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铁证如山(2/2)

“七月廿二,‘漕司王书办’,打点漕船查验,二百两。”

虽然没有具体姓名,但“府内二爷”、“县尊”、“漕司书办”,指向性已然明显。这是行贿记录!

更关键的一条出现在最后一页:“九月三十,收‘北边定金’,黄金二百两,货为‘丙字库硬货’一百五十件,‘丁字库细软’三十箱,约定腊月前‘水路’运至淮安交割。备注:北边催得紧,言漠北草黄马肥时有大用。”

北边定金?黄金?丙字库硬货(兵器)?腊月前淮安交割?漠北草黄马肥时有大用?

陈默合上账册,深深吸了口气。这本意外获得的账册,价值难以估量。它几乎将青竹帮(疤脸李)、万通商号(库房代号)、走私活动(货物种类、运输)、行贿网络(府县漕司官吏)、以及那神秘的火焰莲纹标记串联了起来!而那条“北边定金”的记录,更暗示着一个跨区域的、有预谋的走私计划,且时间紧迫!尤其“漠北草黄马肥时有大用”一句,隐隐指向北元残余势力,这已不是寻常走私,而是资敌!

“赵小旗,这本账册,除了你们,还有谁见过?”陈默郑重问道。

“绝无外人。发现后立刻包裹送来,沿途小心。”赵劲肃然道,“疤脸李丢失如此重要的东西,此刻必然如热锅蚂蚁。我们要不要趁他阵脚大乱,设法抓捕审讯?他知道的内情定然更多!”

陈默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暂时不要。账册在我们手中,便是主动权。疤脸李丢失账册,第一反应定是怀疑身边人或对手,他背后的主子也会施压。我们一动,反而可能逼他们壮士断腕,彻底切断线索。让兄弟们继续严密监视疤脸李和万通库房,尤其是留意与‘北边’、‘淮安’相关的任何动向。另外……”

他指了指账册上“府内二爷”、“县尊”等记录:“设法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核实这些代称具体指向何人。重点是府衙、县衙以及漕运衙门中,与万通商号过往甚密、且有可能收受巨额贿赂的官员。尤其注意那位‘漕司王书办’,去岁沉船案卷宗便是经他之手归档的。”

“是!”赵劲领命,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我们监视万通商号东家沈宅时,发现昨日有一辆来自常州的马车入府,车上下来一人,虽做商人打扮,但护卫形容其样貌,与大人那日所见疑似常州何姓男子颇为相似。”

常州通判的妻弟,再次出现在苏州,且直入万通东家府邸!这无疑加强了万通商号与常州方面勾结的嫌疑。常州,正是去岁那几艘“沉没”漕船的出发地之一。

线索越来越多,网络越来越清晰。青竹帮的账册如同一条坚韧的丝线,开始将沉船疑云、税粮亏空、走私网络、官吏贪渎乃至胡党余孽的阴影,隐隐串联起来。

送走赵劲,天色已近拂晓。陈默毫无睡意,将徐秀才的《刍议》与疤脸李的账册并排放在桌上,目光在两者之间游移。一条是明线,赋役压榨,民不堪命;一条是暗线,走私行贿,祸国殃民。两者看似不同,实则很可能根植于同一片腐败的土壤,滋养着同一群吸血蛀虫。

他提笔,开始整理目前已掌握的所有线索、证据,绘制关系图谱,并起草给朱元璋的第三份密报。这一次,他有了更多实质性的内容可以呈报,尤其点明了“北边定金”可能关联北元,走私军械资敌的严重性。

就在他刚刚写完密报,用密写药水处理完毕,准备唤护卫安排送出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大人,有您的信。”是护卫的声音,但带着一丝疑惑。

陈默皱眉,此刻天色未明,谁会送信?他示意护卫进来。

护卫手中拿着一个普通的桑皮纸信封,没有署名,没有火漆。“就放在客栈柜台,值夜的伙计说,是一个半大孩子跑过来塞下的,只说给天字三号房的客官,转身就跑了。”

陈默接过信封,入手很轻。他小心拆开,里面只有一张对折的纸条。展开,上面是用歪斜、仿佛故意改变笔迹写就的寥寥两行字:

“北地来的鸟儿,江南水网密,小心折了翅膀。有些食,不是你能啄的。速离,可保平安。”

没有落款,没有标记。但意思赤裸直接:警告,威胁,勒令离开。

陈默捏着纸条,指尖微微用力。对方终于坐不住了。丢失账册的恐慌,调查的步步紧逼,让他们感到了威胁。这封匿名信,是试探,也是最后通牒。

他将纸条凑近油灯,看着火焰瞬间吞没那歪斜字迹,化为一点灰烬。

离开?绝无可能。

陈默抬起头,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眼神沉静而锐利。证据链正在成型,对方的反扑也如期而至。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凶险,但也更接近那深藏在水底的核心。

“告诉赵小旗,”他对护卫吩咐,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匿名信的事不必外传。但所有监视点,加倍警惕。另外,让我们的人开始留意常州方向,特别是与漕运、与那位‘何先生’相关的任何消息。风暴要来,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我们要的,是在风暴眼中,抓住那条最大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