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新生命(1/2)

又一年海棠盛放时,状元府邸的棠溪院内,那株苏砚之亲手所植的海棠树,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次花期。虽不及老树那般繁茂如云,却也攒了十数朵粉白相间的花苞,在春风中羞怯地绽开,为这方新婚院落平添了几分别致的生机。

然而,这株海棠的初绽,却并非今春棠溪院中最受关注的新生命。

自开春以来,黛玉便隐隐察觉到身体的一些微妙变化。起初只是晨起时偶有晕眩,食欲比平日清淡些。她并未声张,只暗自忖度着脉象——她通晓医理,于妇人之症上虽不若专精此道的大夫,却也颇有心得。直到某一日午后,她坐在药房窗下整理新到的草药,指尖无意间搭上自己的腕脉,那清晰滑利、如珠走盘的触感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她怔了片刻,缓缓收回手,指尖在微凉的桌面上轻轻蜷缩。窗外,那株海棠的花苞在日光下泛着柔光。她垂眸静坐良久,方才起身,缓步走回卧房,从妆奁最底层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青瓷瓶。这是她为自己配制的、最温和的安胎丸样本。她倒出一粒,却并未服下,只是托在掌心看了许久,唇边渐渐浮起一丝极淡、极柔的、混合着讶异、恍然与某种深沉喜悦的笑意。

她没有立刻告诉任何人,包括苏砚之。又细心观察了几日,脉象愈发明晰。待完全确定后,她才在一个春夜,两人对坐灯下,苏砚之正执笔批阅兵部带回的寻常公文,她为他换上一盏新沏的云雾茶时,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砚之哥哥,我这几日为自己诊脉,觉着……有些不同。”

苏砚之笔尖一顿,一滴墨在纸笺上晕开小小的圆点。他抬起头,看向她。她立在灯旁,身姿依旧纤秀,脸颊在暖黄光晕下却显得格外莹润,眼眸清澈,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温柔而神秘的光彩。

“有何不同?”他放下笔,声音不由得放轻,心中某个角落忽然没来由地紧了紧。

黛玉走到他身边,拿起他方才写字的笔,在那晕开的墨点旁,极轻地写下两个字:“滑脉”。

苏砚之虽不精医理,但这二字的基本含义,他身为读书人,却是知晓的。他猛地怔住,目光从那两个字移到黛玉脸上,又移到她依旧平坦的小腹,瞳孔微微收缩,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你是说……”他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谨慎。

黛玉轻轻点头,唇角的笑意终于完全绽开,如夜色中徐徐绽放的优昙。“嗯。时日尚浅,但脉象已显。约莫……是咱们的海棠初绽时有的。”

“哐当”一声轻响,是苏砚之不慎碰翻了手边的茶盏。他却浑然未觉,只是倏然起身,双手扶住黛玉的肩,目光紧紧锁着她,似要从她眼中确认这并非梦境。他素来沉静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震惊、狂喜、无措、担忧……最终,化为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玉儿……当真?”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哑。

“我是医者,岂会诊错自己的脉?”黛玉莞尔,抬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莫要这般紧张。”

苏砚之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才找回自己的呼吸。他松开手,后退一步,却又立刻上前,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力道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他将脸埋在她馨香的发间,良久,才闷声道:“我……我只是……太突然了。” 顿了顿,又急急补充,“你可有哪里不适?头晕吗?恶心吗?想吃什么?我这就……”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又快又急,全然失了平日的冷静自持。黛玉在他怀中忍不住轻笑出声,心底却涌起无边暖意。她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前,听着那明显失了节奏的心跳,柔声安抚:“都好,只是有些嗜睡,口味淡些。我自己便是大夫,知道如何调理。你莫要慌。”

苏砚之稍稍平复心绪,却仍不肯松开她,只是将怀抱调整得更舒适些。“明日……不,后日,我便去请宫中最好的太医来,再为你仔细诊看。还有母亲那边,也得告知,她经验丰富……” 他已然开始盘算起来,眉宇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其事。

消息传回苏国公府,果然如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喜悦的涟漪。柳清徽闻讯,当日便携着大包小包的滋补药材与经验老道的嬷嬷赶了过来,拉着黛玉的手,又是欢喜又是心疼,细细叮嘱了无数孕期注意事项,恨不得将所知一切倾囊相授。老太君更是喜得连连念佛,亲自开库房寻出几匹最柔软亲肤的云锦料子,说要给未来的曾孙(或曾孙女)做小衣裳。苏云璋虽未多言,眼中却漾开了真切的笑意,只吩咐府中上下,但凡郡主所需,无有不从。苏云玦亦以伯父身份,送来了几本难得的珍本古籍,说是“给未来的小才子(或小才女)启蒙用”。

苏砚之的紧张与呵护,也随之升级。他特意调整了在兵部的事务,非紧要必不出差,每日归家的时辰也愈发规律。他开始留意市集上时新的瓜果点心,只要听黛玉提过一句,便设法寻来。他甚至在书房一角,辟出小小的地方,开始翻阅一些此前从未涉猎的、关于育儿与幼儿启蒙的书籍,神情严肃得如同研读兵法。

黛玉的孕期,便在这样周全到近乎“过度”的呵护中,平稳度过。她并未停下“海棠医庐”的事,只是减少了坐诊时间,更多在药房研究调配一些温和的安胎、滋补方剂,不仅自用,也惠及前来求诊的孕妇。腹中的小生命一天天长大,最初的孕吐过后,她的气色反而愈发莹润,行动依旧轻盈,只是眉眼间那抹母性的柔光日渐明显。

临产之期,在秋海棠再次结出累累花苞时到来。

生产那日,秋高气爽。从凌晨发动,到午后,棠溪院的正房内,一直笼罩在一种紧绷而有序的气氛中。柳清徽早已搬来坐镇,宫中指派的两位最富经验的接生嬷嬷与太医亦在外间候着。苏砚之被拦在院中,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压抑痛哼与嬷嬷们鼓励的低语,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他负手立在廊下,身姿依旧挺拔,可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以及每隔片刻便不由自主投向房门的目光,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时间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刻都成了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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