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云璋辞官(2/2)

没有过多的寒暄,皇帝直接将那份《乞骸骨疏》推到炕几的另一边,看着苏云璋,开门见山:“子珩,你当真要走?新政方立,百废待兴,朕……需要你。”

苏云璋起身,深深一揖:“陛下,四凶既除,新政已颁,自有贤能之士为陛下效劳。臣之才具,已于此前用尽。臣本非庙堂之器,强留无益,反恐滋生事端,有负陛下信重。恳请陛下,全臣夙愿。”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目光清澈,毫无眷恋与迟疑。

皇帝凝视他良久,仿佛要将他此刻的神情刻入心底。他知道,苏云璋去意已决,强留不得,也不该强留。这样的臣子,能得他一段时间的倾力辅佐,已是帝王之幸。若强以名利爵位羁縻,反而折损了那份高山流水般的情谊与风骨。

“罢了……”皇帝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怅惘,却也有一丝轻松,“你呀,总是这般。当年不肯入科举,如今又不肯居高位。朕这江山,难道就这般留不住你苏子珩?”

苏云璋微微一笑:“陛下坐拥的,是万里锦绣江山。臣所求,不过方寸春棠之地。江山永固,自有后来人;春棠不谢,便是臣对陛下、对家国,最长久的祝愿。”

皇帝闻言,默然片刻,眼中终是漾开一丝真正的笑意与了悟。“好一个‘春棠不谢’。” 他不再挽留,转而道:“你既去意已决,朕便准了。但你于国于朕,功莫大焉,不可无赏。你辞官归隐,朕便赐你‘春深不谢’四字匾额,许你悬于府门,见匾如朕亲临,永保苏府安宁。另,赐金帛田庄,准你保留‘翰林院学士’虚衔,日后若有所见,仍可随时密奏于朕。”

“臣,谢陛下隆恩!” 苏云璋再次深深拜下。这“春深不谢”的御笔匾额,比任何实权官职都更珍贵,它是最高的信任,也是最牢固的护身符。

辞别皇帝,走出宫门时,春日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满周身。宫墙外的柳枝已泛出新绿,空气中弥漫着万物复苏的气息。苏云璋没有回头,步伐不急不缓,朝着苏国公府的方向走去。肩头再无形之重担,心中再无未了之牵挂。

回到府中,他将皇帝准予辞官并赐下匾额的消息告知家人。老太君等人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理解与支持。柳清徽只是微笑着,为他换上了一盏新茶。

当夜,苏云璋难得地召齐了尚未歇下的子女——长子砚之、黛玉,还有那对活泼的孪生兄妹。他们没有在书房,而是在那株老海棠树下,摆了简单的茶水点心。春寒未退,但仆役在四周 discreetly 放置了避风的锦障与炭盆,倒也暖融。

烛光与星辉之下,苏云璋看着眼前已然长大成人的孩子们,目光温和。他没有说朝堂风云,也没有说过往艰辛,只是如同闲谈般,缓缓道:

“为父少时,你们晦庵师祖曾问我志向。我说,‘愿为春深一园丁’。彼时不解其意,只觉风雅。后来,为了一些必须守护的人与事,入了红尘,掌了权柄,也见识了最深的黑暗与最高的荣耀。如今,事都了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孩子们或沉静、或灵动、或依恋的脸庞。

“这‘园丁’二字,并非真要荷锄种地。而是希望,咱们苏家,能如同这株海棠,”他指了指头顶在夜色中舒展枝干的古树,“根扎得深,站得稳,不为风雨所动;叶生得茂,荫蔽该荫蔽之人;花开得好,不争艳,不夺魁,只静静地、年年岁岁地,开出自己的颜色,守住自家的春深。”

“我辞官,非为避世,而是归位。回到我最初、也最终想成为的那个‘园丁’的位置上。外面的大事,自有陛下与后来人去担当。而我们苏家的‘春深’,需要有人细细经营,代代相传。这份传承,不在权势,而在门风,在德行,在一家人相守相依的这份暖意。”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春风化雨,渗入每个孩子的心田。砚之若有所思,目光更加清定。黛玉眼中泛起感动的泪光,又化为坚定的暖意。那对孪生兄妹似懂非懂,却也被这份宁静而强大的氛围所感染,依偎得更紧了些。

夜风拂过,海棠枝头的嫩芽在黑暗中微微颤动,仿佛在应和着他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