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静坐得悟（2/2）

当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恋恋不舍地掠过飞檐，天际泛起淡淡的鸽灰色时，苏云璋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徐徐吐出。他睁开眼，眸中先前的迷茫与委屈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泪水洗涤过般的清澈，以及一种初悟后的平静。

他依旧无法用精妙的语言向先生阐述“何为君子”，但他仿佛摸到了那扇门的边缘，知道了门后的方向——那是一条向内探寻，将圣贤之道与自身生命体验融会贯通的漫漫长路。

他站起身，双腿因久坐而有些踉跄，他扶住粗糙的树干站稳，然后转过身，面向那扇一直紧闭的书房木门。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步履平稳地走了过去。

站在门前，他并未立刻叩响，而是再次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袍，将一路上内心翻腾的波澜尽数抚平。然后，他抬起手，不轻不重，在门扉上叩了三下。

“进来。”门内传来先生平淡无波的声音，与数个时辰前并无二致。

苏云璋推门而入。书房内已点燃了灯火，晦庵先生依旧坐在原处，仿佛这半日光阴并未流逝。他走到先生案前五步处，站定，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揖礼，动作流畅而沉稳。

“先生，”他抬起头，目光澄澈，望向先生，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学生愚钝，尚未能言明‘君子’之全貌。但学生似乎明白了，君子之道，或不在口耳传诵之间，而在身体力行之处；不在辞藻堆砌之工，而在心念发动之诚。学生愿从今日起，于洒扫、应对、进退、读诵之间，细细体察，默默践行，先求无愧己心，再论契合圣贤。”

他没有引经据典，没有华丽辞藻，只是平实地陈述了自己静坐半日所得的一点粗浅感悟，承认了自己的“未能”，也表明了自己的“愿为”。

晦庵先生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在他沉静的面容、清澈的眸子上停留了许久。书房内灯火跳跃，将一老一少的身影投在身后的书架上。

良久，先生那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纹路，那并非是笑容，却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欣慰的神情。他缓缓颔首，只吐出一个字：

“可。”

这一声“可”，轻飘飘的，落在苏云璋耳中，却重逾千斤。他知道，自己方才那一步，或许，是真的踏对了方向。

首课之挫，并未折损其志，反如一场秋雨，洗去浮尘，让那初萌的灵苗，得以更扎实地，向下扎根，向上生长。静坐半日，所得之“悟”，远胜于昔日千百句的记诵。而这“悟”字的背后，是学问之路的真正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