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立秋(2/2)

当画面再次清晰时,马占山的耳膜先受到了冲击 —— 那是成千上万人同时呐喊形成的声浪。

武昌城的砖墙在他四周拔地而起,‘中和门’三个大字映入眼帘,每一块砖缝里都渗着硝烟。

马占山感受到战士从他身边冲锋而过带起的风,他看到工程第八营的士兵奋不顾身的向前涌去,他们脚上的布鞋踩过满地黄铜弹壳,发出令人牙酸的碾压声。

马占山看见一个年轻士兵中枪倒地,鲜血从嘴角溢出,却还在用刺刀支撑着想要站起来。他忍不住伸手去扶,手掌却穿过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

“注意楚望台。” 纪沧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甚至吹动了马占山的耳毛。他转头望去,只见炮火将夜空染成紫红色,起义军的蓝天白日旗在机枪扫射中三次倒下又三次竖起。

当黎明的第一缕光穿透硝烟时,旗杆终于稳稳插在了望台最高处,残破的旗面舒展开来,像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马占山发现自己在颤抖。这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更原始的情绪 —— 当他看着普通士兵、学生、商贩都拿起武器加入冲锋时,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野蛮生长。他摸到脸上冰凉的液体,惊讶地发现那是自己的眼泪。

“1911 年 10 月 10 日晚,武昌起义打响了辛亥革命的第一枪……” 纪沧海的声音依然平静,武昌城的影像开始雾化。

马占山急切地向前抓去,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历史:“等等!后来呢?那些学生活下来了吗?”

马占山的视野突然无限拔高,整个种花家大地如画卷般在脚下展开。

武昌起义的火星溅落在干枯的草原上,刹那间燎原千里。

长沙的起义军砸开巡抚衙门时,新磨的大刀将铜锁劈出耀眼的火花;上海制造局的工人赤手空拳冲向机枪阵地,鲜血在青砖地上泼洒出惊心动魄的扇形;广州黄花岗的烈士遗骸尚未腐尽,新的敢死队已经绑着炸药包冲向水师提督府……

“这是……” 马占山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他看见每个行省的版图上都腾起血色狼烟,那些细小的黑点 —— 那是成千上万的起义者,正以武昌为中心向外辐射。

紫禁城的黄瓦在画面中剧烈震颤,檐角的铜铃疯狂摆动,仿佛垂死巨兽最后的痉挛。

突然他的眼前一白画面猛地切换,冽冽风声中,他的身体又如鹰隼般俯冲向关外。

马占山一个俯冲,看见 了1907 年底的自己 —— 年轻的马队官穿着臃肿的棉军装,正带人截击一队沙俄骑兵。

随着身体一阵晃动,他似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中,看着身边熟悉的战友和对面的哥萨克,他大吼了一声:“杀啊!

马占山身体不受控制的动起来,他感觉自己策马腾空,马刀划出银色弧线,刀锋与哥萨克弯刀相撞的火星几乎溅到他的脸上。

“干他狗日的!” 现实中的马占山一拳砸在扶手上。金属构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沉浸式影像仍在继续。

周围的场景在不停的切换,在他的视野中,自己带着游击队炸毁南满铁路的给水塔,看见冰天雪地里冻掉手指的士兵用牙咬开手榴弹拉环,看见哈尔滨街头的学生把传单撒向小日子军宪兵队……

惨烈的战斗视角,让马占山完全带入进去,他不停的在嘶吼,在舞动身躯,似是感受到了他的乏累,画面慢慢的黑了下来。

马占山闭上眼睛,大口的喘息,右手刚才锤击扶手的位置感到一阵瘙痒,他情不自禁的摸了下,竟柔软光滑,不似遭受过重击。

突然感觉嘴边出现了异物,他下意识的吸吮一下,一股强烈的气泡感冲击着他的味蕾,像是无数个小炸弹在口腔中爆炸,带来一种酥麻而刺激的感觉。紧接着,甜味开始弥漫开来,那是一种不同于普通糖水的甜,带着一丝独特的香气。

短暂的休息后,马占山眼前慢慢亮了起来,随着身体的一阵颤动,他又似变成了一只鸟儿,飞翔在京城上空,头盔里的冷风如约而至。

紫禁城的朱漆大门在眼前缓缓洞开,马占山从大门缓缓飞入,像一缕游魂飘进养心殿。

这一次,他并未带入到某个特定的视角之中,而是仿若一个游离于时空之外的旁观者,他似乎能自由的操作身体。他缓缓的走在朝堂上,他看到了报纸上见过的东三省都督徐世昌徐大人……

似猜到了马占山所思,纪沧海解释道:”1912年,胡惟德任内阁协理大臣,是袁世凯的代表。徐世昌也是袁世凯的心腹,已经升任内阁大臣,现在在场的基本都清朝宗室成员和袁世凯的亲信。“

马占山轻声的嗯了一下,继续在每一个清朝遗老面前缓缓走过。那些遗老们,身形佝偻,弓着腰,在他经过时,纷纷跪地叩拜,动作机械而麻木。

皇座之上,隆裕太后怀中的溥仪正在啃咬翡翠扳指,那孩子乳牙与玉石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酸,她微微抬手,示意身旁的太监。那太监清了清嗓子,展开一份诏书,大声宣读起来:

“1912 年,清帝溥仪宣布退位,标志着清朝统治的结束,同时也标志着帝制的终结……” 纪沧海那沉稳而略带感慨的解说声,在这空旷的养心殿内回荡。

马占山轻舒了一口气。身为清廷官员,他看到了一系列的起义反抗,最终清廷自毁长城。他心中谈不上失落,也谈不上兴奋,反而有一种释然。

他依稀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他被诬告盗马,被迫离家。府衙的不公和迫害让他对清廷彻底失望,于是他加入了绿林。后来,为了保护东三省免受沙俄和小日子的荼毒,他接受了招安。尽管如此,他心中始终对清廷充满了怨气。

然而,当看到清廷最终破灭,他心中的怨气渐渐消散了。那些曾经的愤怒与不甘,似乎都在这一刻化为了尘埃。

本以为随着封建帝制的终结,画面会就此变得美好,世间的战争与苦难也会随之烟消云散。然而,接下来的画面让马占山如坠冰窟。

张勋复辟时,北京街头挂满的龙旗竟是用粗麻布临时赶制的,戏班子的蟒袍都征用来充数;军阀混战的战壕里,士兵们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穿,溃烂的脚趾冻在血泥里;河南大饥荒的树皮被剥光后,母亲们用观音土哄骗孩子说这是白面……

“国人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纪沧海那低沉而略带沧桑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马占山的心间。

随着纪沧海的声音落下,影像再次发生了变化。

马占山发现自己正以上帝视角,俯瞰着一片熊熊燃烧的土地,那正是沈阳城。

城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小日子兵的刺刀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而残酷的寒光。他们如同一群恶狼,在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马占山见状,本能地伸手去抓腰间的枪,想要冲上前去与侵略者拼个你死我活,卡扣和副手的一阵摩擦,他才猛地惊觉,自己此刻正处于一个虚幻的影像世界之中。

他缓缓的飞过沈阳城,看着惨剧不断发生,那种无力感让他瘫软在椅子上。

他看到小鬼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射杀行人,被子弹击中的行人死前还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小鬼子还把捕来的同胞剥光衣服,用刺刀活活刺死。

在沈阳城内,他们竟然把抓到的市民集中到一起,命令他们面向墙跪着,然后一群人狰狞着冲上去用刺刀从背后刺死他们……

不堪入目的画面不断出现,小鬼子看着被铡刀拦腰斩断还未死去的同胞哈哈大笑,把在街道上看“不准逗留”布告的同胞抓起来活埋……灌水……电磨……喂狼狗……他们……他们竟然还制作了电磨绞肉机,绞死了成千上万的同胞。

”不!不!“愤怒和悲伤的情绪终于让马占山爆发,他咆哮着拔出毛瑟手枪冲着狞笑的鬼子开枪。

”砰!砰!砰!“

马占山的视野慢慢的暗了下来,他剧烈的喘息着,肾上腺刺激的他双眼泛红,眼泪情不自禁的涌出,这不是懦弱的哭泣,而是爆发的前兆。

“这是 1931 年 9 月 18 日。” 纪沧海的声音在空荡宽敞的溶洞中格外清晰,如同洪钟般敲响在马占山的耳畔,“今夜之后,东三省将沦陷十四年,老百姓凄惨的日子才刚开始。”

马占山的眼前慢慢又亮起,他飞翔在白雪皑皑的哈尔滨车站上空,依旧是那相同位置吹来的凉风。当他冲到火车站,站在一队戴着 “关东军防疫给水部” 臂章的小日子军身旁,看着他们往闷罐车里驱赶平民,车厢缝隙里不断渗出可疑的暗黄色液体。

马占山突然闻到某种甜腻的腐臭味 —— 也不知道孟庆宾在这该死的观影头盔里,到底储存了多少环境模拟的气味,这分明是在模拟 731 部队的 “实验材料” 气味。

马占山深吸一口气,他面色铁青,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视野又切换到哈尔滨,马占山的指甲已经深深的掐进掌心。

中央大街的俄式建筑下,尸骸像柴垛般层层堆叠。最上面是个怀抱婴儿的母亲,她空洞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怀中的襁褓早已冻成青紫色。

街角的 731 部队驻地,戴着防毒面具的小日子军正将国人绑在解剖台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划过皮肤时,受害者瞪大的眼珠还在转动。

细菌感染实验……冻伤实验……解剖实验……性病实验……人体含水量实验……竟然还有母爱实验,测试母爱的强度,同时研究毒气的致死效果。

“呕 ——” 马占山猛地摘下头盔,身上的锁扣也自动打开,这个铁血男儿也被鬼子的惨无人道给震惊到了,他逃离座椅,弯腰抠着嗓子,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他胡乱抹了把嘴,又戴上面具,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畜生。

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标本,那些被炭疽菌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尸骸,那些钉在墙上记录 “实验数据” 的皮尺 —— 每一样都在撕扯着他的神经。

“看仔细了。” 纪沧海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这些畜生活到战后,用你同胞的命换来的‘研究成果’,成了某国医学院的教材。”

马占山突然暴起,一拳砸向正在解剖活人的小日子军军医,没有了座椅的束缚,他的拳头穿过全息影像,砸到了溶洞墙壁之上,关节瞬间碎裂,鲜血顺着指节滴落。

剧痛让他清醒过来,眼里的泪花不停闪烁,喘着粗气问:“为什么…… 给我看这些?”

“继续看。” 眼前的景象消失,纪沧海的虚幻身影缓缓浮现,他表情严肃,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马兄,看完你就明白,为何我要找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