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折磨(1/2)
庆功宴的喧嚣在南天门聚义厅里横冲直撞,几乎掀翻了房梁,空气里塞满了烤肉油脂的焦香、啤酒的麦芽和酒花香气混杂其中,黑啤比伦敦那些小酒吧的劣质货不知道好了几十倍,还有汉子们震耳欲聋的划拳嘶吼,好不热闹。
和外国人简单粗糙的饮食不同,即便是在山寨里吃烧烤喝扎啤,那配菜也是一个比一个的精致,黄瓜海蜇头、老醋花生、煮毛豆花生……把饮食当生活的华夏人和把饮食当生存的外国人,直接没活在一个频道上。
宋子健一条腿踩在长条凳上,敞开的队服露出精壮的胸膛,手里攥着一把毛豆边吸溜,边唾沫横飞地比划着决赛当天的现场景象。
“……那球速!嗖——!你们是没看见,洋鬼子守门员那脸,吓得蹭的就白了!要是你们谭大王多给我传几个球,那比分绝对不是3:0了……”
“给你传球?跑位你都没跑明白,让人家英国队防的和个孙子似的!”谭荣堂在旁边怪笑着接腔,他整个人歪在太师椅里,脸颊通红,手里还拎着只剩杯底的扎啤,醉眼迷离地晃悠,“嗝……不过你比孟哥进的多,“二”哥可是进了两球就被抓回溶洞基地了?你就知足吧……嗝……毛哥甚至都没机会去参赛!”
话音未落,沉重的木门被“哐当”一声踹开,一股裹挟着西伯利亚冰碴子味儿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厅内的燥热和酒气。
门洞的阴影里,杵着个人影,说魏巍,魏巍就到,山东人就是这么邪乎。
他身上那件深灰色的毛呢大衣沾满了长途奔波的尘土和干涸的泥点,下摆甚至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道口子,风尘仆仆,疲惫像一层厚厚的盔甲裹着他,压得那宽阔的肩膀都有些佝偻。
“毛哥,说好的河口起义完就去伦敦汇合,你咋玩开消失了呢?我们回来也没找到你,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去了?”宋子健晕乎乎的看着魏巍走进大厅,似乎是不满他约球放鸽子。
魏巍大喇喇的走进来,一屁股坐在马扎上,拿起几串腰子开始狼吞虎咽,支支吾吾的说道:“河口的形势……恩,不是很好评估……好多证据表明恩,要屠城,我就都给他救了……
“额……都救了?”宋子健都被惊的直接醒酒了,“那得多少人啊!”
“万余人吧,这不说吗,愁死我了……正好郑海龙那打完了,我就把人都陆续拉到赤塔那边去了。”魏巍似乎是有点噎住了,拿起不知道谁喝了一半的扎啤,猛灌了几口。
“吓死我了,你要是给我南天门送来一万人培训,我和堂堂不得疯了!”宋子健吁了口气。
“额,这么快就安置完了?不愧是毛哥啊!你这是刚从西伯利亚回来?”谭荣堂也感慨的说道,之前的800义军他俩就折腾了小半年培训分配,魏巍上手就过万。
“嗯,刚飞回来的,弓琳琳在美国让人追的到处跑,还不忘看热线督办、重办,这不一个劲的催我回来处理热线申诉吗?我就把人都甩给郑海龙,自己跑回来了。”魏巍根本懒得看厅内那群醉醺醺的活宝,嗦了几串肉后,视线越过喧闹的众人,望向了聚义厅角落,那张堆满卷宗的巨大桌案上。
小山般的卷宗岌岌可危,几乎要埋没后面那把象征着权威的太师椅。
魏巍迈步,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的神经上,热线已经成为一个禁忌的话题,似乎触及便会引发不好的事情。
厅内的喧嚣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迅速低伏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嗦毛豆花生的细微声响,所有人都装作听不到刚才的话,生怕被拉过去协办。
魏巍径直走向那张堆满卷宗的案桌,背影显得异常的刚毅、悲壮,宋子健和谭荣堂用啤酒杯敲击着木桌唱了起来,“她生了一个又一个,全被重办的热线,带走了……”
魏巍抬起手,猛地一扫!
“哗啦啦——!”
堆叠如山的卷宗应声倾泻而下,单张的、装订成册的、装盒打包的,都一股脑的砸落在地,发出杂乱巨大的声响,灰尘扑簌簌腾起。
原本喧嚣的大厅彻底死寂,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还在搞乱的宋子健和谭荣堂,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魏巍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一激,酒意瞬间吓醒了,停下了手中敲击木桌的动作。
“别从那起哄,多么神圣的一份工作,到你们那成洪水野兽了。”魏巍撇了撇嘴,用袖子抽打掉太师椅上的灰,坐了上去。
“毛哥,我记得之前你回复热线,气的痔疮都犯了啊,怎么想通了?”宋子健不可思议的走到案桌前,帮忙开始整理档案。
魏巍拍了拍脑门,无语道,“弓琳琳给我上了好几课,我估计被洗脑了吧。”像是回忆起老弓的说教场面,他还忍不住的打了个激灵。
【热线是老百姓情绪的安全出口,生活压力面前,人人都有释放情绪的需求,看似离谱的诉求背后,可能是一颗颗渴望被听见、被理解的心。有些话在心里憋得慌,总想找人聊聊,但跟家人说,怕他们担心,跟朋友聊,又怕给对方添堵。相比之下,热线更像个安全隐蔽的情绪驿站,有些人并非寄希望于它能解决实际问题,而只是想找一个倾诉的出口。】弓琳琳洗脑的话语响彻在耳边。
魏巍语重心长的复述道:“所以,对待不合理诉求也不必太过上纲上线,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里,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可以安放情绪的空间、一个被理解的机会。生活不易,情绪也该被温柔以待,任性的背后也是信任。人家遭遇不顺或面临疑惑,找热线寻求帮助和支持,可见,百姓对这一渠道的认可与信赖,相信屯居能为自己解决问题。”
“还能这么解释吗……”宋子健和谭荣堂下巴都快顶到地面了,张着大嘴无言以对。
魏巍翻了个白眼,继续道:“琳琳说了,从这个角度出发,尽管某些诉求或许稍显任性,却也反映出人家对咱的信任和期待。与其嘲讽批判,不如以更加理性的态度去审视与应对。这不仅体现出咱的智慧与担当,也是对人家信任的最好回应。”
“不愧是玩心理战的,这都能洗?”宋子健扶额。
魏巍认同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以前我要是碰到谁吹牛逼,高低得上去说他两句,自从上完琳琳的课,哪怕有人告诉我他会飞,我都不和他翻翻,最多回他一句,注意安全。”
“你变了,毛哥,你不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斗士了!想想被你发配到西伯利亚挖土豆的那些恶意投诉的!”谭荣堂痛心疾首道。
“你不懂,堂堂,因为能改变自己的都是神,总想着改变别人的那是神经病,你要记住,回复热线时要是遇见傻叉,千万不要跟他去争论,你要支持他的一切观点,争取把他鼓励成一个大傻叉。”魏巍用肯定的眼神望着谭荣堂,似乎是准备发展下家。
“……”看着一本正经传道授业的魏巍,谭荣堂流下了怜悯的泪水。
宋子健似乎成功的被发展成下线了,他兴奋的跳起来,若有所悟道:“毛哥说的对,生活是让咱们快乐的,不是为了让咱们去改变傻叉的,尊重他人的命运,拒绝自己的精神内耗。”
“拒绝内耗!”
“尊重傻叉!”
魏巍满意的看着聚义厅中改变自己的众人,嗯,这些人都成神了,很好。
他弯腰,从桌案最底下,拖出一个沉重的东西。
那是一块足有半人高的粗糙木牌,木板边缘甚至没刨平,带着毛刺,显然是临时找寨子里的木匠赶工劈出来的。
牌子顶端,歪歪扭扭用墨汁写着三个张牙舞爪的大字——许愿池!
牌子下方,密密麻麻贴满了裁成巴掌大小的便签,一张紧挨着一张,如同庙里挂满的祈福签。
魏巍把木牌搬起来放到一侧的案牍上,摆上香炉,拿起三支香点上,恭敬的贴在额头拜了三拜,插到香炉中,转身回到太师椅准备批阅申诉单。
几缕细细的青烟正有气无力地向上飘散,给这聚义厅平添了几分诡异荒诞的虔诚氛围。
宋子健和谭荣堂带着手下围在木牌前,一脸错愕的看着上面的贴纸。
“恳请热线帮助,”宋子健一字一句的念着,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苦笑,“吾膝下两女身体柔弱,不事生产,还贼能吃,今欲弃养,望屯居能够收留,从此他们与吾再无任何关联。”
“这是重男轻女,想继续生儿吧……”谭荣堂有些无语道,“话说咱们黑龙江的工资就算养3、4个也饿不着啊,不至于要弃养吧。”
宋子健压了压纸片,“看这,还有ps呢,目前该户生了8个闺女了,没儿,养不起了。”
“看这个看这个!这个搞笑!”谭荣堂指着一张纸片,“自己家的卧室窗口正对菜市场大门,影响自己家的风水,要求拆除菜市场……”
“咦,毛哥这是分类了啊,看这,这一溜都是风水类的啊,”宋子健指着菜市场风水旁边的路灯风水、电线杆风水……
“你还别说,咱华夏人懂风水的是多,这一套一套的,说的我都信了,”宋子健瞟向最高处的贴纸,那个单子更夸张,竟然是要求登月,找嫦娥鉴定自家酿制的广寒桂露正宗不正宗的,还要求出具官印文书,以表明自家配方出自广寒宫!
聚义厅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飞升月宫?鉴定桂花酒?这脑回路已经不是山路十八弯,而是直接凿穿地心通到阎罗殿了!
“噗——哈哈哈哈!”死寂被宋子健陡然爆发的狂笑撕裂,他再也忍不住,整个人从椅子上出溜下去,抱着肚子蜷缩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笑得浑身抽搐,眼泪狂飙,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那牌子,“哎呦……哎呦我的亲娘诶……这届……这届父老乡亲……许愿路子太野了!飞升月宫!哈哈哈哈!还、还他娘的出具官印文书!人才!绝世人才啊!哈哈哈哈!”
魏巍深吸了口气,撇了撇嘴,批改着申诉单的同时说道:“你要看到正向的一面,至少人家很有创造性,一百年后的事人家现在就敢想,你给她个木凳和一把窜天猴,人家说不定真敢点呢。”
谭荣堂揉着笑僵的脸颊,凑近了木牌,那双醉后犹带水光的眼睛,此刻却像发现了绝世宝藏的饿狼,死死盯住了紧挨着一张贴纸。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它揭了下来,凑到眼前,借着厅内晃动的灯火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贱贱,快看这个!”谭荣堂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他扬了扬手里的纸片,眼睛亮得惊人,“这个才无敌!”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混合着夸张和难以置信的语调念道:“‘泣血陈情!’——啧啧,开场就够劲!‘举报!实名举报!隔壁王刘氏,心肠歹毒,暗行厌胜之术!’”
“厌胜?”有队员小声嘀咕,没听明白。
“就是扎小人!下咒!”旁边立刻有人低声解释。
谭荣堂继续,语气抑扬顿挫,如同在戏台上说书:“‘该刁妇因嫉妒吾家圈养之黑牡丹母猪体壮膘肥、孕气亨通,遂以阴邪巫蛊之术,扎缚草人,日夜诅咒!’”
他故意停顿,吊足了胃口,环视一圈众人惊愕又好奇的表情,才猛地提高音量:“‘致吾家黑牡丹上月产崽,竟只得八只!足足少了一只!断我张家财路,毁我祥瑞之兆!此等妖风邪气,断不可长!诉求:一,即刻捉拿王刘氏,当众鞭笞三十,以儆效尤!二,赔偿吾家母猪精神损失及幼崽折价,纹银二十两!三,责令其当众焚毁草人,并请高僧或道长做法,驱除其附着于吾家猪圈之邪祟!附:疑似被诅咒之稻草一根,取自王刘氏院墙外。”
念完,谭荣堂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随即又被巨大的荒诞感冲击,肩膀一耸一耸地憋着笑:“八哥……少了一只……祥瑞之兆……噗……还附赠一根稻草!这神婆……业务能力……有待提高啊!这证据链……太感人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魏巍一副看尽世间繁华的样子,“想象一下,如果去年我们乘坐时光机器,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穿越成功,结果睁眼的刹那,发现穿越到了好客山东的画面里,那感觉不比这个好笑?我们是经历过短视频洗礼的一代,哪有那么多笑点。”
魏巍走到木牌前,找了找撕下一张,直接塞到离他最近的宋子健鼻子底下:“搞笑的有的是呢,念念这个,刚才那个不算什么。”
宋子健好奇的接过那皱巴巴的纸片,清了清嗓子:
“恳请父母官做主!吾暗恋屯委会孟某多年,想通过热线投诉增加彼此了解,然屯专职副书记棒打鸳鸯,每次都派一络腮胡子大汉受理我的热线,是对我个人的打击报复,刻意羞辱,要求每日9时必须孟某受理我的投诉,另要求严惩专职副书记!”
“噗!”这回连旁边几个强忍着没敢笑的队员也彻底破功了,这家伙把热线当相亲见面会了。
“还有呢!”魏巍扫了一圈又扯下一张,“‘举报!西河屯李四,其家耕牛昨日黄昏,冲吾家祖坟方向连吼三声,声带悲戚!此乃大凶之兆!必是李氏心怀叵测,以邪法咒我祖先不安!要求官府彻查李氏是否暗养‘惊坟牛蛊’,并令其当众向吾家祖坟磕头谢罪,赔偿惊扰费纹银五两!’”
“噗哈哈哈!”这下连谭荣堂也彻底绷不住了,跟宋子健滚做一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惊坟牛蛊……哈哈哈……牛叫三声……五两银子……老魏……你们这许愿池……业务范围……包罗万象……海纳百川啊!哈哈哈……”
魏巍看着地上笑成一团的两人,再看看那块插着香、贴满“愿望”的木牌,摇了摇头,转身回到太师椅上继续批复。
但是随着一张一张的纸片被撕下,似乎魏巍寄存在许愿池的烦恼也在一点一点取回,他咬了咬牙,叨叨了一句:“换穿越前,老子能把这块牌子,连带着这炉香,一起塞进发明‘’的那个混蛋嘴里!”
“这话可不兴说哈,容易出事,我的魏大王!”宋子健笑岔了气,好不容易喘匀一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带着泪花,凑到魏巍椅子边,“这可是……这可是咱治下的民情风向标!无价之宝!按你的话说,咱老百姓……思路活络!敢想敢干!这是好事!说明咱热线,深入民心呐!”
“深入民心?”谭荣堂瘫倒在地上不愿意起身了,笑的他胃抽抽,“深入到把热线当玉皇大帝加城隍爷加兽医加风水先生了?!还他娘的要管成了精的牛叫?!”
“所以广寒桂酿你咋回复的?你不会让孟哥造个登月飞船吧!”宋子健有些好奇道。
“别给我提老孟!”许愿池的纸片被扯下了一小半,魏巍的心情也开始焦虑,似乎那些愿望被神佛回退,又砸到了他的身上,已经开始有些抑郁的他似乎发现了热线开始胡搞的奠基人,香油品质分析仪、白虎·地桩清除者3000……自从这个技术宅开始配合热线申诉,那各种让对方满意的脑回路设计全出来了,他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申诉逻辑就是让他捣鼓歪的……”
就在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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