“是光线刺激造成的自然反应。”治疗师捡着地上的栗子安慰道。小雪没说话,只是蹲下身一颗颗捡着滚远的栗仁,像捡拾撒了一地的希望。
老陈偷偷留下几颗没沾灰的栗子,趁小雪去洗手的工夫塞进辉子掌心。“你小子,”他对着昏睡的人耳语,“要是真能听见,就动动手指头。”
那只手静默如初。但午后的阳光转过床头时,老陈恍惚看见栗子表面的糖霜闪了一下。他摇摇头,把这归结于连轴转的疲惫。窗外梧桐树上,今年最后的蝉正在用力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