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青蚨阴阳簿（2/2）
这浊龙的身躯远不如毁灭魔龙凝练，显得有些虚幻，甚至边缘在不断溃散，但它那由星河沉凝构成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同样决绝、一往无前的意志！
“去！”白惊鸿印诀猛地向前一推！脸色瞬间惨白如雪，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
“吼——！”
星河浊龙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裹挟着白惊鸿最后的意志与力量，义无反顾地冲向那毁灭魔龙！
一青一浊，两道龙影，一前一后，如同两道逆流而上的天罚之光，悍然迎向那从混沌之门中探出的、代表终极毁灭的魔龙之首！
白泽在前，身化青焰狂龙，炽烈、纯净、焚尽万邪的意志凝练到极致！他玄色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那燃烧的青色光焰之中，人即是龙！龙即是火！
白惊鸿的星河浊龙紧随其后，沉凝、厚重，带着一种包容万象、承载岁月的磅礴力量！虽然虚幻，却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今日——”白泽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审判，带着焚尽诸天的决绝意志，响彻寰宇！
“平账！！！”白惊鸿沙哑的嘶吼，带着一种清算一切的疯狂与解脱，从下方传来！
两人的声音，在这一刻，奇异地重叠在一起，如同命运齿轮的最终咬合！
轰——！！！
青色的净世狂龙与虚幻的星河浊龙，在即将撞上毁灭魔龙之首的瞬间，没有相互碰撞，反而如同阴阳两极，骤然交汇、缠绕！
清气与浊气，净世青焰的焚灭之力与星河沉凝的承载之力，这两种截然相反、本该相互排斥的力量，在两人那声重叠的“平账”断喝中，在冲向同一个毁灭目标的瞬间，竟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共鸣！
青色的火焰缠绕着星河浊流，浊流中沉浮的星辰映照着青焰的光辉！它们彼此渗透，相互交融，形成了一道前所未有的、混沌却又和谐的、青浊交织的螺旋光柱！
这光柱，蕴含着生与灭、清与浊、创造与毁灭的终极奥义！它不再是单一的毁灭或净化，而是代表着一种更高层次的——平衡！
“吼——！！！”
毁灭魔龙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发出了更加狂暴的咆哮，巨口大张，喷吐出足以湮灭空间的黑暗吐息！
然而，那青浊交织的螺旋光柱，却无视了这毁灭吐息！它如同最精准的标枪，又如同天地间最和谐的律动，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平复一切的意志，狠狠地、直接地——贯入了毁灭魔龙那由纯粹负面能量构成的巨口之中！
没有爆炸！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对冲！
只有一种……如同冰雪消融、如同污秽被净化的……无声湮灭！
嗤——！
青浊交织的光柱，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冰水，又像是净化污秽的清泉，在毁灭魔龙那庞大的、由负面能量构成的头颅内部，骤然扩散开来！
那漆黑的、翻滚的、充满了无尽恶念的能量，在接触到这青浊光华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了刺耳的消融声！巨大的魔龙之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内部开始崩解、净化！黑色的魔气被青焰焚烧，被浊流分解、同化，化作最原始的、混沌的能量粒子，然后被阴阳门那翻滚的混沌之海，贪婪地吸收、吞噬！
“不——！！！”
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不甘和恐惧的意志咆哮，从混沌之海深处传来，震得整个阴阳门都剧烈晃动！那是魔神本体最后的哀鸣！
巨大的魔龙之首，在青浊光柱的持续贯穿和净化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缩小！最终，在那不甘的咆哮声中，彻底崩散成漫天飞舞的黑色光点，然后被阴阳门吸噬殆尽！
魔隙的裂缝，失去了源头力量的支撑，如同被抽干了血液的血管，瞬间干瘪、塌陷！那翻涌的魔气彻底断绝！
阴阳门前，一片死寂。
只有那巨大的、由混沌光影构成的门户，静静地悬浮着，门内翻滚的混沌之海，似乎也因为吞噬了海量的魔气和那最后的毁灭魔龙，而显得……平静了许多？
青浊交织的光柱，在彻底净化了魔龙之首后，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缓缓消散于空中。
白泽的身影重新显现，他悬浮在半空，脸色苍白，气息起伏不定，净世青焰黯淡了许多，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平静下来的阴阳门。
下方，白惊鸿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低着头，散乱的银发遮住了脸庞，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倒下。
成功了？魔神……被关回去了？被净化了？
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笼罩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他们呆呆地看着那扇横亘天地的巨门，看着门内平静的混沌之海，看着悬浮半空的白泽和跪倒在地的白惊鸿。
然而，就在这死寂之中——
嗡！
阴阳门那混沌的光影边界，再次剧烈波动起来！一股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仿佛源自宇宙本源的恐怖吸力，猛地从中爆发出来！
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是魔气！
是……一切！
光线开始扭曲，向着门内坍缩！破碎的岩石、焦黑的草木、甚至是弥漫在空气中的尘埃和灵气……都被这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着，飞向那扇巨门！
“不好！阴阳门要失控了！”白泽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这扇门在吞噬了海量魔气和魔神的部分力量后，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它要彻底闭合！而闭合的瞬间，这恐怖的吸力，会将门附近的一切，都彻底吞噬、湮灭在混沌之中！
“快退！所有人！离开这里！”白泽朝着下方的人群嘶声大吼！
幸存者们如梦初醒，惊恐地拖拽着伤员，抱起幼童，拼命地向远离阴阳门的方向奔逃！
但，来不及了！
那吸力太过恐怖，范围也在急速扩大！一些离得稍近、受伤较重的修士，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被吸离地面，惨叫着飞向那混沌的巨口！
白泽猛地低头，看向下方依旧单膝跪地、似乎已经力竭、甚至放弃挣扎的白惊鸿！他离门最近！
“白惊鸿！”白泽怒吼一声，身形如电，猛地向下俯冲！他必须救人！
就在他俯冲的瞬间，白惊鸿却猛地抬起了头！
那张染血的、布满汗水与灰尘的脸上，竟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解脱般的笑容！他看着俯冲下来的白泽，看着那扇散发着毁灭吸力的巨门，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别过来！”白惊鸿嘶哑地吼道，声音却异常清晰，“这扇门……吞了太多东西……得有人……‘填’住它最后的口子……才能彻底关上！”
填住口子？！
白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瞬间明白了白惊鸿的意思！这扇阴阳门在闭合前爆发的最后吸力，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存在”，一个能承载其最后混乱规则的“坐标”，去堵住那瞬间的缺口，才能完成最终的闭合！否则，任由这吸力持续爆发，整个战场，甚至更远的地方，都将被吞噬殆尽！
而白惊鸿，这个距离最近、力量耗尽却依旧带着魔神残留气息（噬心蛊曾为媒介）的人，就是那个“坐标”！就是那个……“填口子”的牺牲品！
“放屁！”白泽双目赤红，俯冲的速度更快！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白惊鸿去送死！无论他们之间有多少恩怨，在刚刚并肩对抗魔神的那一刻，在他说出“平账”的那一刻，那些过往的债……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滚开！别碍事！”白惊鸿看着越来越近的白泽，眼中闪过一丝焦急，随即又化为彻底的决绝。他猛地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将自己投向那吸力最强的门中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菜鸡……让开……”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带着熟悉无比的毒舌腔调的意念，如同游丝般，猛地钻入白泽和白惊鸿两人的识海！
是万劫！是那孽龙残存的最后一丝意志！
随着这意念的响起，阴阳门上空，那原本平静的混沌之海中，突然亮起了无数细碎的、银色的光点！这些光点，如同散落在宇宙尘埃中的钻石，瞬间汇聚，形成了一条极其虚幻、却无比清晰的——银色小龙的轮廓！
正是万劫那缩小了无数倍、近乎透明的残魂虚影！
“关门……这种粗活……”万劫那虚幻的小龙嘴巴开合，毒舌的意念清晰地传递出来，“当然……得让专业人士……来……”
话音未落！
那虚幻的银色小龙残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洒脱和……一点点终于能摆脱“保姆”身份的轻松感？它没有冲向吸力最强的门中心，而是猛地一头扎向了阴阳门边缘、那不断闪烁生灭的青蚨钱纹之中！
“兄弟……债……”万劫最后残存的意念，带着一丝戏谑，一丝释然，清晰地回荡在两人脑海，“一笔……勾销了……”
轰！！！
就在万劫那虚幻的龙魂融入青蚨钱纹的瞬间！
整个阴阳门，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无暇的银白色光芒！那光芒瞬间压过了混沌光影！门框上所有闪烁的青蚨钱纹，都亮起了璀璨的银辉！
那恐怖的、吞噬一切的吸力，骤然消失！
紧接着！
那道横贯天地的巨大门扉，带着万劫残魂融入后绽放的、如同谢幕礼花般的璀璨银辉，在所有人震撼的注视下，以无可阻挡之势——轰然合拢！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来自遥远时空尽头的、悠长的叹息。
“嗡……”
光影消散，空间平复。
巨大的阴阳门，连同门内翻滚的混沌之海，彻底消失不见。
原地，只留下一片被净化过的、散发着奇异宁静气息的空间。空气中残留的魔气、焦糊味、血腥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雨后初晴般的清新。
还有……一点微弱的、温暖的光芒，从半空中缓缓飘落。
白泽伸出手，那点光芒落入了他的掌心。
是半枚铜钱。
正是那枚崩解的青蚨铜钱的一半。断裂的边缘光滑圆润，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仔细打磨过。温热的触感从冰冷的金属上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铜钱表面，那玄奥的青蚨钱纹，在断裂处依旧清晰可见，流转着淡淡的、温润的光泽。
白惊鸿也看到了那半枚铜钱，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个踉跄，再次跌跪在地，只能抬头望着白泽掌心。
白泽低头，看着掌心那半枚温热的铜钱，又看向跪在不远处、气息奄奄、眼神复杂的白惊鸿。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白惊鸿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伸出手。
掌心，躺着那半枚温热的青蚨铜钱。
白惊鸿的目光落在铜钱上，又缓缓移向白泽的脸。那张曾经让他嫉妒、憎恨、恐惧、最终又不得不面对的脸，此刻没有胜利者的倨傲，也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复杂平静。
他颤抖着，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极其缓慢地抬起，伸向那半枚铜钱。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铜钱的瞬间——
“等……等一下！”
一个清脆的、带着哭腔却又异常坚定的童音，猛地响起！
是那个羊角辫的小女孩！她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却亮得惊人。她跑到两人身边，目光灼灼地盯着白泽掌心那半枚铜钱。
“这个……这个铜钱！”她指着铜钱，声音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直觉和执着，“不能……不能就这样拿走！”
白泽和白惊鸿都愣了一下，看向她。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指着不远处——那里是她亲手种下第一颗青稻的地方，也是石傀们用生命守护的地方——那片刚刚翻开的、还带着湿润气息的新土。
“石叔……他们……在这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认真，“这个铜钱……是石叔他们……还有龙爷爷……一起……换来的……不能只给你们……”
她的小手在口袋里摸索着，然后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是半块被烧焦的、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护”字的石碑碎片，正是之前错字碑文结界的一部分！
“这个……是石叔的……”她将焦黑的石碑碎片递到白泽面前，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持，“铜钱……要种下去！和石叔……和稻子……种在一起！”
种下去？
白泽看着小女孩那清澈而执拗的眼神，看着她手中那块承载着石傀意志的焦黑碎片，又低头看向掌心那半枚温热的、象征着清算与契约的铜钱。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去看白惊鸿，而是拿着那半枚铜钱，走到了小女孩最初种下青稻的位置。那片新翻的泥土旁，他亲手埋下的那颗谷粒，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劫后余生的安宁，土壤表面，竟已隐约拱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充满生机的嫩绿芽点！
白泽蹲下身，用另一只手，在那嫩芽旁边，小心翼翼地挖开了一个小小的坑。
然后，他极其郑重地、如同进行一场最神圣的仪式，将那半枚温热的、流转着青蚨钱纹光芒的铜钱，轻轻地、放进了土坑里。
他用指尖，捧起旁边带着清泉湿润气息的泥土，仔细地、温柔地，将铜钱覆盖。
最后，他将小女孩递过来的那块焦黑的、刻着歪扭“护”字的石碑碎片，轻轻地、竖着插在了埋下铜钱的位置旁边。
小小的石碑碎片，像一块微缩的界碑，守护着铜钱，也守护着旁边的嫩芽。
做完这一切，白泽站起身。
小女孩也跑了过来，踮着脚，看着那被新土覆盖的地方，又看看旁边那一点微小的嫩绿。她伸出小手，学着白泽的样子，用指尖轻轻拍实埋着铜钱的泥土。
然后，她抬起头，对着那片新翻的、埋下了种子和铜钱、竖立着石碑碎片的土地，用尽力气，清脆地、无比认真地说道：
“种下去，”她小小的声音，在劫后余生的宁静空气中，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回荡着，“会长出好多好多的……公平。”
风吹过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卷起细微的尘埃。远处，幸存的修士们开始相互搀扶着，在清泉旁搭建简陋的庇护所；孩童们围着新种的稻谷位置，好奇又小心地看着那点嫩绿；寒紫阳残识所化的清泉，流淌得似乎更加欢快了一些，滋润着泉边更多被翻开的土地。
白泽静静地站着，玄袍的衣角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他看着那埋下铜钱和石碑碎片的地方，又看向不远处挣扎着想站起来的白惊鸿，最后，目光投向那阴阳门消失的、此刻只剩下纯净天空的方向。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万劫毒舌的余音和那最后释然的银辉。
债，平了。
新的种子，已经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