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刺客(2/2)

李延威抢过检场人的铜锣,咣咣敲了两下:

“都别乱!官府办差!”

戏园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有个穿绸衫的商人慌忙起身,不小心碰翻了桌子,碗里的杏仁豆腐全泼在袁三小姐裙子上。

袁三小姐顾不得擦拭,一眼认出混在戏服堆里的林承启。

她气得伸手去抓桌上的茶碗,却抓了个空。

林承启见她发现,顺手从桌上抄起个油纸包扔过去:

“接着!”

袁三小姐下意识接住,打开一看,竟是半块吃剩的豌豆黄。

等她再抬头,林承启已闪身钻进后台帘子里。

她拨开人群往前挤,可人实在太多,一时过不去。

等袁三小姐好不容易挤到跟前,只看见那件蟒袍搭在椅背上。

她掀开后台帘子一看,后面是条窄过道,通着戏园的后门。

门外人来人往,早就没了人影。

天色暗了下来。吴有能揉着饿扁的肚子嘟囔:

“师、师兄,咱还吃卤煮不?”

“还吃啥?”李延威没好气地踢开脚边的石子,

“人都跟丢了,回去师父准要骂。”

他边说边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突然愣住了。

又仔细摸索一遍,脸色一下子变了——那本贴身藏着的《三藏西游释厄传》不见了!

“坏了!”

李延威这才想起,刚才在茶馆门口被那小子撞了个满怀。他狠狠跺了跺脚:

“是那小子!书让他摸去了!”

吴有能也慌了:

“书、书也没了?这下糟了……”

宣统三年腊月十六,北京城灰蒙蒙的,空气里混着煤烟味儿。

养心殿东暖阁里,窗户上结着冰花。

隆裕太后坐在那儿,手里拿着退位诏书,一直没说话。

袁世凯跪在红毡垫上,头低着。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有些发哑:

“奴才实在没法子了……各国公使都递了文书……”

隆裕太后猛地抬起头,脸色很不好看:

“袁宫保!上月你不是还说共和行不通吗?怎么今天倒要我们母子走这条路了?”

殿外北风刮得紧,雪沫子打在窗户纸上,沙沙地响。

袁世凯把额头抵在毡垫上,声音更低了:

“老佛爷明鉴……段祺瑞他们四十二个将领联名发了电报,说……说初五要是还见不到诏书,就要带兵进神武门了。”

他说着,一份《泰晤士报》从袖口里滑出来,掉在地上。

报纸头版登着南京临时政府的五色旗。

隆裕太后颤着手捡起报纸,看着上面孙文的画像,眼泪慢慢涌了上来。

她拉过六岁的溥仪:

“皇帝,给你袁世伯磕个头吧。求他……给咱们家留条活路。”

天刚亮,丁字街已经热闹起来。

早点摊子支起了蒸锅,白汽混着煤烟,在街上飘着。

三顺茶楼开了门,伙计正在卸门板。

二楼临街的雅座里,郑毓秀独自坐着,面前摆着一壶茶。

她不时往街上望一眼,像是在等人。

这时候,林承启从锡拉胡同拐出来,在街上闲逛。

他腰上系着一串灰穗子铜铃,这是灰杆子丐帮的记号。

经过茶楼门口时,他听见二楼有动静,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郑毓秀往下看的目光。

两人对视了一瞬,林承启觉得这女子眼神太利,不像寻常茶客。

他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郑毓秀看着他走远,这才收回目光。

她端起茶碗,又往街口看了一眼——按照计划,袁世凯的马车该从那个方向来了。

刚拐进胡同,柴火堆后边就探出个小脑袋。

是常跟他一块儿要饭的小叫花子。

“你可算来了!”

小叫花压低声音,“帮主昨儿晚上传话……”

“传什么话!”

林承启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昨儿个还说得了赏钱请我吃烧饼夹肉,我连个芝麻粒都没见着!”

小叫花嘿嘿一笑,怀里紧紧捂着个油纸包。

林承启眼尖,一把拿过来:“蜜供?你小子从哪儿弄的?”

“祥宜坊……他们雅间窗台上摆的……”

小叫花支支吾吾。

林承启刚要撕开油纸,后衣领就被人拽住了。

“灰穗子的小子,敢来黄杆子地盘?”

一个穿暗紫色马褂的汉子揪着他。那人腰上系着黄绸带,脸上有道疤:

“袁三小姐立过规矩,越界的小叫花要要挨板子!”

“这位大哥,咱们是不是见过?”

林承启陪着笑,一边去掰对方的手,“上月漕帮吃讲茶,您不是还夸我们灰杆子讲义气……”

话没说完,随手抓了一把黄米面糊甩向对方眼睛,转身躲到祥宜坊的门柱后边。

疤脸汉子一边骂一边揉眼,林承启早就顺着竹竿爬上房顶:

“黄杆子有什么了不起!小爷不伺候了!”

祥宜坊酒楼的二楼,黄之萌正往罐头盒里装炸药,听见楼下有动静,停了手:

“老三,外头怎么回事?”

李献文握着匕首,在烛光下瞥了眼门口:

“管他是谁,坏了事就不能让他全乎出去。”

这时东华门大街传来一阵吵嚷。

风把杨禹昌手里的算命幡吹得转了个圈。

他抬头望去,两匹大马拉着一辆双辕马车正往这边来。

车帘上绣着蟒纹,在日头下挺扎眼。

车轮碾过结冰的石板路,走得飞快。

杨禹昌心里一紧,伸手往怀里摸那个土炸弹。

可就这么一犹豫的工夫,马车已经跑到了街心。

他手心全是汗,再想动手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越走越远。

马车在青石路上轻轻晃着。

袁世凯靠在软垫上,摸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车外传来马蹄声和侍卫的脚步声,他眯着眼,似睡非睡。

腊月天的寒气从车帘缝里钻进来,在他胡子上结了层白霜。

“宫保,前面到丁字街了。”

亲随袁金镖在车外低声说。

袁世凯眼皮也没抬,“嗯”了一声。

停了一会儿,又说:

“让护卫们散开些,别都挤在一处。”

多年在官场和军中的经历,让他处处都留着小心。

郑毓秀守在窗边,透过窗纸上的小洞往外看。

手心里的怀表滴答作响。

当马车拐过东四牌楼,转到丁字街口,袁世凯掀开车帘,吸了吸鼻子:

“金镖,今儿是十几了?”

“回宫保,腊月十……”

袁金镖的话被一声爆炸打断了!

一个冒烟的罐头盒子从茶楼二楼窗口扔出来,落地就炸。

街上窜起一团火,白烟顿时弥漫开来。

拉车的马受了惊,扬起前蹄嘶鸣,卫队的马也四下乱窜。

有人喊了一声:

“有刺客!”

整条街顿时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