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天时(2/2)
计划已定,剩下的便是与时间赛跑,与即将到来的暴雨争抢每一分每一秒,纪沧海如同一部精密的战争机器核心,指令清晰而冷酷地发出。
由李雨菲统筹,派出多支精干的小分队,伪装成朝鲜樵夫、货郎,携带简易却精确的水位标尺、浮标测速仪,秘密潜入清川江上游各主要支流汇入点、龙湾口附近以及黑龙潭上下游。
设立多个隐蔽观察点,24小时不间断监测水位上涨速度、流速变化,利用战术耳机将数据实时传回指挥部。
重点标注历史最高水位线和根据气象预测推算的本次洪水可能达到的危险水位线,纪沧海需要最精确的数据来决定何时开始封堵龙湾口,以及何时引爆黑龙潭。
张成山挑选了上千名最强壮的黑龙军战士,由孟庆斌带队,在龙湾口上游水流稍缓的隐蔽河湾建立前进基地。
白天砍伐巨木、收集藤条、编织巨型绳网,利用钢缆和收集的坚韧老藤,在选定的桥墩位置进行水下爆破打孔,安装膨胀螺栓,这项工作极其危险,已有两名战士在水下爆破中受伤被替换了下去。
在没有高科技设备的情况下,沙袋依然是和水扛争的主体,长途跋涉过来的黑龙军战士,日夜不停地编织草袋、缝制麻袋,当有人心有不满时,看到他们的战神宋子健和谭荣堂也在一丝不苟的编织,嘴边的牢骚便咽了下去。
由陈宏生组织运输队,选择山地西北侧,和鬼子相反的一侧,将装满沙土的袋子源源不断运抵龙湾口筑坝点。在湍急的江面上空,战士们腰缠缆绳,悬吊在初步架设的骨架上,如同蚂蚁搬家般,将沉重的沙袋艰难地传递、堆砌。
暴雨提前来临,雨水模糊了视线,湿滑的绳索和原木让每一次传递都险象环生,冰冷的江水不断拍打,随时可能将人卷入深渊,速凝胶剂在暴雨中固化速度受到影响,孟庆斌不得不现场调整配方比例,战士们的手指在冰冷的胶液和雨水中冻得麻木红肿。
诸葛川搬着沙袋大吼道: “兄弟们!给老子垒!垒结实了!等你们看到自己付出的努力换来的战果时,你就会骄傲的向你的战友说你搬了多少沙袋,出了多少力!”诸葛川的声音在风雨中咆哮,他魁梧的身躯亲自扛起最重的沙袋,在摇晃的骨架上健步如飞,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他的吼声和雨声、江涛声、号子声交织在一起,谱写了一曲悲壮的战歌。
为了保证最大的战果,纪沧海安排由韩勇率领的朝鲜义勇军精锐小队,在茂山郡外围不同方向频繁出击,他们利用暴雨和夜色,袭击鬼子零星的巡逻队、破坏通讯线路、焚烧小股囤积点。每一次袭击都干净利落,打完即走,绝不恋战,目的只有一个,制造混乱,吸引鬼子注意力,让他们误判抗联主力正在外围袭扰,从而忽略上游龙湾口和黑龙潭这两个关键节点正在发生的、足以毁灭他们的巨大工程。
金小胖则带着他的快递小队,将孟庆斌特制的各种小玩意——如能发出模拟枪声的爆竹、散发恶臭气味的烟雾罐、触发后喷射辣椒粉的诡雷,布设在鬼子营地外围和可能的增援路线上。
这些小骚扰虽不致命,却让鬼子哨兵风声鹤唳,疲惫不堪,进一步麻痹了他们对真正致命威胁的感知。
纪沧海坐镇位于龙湾口与黑龙潭之间一处地势较高、视野相对开阔的秘密岩洞指挥所。这里能直观的看到整个龙吟战役的全过程,也更便于连接龙湾口、黑龙潭、各水文观测点以及外围袭扰部队,沙盘被不断更新的水位数据和工程进度标记覆盖。
李雨菲则充当着整个队伍的中央处理器,她汇总着四面八方传来的零碎信息,什么水位上涨了多少厘米、某处沙袋墙出现松动、胶剂在什么温度下固化时间延长多少分钟、黑龙潭石梁钻孔深度达到预定值、鬼子什么师团的巡逻兵有异动……她在脑海中飞速构建着全局图景,过滤冗余,提炼关键,为纪沧海的每一个决策提供最坚实的支撑。
预报中的特大暴雨,终于如同天河决堤般轰然而至。
起初是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树叶、岩石上,发出噼啪的爆响。很快,雨点连成了线,线又织成了幕,最后化为一片无边无际、震耳欲聋的轰鸣。
天地间只剩下一种声音——雨!狂暴的雨!雨滴砸到地面上的声音咚咚响,根本不是常见的小水滴,众人的视线被彻底剥夺,五步之外便是一片混沌的水帘。山洪在每一条沟壑中咆哮着冲下,汇入汹涌的清川江,江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浑浊的浪头翻滚着,裹挟着折断的树木、山石,发出沉闷而恐怖的咆哮。
龙湾口水位监测点的浮标被冲走了两个,传回的最后数据显示,清川江流量在短短三小时内翻了三倍!孟庆斌站在临时搭建的、摇摇欲坠的竹木平台上,浑身湿透,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沙袋墙在洪水的冲击下剧烈颤抖,刚浇筑的胶剂层在狂暴的水流冲刷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处固定主缆的岩体螺栓在巨大拉力下出现了松动迹象!
“加固!给老子加固!用木桩顶死!老孟,胶!再浇一层!最稠的!”张成山的眼睛布满血丝,嗓子已经吼哑。战士们冒着被洪水卷走的危险,扛着碗口粗的圆木跳入齐腰深的湍流中,用身体和肩膀死死顶住松动的坝体基座。
孟庆斌带着几个人,顶着瓢泼大雨,将一桶桶粘稠如沥青的特制速凝胶倾倒在最危险的迎水面上,胶液遇水迅速反应,冒出大量白烟,发出嗤嗤的声响,顽强地与洪水争夺着每一寸阵地,不断上涨的江水已经漫过了战士们的胸口,每一次巨浪拍来,都有人被冲倒,又被身边的战友死死拉住。
“撑住!给老子撑住!看到没!水在憋起来了!”诸葛川指着龙湾口上游的方向狂吼,在伏龙崖与锁蛟峰形成的天然闸门上方,原本奔腾的江面开始出现诡异的平静,水位正在肉眼可见地抬升!浑浊的水面越涨越高,渐渐吞没了岸边的灌木丛,形成一片不断扩大的、令人心悸的湖泊,这正是计划中蓄积力量的水柜!
暴雨让峡谷变成了真正的水地狱,宋子健和他的队员们刚刚完成最后一次顶撑装置的调试,正准备撤离石梁,然而,暴涨的洪水让石梁承受的冲击力倍增,整个巨石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震动,撤离用的主绳索在激流和狂风的撕扯下,突然崩断了一股!一名战士瞬间失去平衡,尖叫着滑向石梁边缘。
“抓住!”宋子健目眦欲裂,飞扑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那名战士的背包带,两人在湿滑的石梁上滑出数米,险险停在边缘,头顶,孙晓的观测哨传来急促但冷静的加密讯号,一队鬼子巡逻兵似乎被异常的水声吸引,正试图靠近峡谷边缘查看!
“该死!晓晓,掩护我!其他人,用备用绳,快撤!”宋子健当机立断,负责掩护的狙击手孙晓立刻瞄准峡谷上方鬼子手电光晃动的位置,扣动了扳机,安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枪在暴雨和峡谷雷鸣般的回响中微不可闻。
一个光点应声熄灭,鬼子巡逻队顿时大乱,纷纷卧倒,不敢再轻易探头,这宝贵的几十秒,为宋子健小队利用备用绳索,艰难地攀上相对安全的崖壁赢得了时间,他们挂在湿滑的岩壁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脚下如同沸腾巨锅般的黑龙潭,心有余悸。
指挥部里,纪沧海如同磐石般站在沙盘前,浓厚的湿气凝结在屋顶,滴滴落下,水珠顺着他的额发和下颌滴落。
李雨菲快速汇报着实时情况,“龙湾口上游蓄水区水位:距临界点到达足以产生毁灭性冲击力还差三米!但上涨速度正在加快!坝体……张成山他们报告,3号支撑点胶剂层出现裂痕,正在全力抢修!”
“黑龙潭的宋子健小队全部安全撤离!起爆装置检查完毕,信号畅通!孙晓报告,鬼子巡逻队已被惊退,但可能引起更高警觉。”
“外围的韩勇小队在茂山郡西侧成功袭击一支运输队,将他们驱赶回了茂山郡。”
纪沧海的目光死死锁定沙盘上那不断抬升的虚拟水位线和代表黑龙潭石梁的标记,手指在桌子边缘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如同心跳般的笃笃声。
“通知孟庆斌他们,想尽办法也要给我再顶住一个小时!三米……必须达到!”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决,如同淬火的钢铁,“通知孙晓,黑龙潭进入一级战备,起爆器预热,等待我的最终指令。”
“通知所有水文点,加密报告频率!我要知道每一分钟的水位变化!”
“通知在外的队伍,全部向高地撤离,立刻马上!”
一道道命令化作电波,穿透雨幕,飞向各个生死攸关的战场。
洞外,暴雨如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更加狂暴,茂山郡盆地上空,黑云压城,仿佛整个天穹都要塌陷下来,而在那汹涌的暗流之上,在伏龙崖与锁蛟峰之间,一片越来越广阔的、死寂而浑浊的湖泊正在无声地积蓄着毁灭的力量。
水面之下,被强行束缚的怒涛,正发出沉闷的、压抑到极致的咆哮。
倒计时,开始了,纪沧海的目光穿透雨幕,仿佛已看到那滔天巨浪,正从深渊中奔涌而来,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悬停在那个象征毁灭与重生的红色按钮之上,只待那最后的、决定性的三米水位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