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表彰(1/2)

1909 年 4 月的齐齐哈尔,嫩江的冰棱刚化作融雪浸润黑土,空气里飘着秸秆返青的淡香。

新落成的思源大会堂前,鎏金大字在朝阳下泛着暖光,这是朱云飞亲题的匾额,取 饮水思源 之意,檐角铜铃却缠着东北特有的红绸,风一吹就叮当作响,像串放大的冰糖葫芦。

大会堂通体由青砖砌成,穹顶却架着钢结构桁架,玻璃穹顶引入天光,将内部照得十分明亮,底层立柱缠着爬藤月季,都是从江南移栽的品种,此刻正爆出零星花苞,二层回廊陈列着各屯居送来的展示成果。

孤山屯晶莹剔透、封装着饱满红宝石般果肉的草莓罐头,岫岩屯巧夺天工、温润细腻的玉石雕刻摆件,清河屯精心培育、须发俱全、品相极佳的人工栽培人参。还有各色山珍、新式农具、土布样品、改良种子……琳琅满目,无声地诉说着屯居工作推行一年多来,这片土地上萌发的生机与创造力。

辰时三刻,大会堂厚重的橡木大门被缓缓推开,朱云飞踩着猩红的长绒地毯,步履沉稳地步入会场。

他今天没有穿传统的满清官服,而是一身藏青色的衣袍,袖口绣着暗纹稻穗,与坐在主席台一侧、身着象征一品大员身份的九蟒五爪蟒袍、顶戴花翎的黑龙江巡抚程德全,形成了鲜明而微妙的对比,一个是锐意革新、务实进取的象征,一个是旧有秩序、传统权威的代表。

朱云飞的入场,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台下,早已按照所属区域划分、密密麻麻坐满的一万多名屯居代表,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起初是零星的掌声,随即迅速汇聚成一片汹涌澎湃、经久不息的声浪,掌声热烈、真挚,饱含着感激、期待和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掌声持续着,直到朱云飞走到主席台中央,在为他预留的主位坐下,微微抬手下压,那沸腾的声浪才如同被无形的手掌缓缓按下。

朱云飞调整了一下面前的扩音器,“同志们,咱们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形式主义!大家的心意,我朱云飞收到了,也记在心里了!”他再次抬手,向下虚按,彻底压住了最后几缕零星的掌声。

“今日,把咱们黑龙江、吉林、奉天三省,拢共一万多个屯居的代表,千里迢迢召集到这思源大会堂,不为别的,就为了两件事!”他目光扫视全场,“这头一件,就是表彰!黑龙江开展屯居建设差不多一年半了,趟出了些路子,也摔过跤,积攒了些实在的经验。吉林、奉天两省,刚刚铺开摊子,百废待兴,万事开头难。今天,咱们就通过表彰一批黑龙江的优秀屯书记,让他们用自己的经历,给你们讲讲他们是怎么干的,目的就一个,让后来者少走些弯路,让咱们东三省的屯居建设,步子迈得更稳、更快!”

他稍作停顿,看了看后台位置的工作人员,随即,他身后的幕布缓缓降下,工作人员打开了会场后方一台巨大的投影仪。一道光束投射在巨大的白色帆布背景上,显露出一幅用不同颜色清晰标注的黑龙江各屯垦荒数据地图,醒目的红色区域代表超额完成垦荒任务,蓝色区域则标注着有待改进的屯居。

“民以食为天!咱东三省的黑土地,是老天爷赏的金饭碗!这头一件要务,就是把这饭碗端稳、端牢,这是每个屯的必修课。”朱云飞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土地耕耘者特有的激情。

“所以咱们先谈谈农业!”他的手指点向地图上呼兰河屯的位置,“呼兰河屯的同志们,去年顶着压力,试种了朝廷推广的早熟麦种!结果呢?比老品种整整提前了二十天收割!就是这宝贵的二十天,让他们完美避开了秋涝!粮食颗粒归仓,没糟蹋一粒!”

他的手指又移向瑷珲屯,“再看瑷珲屯!他们施行的‘稻鱼共生’新路子!一亩水田,不光收稻子,还多收三十斤活蹦乱跳的鲜鱼!这都是实打实能换成铜板、能填饱肚皮的进项!是咱们老百姓增收的活路子!”

就在朱云飞激昂陈词,台下代表们听得频频点头之际,坐在旁边的巡抚程德全忽然轻轻咳嗽了两声,开始捧给。

“朱大人所言极是,屯居建设,农事为本。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全场,“诸位也莫要忘了,去年那场几十年不遇的冬汛,来势汹汹,若非各屯守望相助,连夜组织人手冒严寒、踏冰水,奋力抢修堵漏,那后果……不堪设想!今年开春,怕不只是种子播不下去,而是家园尽毁,流离失所了!”

程德全这番话,与其说他是在夸各屯,不如说是以极其高明的方式,再次强调了朱云飞兴办实业、提供关键物资的奠基之功。果然,台下坐着的都是人精般的屯书记,瞬间就品出了其中的深意,比刚才更为热烈、更为持久的掌声,如同第二波春潮般汹涌响起。

朱云飞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坦然的笑容,再次抬手压下掌声,对着程德全的方向微微拱手:“程大人提醒得是!冒严寒、踏冰雪,正是有了这些最可爱的人,才有了今天!所以,今日这头一个要表彰的,就是咱们的泰来屯,请泰来屯屯长王老实同志上台!”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一个身影有些蹒跚地从前排座位上站起,他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厚棉袄,一条腿明显使不上力,全靠手中一根未经雕琢的木拐杖支撑,裤腿上,还清晰地沾着新鲜的泥点,仿佛刚从田间地头赶来。

他就是泰来屯的屯长王老实,人如其名,一张饱经风霜的黝黑脸庞刻满了沟壑,那是长年劳作和严寒留下的印记。去年冬汛最危急的时刻,就是他,第一个跳进冰冷刺骨的江水里,用身体堵住决口,带领全屯青壮,硬是在冰水中搏斗了一天一夜,保住了堤坝,也保住了下游几个屯子的家园,他的腿,就是在那时冻伤,落下了残疾。

王老实走到发言台前,看着那个黄铜打造的、锃亮的扩音喇叭,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掌,下意识地在同样黄铜材质的话筒杆上搓了搓,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甚至留下了几道细微的划痕。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各位……各位大人,各位屯长,咱……王老实没啥大能耐,就是种地的把式还行,大伙儿信得过,选咱当了这屯长,咱……咱就想着,不能白拿朝廷发的饷钱,得……得对得起这份俸禄,更得对得起屯里老少爷们、婆娘娃儿的信任!”

他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措辞,只是用力地挠了挠花白的头发,“去年冬天那大水,那口子要是不堵上,大水冲下来,甭管淹了哪家,毁了谁的地,咱……咱这心里头,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儿!”他激动起来,声音有些发颤,接着,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最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蓝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一块巴掌大小、打磨光滑的厚实铜牌,铜牌上,深深地镌刻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共担风雨!

“这是……这是大水退了之后,屯里各家各户凑钱找铜匠打的。”王老实双手捧着铜牌,仿佛捧着全屯人的心,“大伙儿非得把这牌子放在屯委会,还说往后不管谁家有难处,见着这牌子,就得像那晚上一样,豁出命去帮!”

“说得好!王老实同志!”朱云飞的声音陡然拔高,他大步离开座位,走到发言台前,郑重地接过了那块沉甸甸的铜牌,他把铜牌放到投影仪上,让全场都能看到那共担风雨四个大字,然后,他转向王老实。

“不过!王屯长,咱们东三省,不兴让英雄流血又流泪!你,还有所有为了抢险受伤的乡亲,都是好样的!齐齐哈尔人民医院已经带着药品器械出发去你们泰来屯了!所有因下水抢险受伤的乡亲,都会得到最好的治疗!”朱云飞目光落在王老实那条僵直的腿上,“开完会,就有专车送你去齐齐哈尔人民医院!床位、专家,全都给你安排妥当了!我保证你们恢复如初。”

“轰!”朱云飞这番话,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在王老实心中炸开!他整个人都懵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感激如同狂潮般席卷了他,他浑浊的老眼瞬间被泪水模糊,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下一秒,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王老实猛地将手中的枣木拐杖往地上一扔,完全不顾那条伤腿钻心的疼痛,“扑通”一声,双膝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坚硬的红毡上!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一个无比沉重的响头,重重地磕在了朱云飞和程德全面前的地板上!

这一跪一叩,力道之大,让整个主席台似乎都微微震动了一下,朱云飞和程德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最原始的谢恩方式惊呆了!程德全宦海沉浮数十载,见过无数感恩戴德、磕头作揖的场面,但像王老实这样,浑身因激动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额头瞬间红肿,眼神里混杂着狂喜、难以置信和近乎绝望的感激的叩拜,却是生平仅见!这不是表演,不是谄媚,这是一个最底层的、朴实的农民,灵魂深处迸发出的最纯粹、最炽烈的回响!

朱云飞第一个反应过来,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心酸和震动,他忙俯下身,双手紧紧抓住王老实粗壮的臂膀,用力将他搀扶起来,随后低沉而严肃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

“王屯长!不许跪!”他弯腰拾起那根枣木拐杖,塞回王老实手中,然后环视全场,目光如电,“同志们!我朱云飞强调过多少次了?!咱们的膝盖,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生养咱们的父母祖宗!除此以外,不允许再跪了!”

王老实被朱云飞强有力地扶起,拄着拐杖,身体依然在微微颤抖,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向朱云飞,嘴唇翕动,用只有近处几人才能听到的、哽咽的声音低喃道:“大人……您……您就是俺们的再生父母啊……”他听懂了朱云飞的用意,正是这份不跪背后所蕴含的、将他们视为平等的人的尊重,才让他内心那份沉甸甸的感激,更加汹涌澎湃。

朱云飞深深地看了王老实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没有再多言,只是示意旁边负责组织协调的匡一上前,小心地将情绪激动的王老实搀扶回座位。朱云飞则重新走回主席台中央,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沉稳,却更加语重心长:

“王老实同志的话,大家听到了,要学做事,先要学会做人!王老实,就是咱们所有屯居干部要学的榜样!只有一心一意为乡亲们着想,把他们的冷暖疾苦真正放在心上,乡亲们才会真心实意地拥护你,支持你!记住我今天的话,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这屯长的位置,不是给你作威作福、捞取油水的阶梯!它是责任,是重担!”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不过,光有一腔为乡亲们服务的热情,一颗不怕死的决心,还远远不够!咱们还要有眼光,有办法,要一切工作往前看!下面,这第二个要表彰的,是肇州屯!表彰他们兴办的新式学堂!请肇州屯屯长周明远同志上台!”

掌声中,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戴着圆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快步走上台,他面容清秀,带着书卷气,履历上书写着他是一个曾负笈海外、学成归来的新派人物,这个时期的海归可不是海龟。

周明远站在话筒前,显得有些紧张,脸上泛起红晕,但声音却努力保持着清晰和坚定:“各位领导,各位同仁!我们肇州屯坚信一点,娃娃们,不论男娃女娃,都是咱们屯子的未来!他们都应该读书识字,明理增智!”

他回想起过去的艰辛,声音有些发颤,“前年冬天屯委会成立没多久,大雪封山,屯子几乎与世隔绝,可孩子们的课不能停啊!没办法,只能挤在阴冷潮湿的地窖里,点着昏暗的煤油灯上课。一堂课下来,煤油灯的黑烟能把每个人的鼻孔都熏得黢黑……那滋味,太难忘了!所以,去年开春,我们屯委会上下统一了思想,勒紧裤腰带,也要把新学堂建起来!这才有了我们肇州屯小学堂!”

周明远打开几本练习册展示给大家,工作人员很配合的投影到了幕布上,“看,这就是我们娃娃写的字,画的画!”他的语气充满了骄傲,“孩子们曾经的梦想画卷,也正在我们一点一滴的努力下,一步一步地变成现实!”

他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卷画轴,小心地展开在投影仪上,画纸有些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上面用稚嫩的笔触描绘着一个想象中的未来屯子,不再是低矮的茅草屋,而是整齐的、带着高高烟囱的青砖瓦房,田野里不再是佝偻的人影,而是奔跑着好几个冒着烟的白虎样子的拖拉机,最顶上,画着一个儿童画惯有的圆滚滚的大太阳,散射出几根线,照耀着整个欣欣向荣的屯子。

“教育!才是发展的根基!孩子!才是我们真正的未来!”周明远的声音因激动而高亢起来,这句话,他憋在心里太久了。

“周屯长说得好!”朱云飞突然高声插话,他走到周明远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指向大会堂巨大的玻璃窗外,远处那片烟囱林立、隐约传来机器轰鸣的齐齐哈尔工业区。“但是,周明远同志,你知道我最看重肇州屯学堂的哪一点吗?”他自问自答,声音带着强烈的紧迫感,“不仅仅是教孩子们认字!是数术!是数学!”

他转过身,面对全场,语气变得极其严肃:“看看咱们现在的工厂!看看那些车间里的工人!他们大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虽然咱们办了夜校,让他们勉强能认些常用字,能看懂安全规程。但是数学呢?加减乘除或许能靠经验掰手指头算算,可稍微复杂点的东西呢?几何?代数?物理计算?他们只有祖辈传下来的经验,没有系统的理论支撑!而数学……”

朱云飞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它绝不仅仅是简单的1加1等于2!它是一种最基础、最强大的工具!它训练的是逻辑思维,是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是学会学习的方法!一个数学学得好的人,他学其他任何东西,都会事半功倍,轻松许多!”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台下那些若有所思或面露困惑的屯长们:“关于新式教育的教材,特别是系统的数学教材,我早就安排人编写、印刷好了!就存放在齐齐哈尔的大仓库里!之前为什么不发给大家?”他抛出问题,随即给出答案,“不是因为吝啬!是因为没有足够合格的、能教明白这些新学问的老师!”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声音变得更加铿锵有力:“但是!周明远同志说得对!孩子才是我们的未来!教育,等不起!所以,我宣布,一周以后,黑龙江电视台,将单独开辟出一个全新的频道——教育频道!每天固定时段,聘请最好的先生,通过电视台,向全黑龙江的屯居,讲授数学、物理、化学的基础知识!你们回去后,立刻组织屯里的孩子,白天统一到屯委会,打开电视,跟着学!”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前排那些屯委会的主要干部们:“你们,作为屯居的一家之长,更要带头学!从今天起,每个屯委会干部,至少要精通一门学科——数学、物理、化学,或者历史、地理、语文!外语没什么用,当特长吧。你们要负责给孩子们课后答疑解惑!要带头营造尊重知识、崇尚学习的风气!活到老,学到老,这是命令!”

朱云飞这番关于教育、关于数学重要性的疾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块巨石,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台下许多人还在消化这信息量巨大的举措时,一个穿着粗布短打、敞着怀、露出结实古铜色胸膛的壮汉,“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是安达屯的屯长李铁山,以性子耿直火爆、力大无穷闻名。

他也不等朱云飞招呼,迈开大步,噔噔噔就冲上了主席台,他手里还攥着一个黑乎乎的铁家伙,走到发言台前,二话不说,“哐当”一声,把那东西重重地墩在了硬木桌面上!巨大的声响震得桌上的黄铜话筒都嗡嗡作响,回音在大厅里回荡。

“朱大人!您这话说得太在理了!说到俺心坎里去了!”李铁山的大嗓门,简直比孟庆斌那精密的扩音器还要洪亮震耳,他一把抓起刚才墩在桌上的物件,非常不客气的轻轻的放到投影仪上,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镰刀!传统的镰刀是半月形直刃,而他手中这把,刃口呈现出一种流畅而富有力量感的曲弧线,刃齿的角度明显经过精心设计,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瞅瞅!这就是俺们安达屯铁工坊的玩意儿!”李铁山得意地挥舞着镰刀,“这是俺跟周校长,就是肇州屯这位周先生!”他指了指旁边一脸愕然的周明远,“俺特意跑去肇州屯,死皮赖脸缠着周校长好几天,请他帮忙设计的!他给俺画图,算角度,说啥……啥省力杠杆原理?啥刃齿角度在25°至30°之间?俺这大老粗听不懂那些弯弯绕,可这玩意儿好使啊!割麦子、割草,省力气不说,还他娘的贼快!茬口割得又齐整!”

他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话筒上了:“俺们屯去年开的铁工坊,就靠这玩意儿,不光自己屯用着顺手,还能卖给别的屯!就这镰刀,俺们卖两块银元一把!买十把,俺们还额外白送一把!划算吧?”他猛地一把扯开自己敞怀的粗布褂子,露出里面一块亮闪闪的怀表,正是朱云飞旗下广信银行发行的首款带日历功能的怀表!

“嘿嘿,朱大人,您看!”李铁山得意地晃了晃怀表,“有了钱,俺也配上文化人的装备了,俺还跟着周校长学了点算数,再瞅瞅这怀表上的日历,啥时候该下种,啥时候该锄草,啥时候该开镰收粮,心里门儿清!再也不用像俺爹那会儿,全凭老黄历和看老天爷脸色吃饭了!这学问,它真能当饭吃!”

“哈哈哈!”朱云飞被李铁山这活宝般的举动和直白的话语逗得大笑起来,他指着李铁山,对着全场说道:“看看!看看咱们这位安达屯的李大屯长!看着像个莽张飞,实则贼精贼精!你们瞅见没?他这是把表彰大会当成他安达屯铁工坊的展销会了!打广告都打到我这主席台上来了!”朱云飞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李铁山的小九九,引得全场爆发出一阵善意而热烈的哄笑。

“不过!”朱云飞话锋一转,笑容收敛,正色道,“李铁山同志虽然动机不纯,但他用最朴实的行动和收益,证明了一个道理,在教育上的投资,永远是最划算、最不会亏本的买卖!有了文化,懂了道理,很多困扰咱们千百年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很多致富的门路,自己就能琢磨出来!”他这番话,既是肯定,也是给李铁山的行为定了性,将其巧妙地引导到了知识改变命运的正能量上。

被朱云飞当众揭穿又变相表扬的李铁山,脸皮再厚也有点挂不住了,在匡一忍俊不禁的友好推搡下,终于不情不愿地抱着他那宝贝镰刀往台下走。

一边走,他还一边不忘挥舞着镰刀,朝台下喊:“想买的散会后找俺啊!买十赠一!过了这村没这店!”这憨直又精明的举动,再次引爆了全场的笑声。果然,他人还没完全走下台,就有好几个邻近屯子的屯长围了上去,好奇地打量着那把符合物理学的神奇镰刀,现场气氛热烈非凡。

会场上的笑声和议论声还未完全平息,一直负责组织协调的匡一,推着一个蒙着大红绒布的小型推车架子,沉稳地走上了主席台,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朱云飞走到推车旁,没有任何铺垫,伸手唰地一下掀开了红布!

红布滑落,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晶莹剔透的玻璃展示柜,柜子里,分层摆放着数十个大小统一、擦拭得锃亮的玻璃瓶罐,每个瓶罐上都贴着清晰的白底黑字标签:“一级压榨大豆油”、“精制甜菜糖”、“高纯度玉米淀粉”、“脱脂豆粕粉”、“马铃薯全粉”……琳琅满目,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

“乡亲们想过上好日子,光靠种地卖原粮,够吗?”朱云飞的声音响起,带着强烈的引导性,“不够!远远不够!要想真正致富,让腰包鼓起来,就得搞深加工!把咱们地里长出来的东西,变成更值钱、更耐储存、更好卖的货!这就是咱们今天要表彰的第三个对象——富拉尔基屯的农副产品深加工协作社!”

“富拉尔基屯的同志们,不光自己种大豆种得好,他们更有眼光,更有魄力!”朱云飞的语气充满赞赏,“他们拿出屯里的全部基金,购买了齐齐哈尔工业区生产的小型柴油发动机作为动力,然后自己琢磨,反复试验,硬是研发制造出了效率高、出油率也高的榨油机!去年一年,就靠这深加工产业,他们屯里的人均收入,硬生生涨了两成!实实在在的银元进了乡亲们的口袋!”

富拉尔基屯的屯长张桂香,一位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干净利落的靛蓝色土布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人,在掌声中稳健地走上台。

“首先,”张桂香对着话筒,声音清晰洪亮,带着东北女子特有的爽朗,“我代表富拉尔基屯全体乡亲,感谢都督大人,感谢巡抚大人,感谢东三省各级领导!是你们推行的好政策,给咱们老百姓搭建了这能施展拳脚、发家致富的大舞台!”她顿了顿,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用麻线装订的账本,翻开。

“我们协作社,能搞起来,靠的就是全屯一条心!”张桂香介绍道,“设备,是屯里几乎掏空了家底,又申请了点低息贷款,才置办齐全的。工作人员呢?除了屯委会的几个干部轮流值班管理,主力军是屯里那些农闲时节没有活计的乡亲们!特别是咱们屯的妇女姐妹们!”

她特意提高了声调,目光锐利地扫过台下前排几个明显表情不以为然、甚至微微摇头的老派屯长,“榨油车间、纺线车间、食品加工车间,主力都是她们!男人们呢?农忙时种地,农闲时就跑运输,把咱们榨的油、磨的粉、纺的线,送到城里,送到别的屯去卖!娃娃们放了学,也不闲着,挎着小篮子去地里拾掉落的豆子、捡麦穗,从小就知道粒粒皆辛苦,知道为家里、为屯里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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