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寒炊烟火,童语解苦(2/2)

赵小栓闷声不响,按照指点调整着动作,眼神比往日更沉静,也更深。

父亲赵老栓就坐在不远处的地铺上,裹着旧被,默默看着儿子训练,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件小花袄。偶尔,赵小栓回头望一眼,父子俩目光相接,没有言语,却仿佛说了许多。

王老汉也没闲着,瘸着腿,用他编筐的手艺,将一些柔韧的树皮和枯藤收集起来,坐在避风处,慢慢编着新的背篓和修补破损的用具。

他手指冻得不太灵活,动作慢,却很专注。每编好一点,就抬头看看在不远处和冯程他们一起找蘑菇的孙子狗娃,浑浊的眼睛里,便有了微弱的光。

严佰柯和雷山是临近晌午才回来的,带着一身寒气和林间特有的枯朽味道。两人径直走到冯立仁所在的地窨子。冯立仁正就着洞口透进的天光,擦拭他那杆汉阳造,见他们进来,放下枪,目光询问。

严佰柯言简意赅,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五辆车,重载,走老私道向北。押运鬼子十来个,中间车厢有民夫。辙印很深,向北去了。”

雷山补充道:“林子里的伐木点,人撤了,机器也拉走了。剩下一地树桩子和碎木料。”

冯立仁接过纸,仔细看着上面的简图和标注,眉头微锁。半晌,他将纸小心折起,揣进怀里,看向两人:“辛苦了。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陈彦儒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温水进来,递给严佰柯和雷山。他瓶底厚的眼镜滑到鼻尖,脸色有些苍白,显然也是冻的。“大队长,药品……尤其是消炎的,快见底了。有几个伤员伤口愈合慢,天冷,容易反复。”

冯立仁点点头:“知道了。彦儒,再想想办法,山里能找到的草药,多用。告诉伤员同志们,咬牙挺住,咱们一起想办法。”

正说着,外面传来孩子们隐约的欢呼声。冯程和李晓领着狗娃跑回来,小脸冻得红扑扑,冯程手里小心捧着几朵灰褐色的蘑菇:“刘伯伯!刘伯伯!我们找到蘑菇了!您看看能吃吗?”

刘铁坤从灶火边探出头,眯着眼看了看,粗声粗气地说:“哟,小兔崽子们眼神不错!这是‘草蘑’,没毒,就是味道淡点。拿来拿来,晚上给你们加点料!”他接过蘑菇,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冯程的脑袋,“行了,别在这儿碍事,带弟弟妹妹一边玩去,小心火!”

冯程高兴地应了,拉着李晓和狗娃,又跑到王老汉旁边,看他编筐。狗娃渐渐放开些,小声问冯程那是什么草,怎么编。王老汉听着孙子和孩子们的对话,手上动作似乎也轻快了些。

日头慢慢爬到中天,光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到底驱散了些许逼人的寒意。营地里,炊烟袅袅,人声低语,训练的口令,孩子的嬉闹声,还有那永不停止的、修补器械的窸窣声,交织在一起。

冯立仁走出地窨子,望着这一幕。同志们尽管脸上带着冻疮,衣衫褴褛,食物匮乏,处境艰难。然而,那眼神里,除了疲惫与仇恨,还有一种东西在默默生长——像赵小栓照顾父亲时的沉稳,像李铁兰浆洗衣物时的坚持,像刘铁坤骂咧咧却分匀每一勺糊糊的细致,像孩子们找到蘑菇野果时的雀跃,像王老汉编筐时望向孙子的那一眼……

这其乐融融,并非歌舞升平,而是在刺骨寒风与生存压力下,从石头缝里挣出来的一点绿意,是绝望土壤里尚未熄灭的星火,是冰冷长夜里相互依偎传递的体温。

“立仁,”于正来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沉默了片刻,然后瓮声说,“狗日的小鬼子想困死咱们,冻死咱们。可你看,咱们这韭菜沟里面,人心还没散,还热乎着。”

冯立仁“嗯”了一声,目光投向更远的、被冬日灰霾笼罩的山峦。

“人心热乎,根就断不了。鬼子运走的是木头,砍不断的是咱们扎在这坝上的筋。告诉同志们,咬牙挺住,把眼睛擦亮。这冬天,咱们跟他耗定了。”

寒风吹过营地,卷起几片枯叶。那口行军锅里,糊糊依旧在咕嘟冒泡,热气顽强地升腾着,融进塞罕坝深秋苍白的天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