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辙印向北,霜重车沉(1/2)
塞罕坝的深秋,一日冷过一日。昨日还是满山霜色,今晨那霜便凝成了冰,挂在枯草尖上、断枝茬口,亮晶晶,硬撅撅,踩上去是“咔嚓”一声脆响,碎成齑粉。山
林褪尽了颜色,只剩黑褐的枝干直楞楞刺向铅灰的天,像无数冻僵的指骨。
这日头刚蹭过东山梁,黑山嘴北面老林子深处,便有了动静。
五辆蒙着厚重绿帆布的卡车,像五头吞饱了食的巨兽,闷哼着从伐木点的山坳里缓缓爬出。车头凝着白霜,排气筒喷出的浓烟在冷空气里久久不散。帆布捆扎得死紧,被底下方棱方角的货物撑出僵硬的轮廓。
车轮碾过冻得梆硬的土地,留下两行深陷的辙印,辙印边缘翻起带着冰碴的湿泥,一路蜿蜒,指向北边坝下的方向。
松野副官坐在头车副驾驶位,军大衣裹得严实,透过玻璃看向映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的山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偶尔抬手看看腕表,或对照膝上摊开的地图。
路线是事先反复勘定的,避开大道,专走早年贩私货的骡马踩出的荒僻小径。颠簸,难行,却隐蔽。
驾驶的军曹紧握方向盘,眼睛不敢稍离前方那条在乱石与枯草间若隐若现的“路”。后车厢里,除了十余名全副武装、神情警惕的日军士兵,便是挤在木箱缝隙间的民夫,缩着脖子,脸冻得发青,眼神空茫茫的。
车队行进得不快,沉重的负荷让引擎发出吃力的低吼。松野的目光扫过窗外。这一趟差事,算是了了。木头,上好的落叶松与云杉,按规格伐倒、粗加工、装车,此刻正牢牢绑在身后。
长谷川中佐的命令清晰得很,务必在封冻前,将首批木料安全运抵热河。
他想起临行前长谷川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和那句平淡却分量极重的话:“松野君,‘青峦’所需,关乎全局。塞罕坝的筋骨,要一根不少,送到该送的地方。”
该送的地方……松野的视线掠过车窗外莽莽的、肃杀的原野。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巨大棋盘上等待被挪动的棋子,而他,是那个必须将棋子精准送达的执棋手。
矢村那家伙在坝上对游击队的压力,暂且不管黄金镐那些伪军的煎熬,乃至这车队行踪可能带来的风险,在更高层级的战略面前,都成了次要。他松野的任务,只不过就是将这几车木头,平安送出塞罕坝。
车轮滚滚,碾碎一路冰霜。车过处,只留下两道深深的、泥泞冻结的辙印,像两条丑陋的疤,刻在荒芜的土地上,指向山外,指向战云笼罩的热河。
这新鲜的车辙印,还是留下了痕迹。离那废弃小道里把地的一处山坡上,枯黄带霜的蒿草被极缓地拨开一线。
严佰柯的脸隐在草隙后,蒙着防冻的灰布巾,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他伏在冰冷的土石上,几乎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连呼吸都压得极轻极缓。
望远镜的镜筒纹丝不动,追踪着山下那串缓缓蠕动的黑点。五辆卡车,吃重颇深,帆布蒙得严实。押运的鬼子兵分布在头尾,警惕性不低。中间车厢……隐约可见蜷缩的人影,不是兵。
他默默记下:车辆数,间距,速度,护卫配置,行进方向——果然是避人耳目,走荒废老路。
观察了约莫一刻钟,直到车队绕过一道山梁,彻底消失在北方萧索的天际线下,严佰柯才如同褪去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缩回身子。
蜷在背风的岩石后,严佰柯掏出怀里的半截铅笔和一张巴掌大、被体温焐得发软的纸片,就着灰白的天光,飞快勾勒出简图,标注关键。尽管手指被冻得发僵,笔画却稳。
图画好了,仔细藏在内兜里。
如同山猫般滑下山坡,身影没入枯木林更深处,朝着韭菜沟方向,悄然而返。动作轻捷,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寒意——鬼子这趟运走的,恐怕不只是木头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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