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仙骨刺身宴(2/2)

血脉在咆哮!被夺走的骨在光柱中发出无声的悲鸣!玉佩在袖中灼烫得如同烙铁!冰棺感受到他几乎失控的杀意,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表面的金色符文疯狂闪烁,清冷的气息竭力想要浇灭那燎原的怒火!

“杀了他!撕碎他!夺回属于你的一切!”万劫的嘶吼如同战鼓擂响,充满了毁灭的诱惑,“焚!焚尽这虚伪的仙宴!让这群蝼蚁在净世青焰中化为灰烬!现在!立刻!”

白泽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绷紧如弓弦,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被白惊鸿碾碎指骨的手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甲崩裂,鲜血渗出,染红了身下的白玉。另一只手则死死按在袖中的冰棺上,仿佛那是他仅存的理智之锚。

他的双眼,在低垂的阴影中,已然变成一片熔岩沸腾般的暗金色!竖立的瞳孔深处,是足以焚毁九重天的暴戾与毁灭!万劫的意志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疯狂地冲击着冰棺的封印,试图彻底接管这具躯体。

“不…不能…”瑶光虚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念,如同最后一道堤坝,死死阻挡着万劫掀起的毁灭洪流,“泽…看…金纹…封印…仙骨是假的…是陷阱…他故意激怒你…暴露冰棺…暴露我们…”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魂力透支的虚弱,却字字清晰,试图唤醒白泽最后的理智。

“冰棺…封印…同源…”瑶光的话,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一块坚冰。白泽熔岩般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挣扎的清明。他死死盯着光柱中那段莹白仙骨上,那几道若隐若现、与冰棺金纹同源的金色禁锢符文。

假的!陷阱!

白惊鸿在用他白泽自己的骨头,当作诱饵!他要激怒自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冰棺,暴露万劫的力量,暴露他“焚天魔尊”的身份!然后…然后便能名正言顺地调动整个昆仑乃至仙盟的力量,将自己和瑶光彻底碾碎!

“冷静!想想我们的路!”瑶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小不忍…则乱大谋…十年都忍了…不差这一时…”

十年…寒渊的酷寒…剜骨的剧痛…背棺的颠沛…一幕幕在眼前闪过。那刻骨的恨意并未熄灭,反而在瑶光的提醒下,被强行压入了更深的冰层之下,凝练成一种足以冻裂神魂的冰冷杀意。

万劫的咆哮仍在识海回荡,充满了不甘与愤怒:“懦夫!废物!你就看着他们拿着你的骨头耀武扬威?烧啊!为什么不烧!”

“闭嘴!”白泽在识海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猛地闭上那双熔金般的竖瞳,再睁开时,眼底的毁灭烈焰已被强行压制下去,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寒潭。只是那潭水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与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抠进地面的手指。指尖血肉模糊,沾满了鲜血和玉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却让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下来。他重新垂下头,将那张因痛苦与愤怒而扭曲的脸,更深地埋进阴影里。

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毁灭冲动,都被他强行收束、压缩,死死锁回体内。只有袖中紧握着冰棺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微微颤抖着,泄露出一丝内心的惊涛骇浪。

“呵…”识海中,万劫发出一声极度失望又带着一丝意外玩味的冷笑,“有点意思…小子,看来你这十年的狗没白当,忍功见长啊。行,龙爷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忍多久!”

就在这时,揽月台中心,享受着万众膜拜的白惊鸿,那温润含笑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角落的阴影,在白泽那低垂的身影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深处,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失望与探究。

他脸上笑容不变,朗声道:“仙骨有灵,得遇明主,方能显其神异。此骨沉寂万载,今日于惊鸿手中,终得重见天日,亦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话语中那份天命所归的意味,引得台下又是一阵阿谀奉承。

白惊鸿微微抬手,那悬浮的莹白仙骨光华流转,似乎要收敛威压。然而,就在光华内敛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鸣,陡然从那仙骨之上传出!

紧接着,仙骨表面,那几道被万劫点破、与冰棺同源的金色禁锢符文,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不再是先前那种若有若无的淡金色,而是变得异常明亮、刺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印在白玉之上!

那光芒并非稳定的亮起,而是如同接触不良的灯丝,疯狂地、剧烈地闪烁、明灭!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滋…滋…”的细微异响,仿佛有某种力量在内部激烈冲突、对抗!

一股与之前浩瀚威严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混乱、冰冷、禁锢意味的气息,猛地从那闪烁的金纹中扩散开来!这股气息带着明显的“非自然”痕迹,与仙骨本身那温润古老的本源之力格格不入,甚至产生了强烈的排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满场哗然瞬间凝固!

“嗯?”白惊鸿脸上的从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眼底闪过一丝惊疑和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立刻暗中催动法诀,试图强行压制仙骨的异动,稳定那些失控的金纹。然而,那金纹闪烁得更加狂暴,仿佛在抗拒着他的控制!

台下,那些原本沉浸在震撼与谄媚中的宾客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这…这是怎么回事?”琼华宗长老脸上的震撼变成了惊疑不定,死死盯着那闪烁的金纹,“仙骨道纹…怎会如此驳杂不稳?这气息…好生古怪!”

“嘶…那金纹…绝非天然道韵!倒像是…像是某种禁制?”另一个见多识广的宗门宗主捻着胡须,眼神锐利起来。

“禁制?白少主不是说这是寒氏遗宝、天生仙骨吗?怎会被人打上禁制?”质疑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荡开涟漪。

“莫非…此骨来历有异?”

“难道…并非天生仙骨?”

窃窃私语声如同无数只细小的蚊蚋,嗡嗡地在偌大的揽月台上响起。那些原本充满敬畏和谄媚的目光,此刻纷纷染上了惊疑、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仙骨的神圣光环,在这诡异闪烁的金纹面前,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白惊鸿感受到台下气氛的微妙变化,温润如玉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强行维持着镇定,但眼神深处已是一片冰冷与恼怒。这仙骨的异动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尤其是那该死的金纹封印,竟在关键时刻反噬!

他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迅速重新挂起一丝带着歉意的苦笑:“诸位稍安。此骨沉埋万载,虽灵性不失,然毕竟岁月悠久,内里本源之力偶有激荡,与惊鸿自身灵力尚需时日彻底磨合,方才引起些微共鸣异象,不足为奇。”

他一边解释,一边暗中加大了法力的输出,强行将那闪烁的金纹光芒压了下去,让仙骨重新恢复了莹润平静的模样。但方才那瞬间的失控,已然在所有人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哼,磨合?”万劫在白泽识海中嗤之以鼻,声音充满了刻薄的嘲讽,“小子,听见没?这‘天命之子’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呢!拿你的骨头充门面,结果玩砸了,还怪骨头不听话?这脸皮,啧啧,比当年封印龙爷的昆仑山基岩还厚!”

白泽沉默着,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他依旧低垂着头,埋在阴影里,仿佛对周遭的一切变故都漠不关心。只有他自己知道,当那金纹失控闪烁、白惊鸿眼中闪过那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时,一股冰冷而残酷的快意,如同毒液般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

玉佩依旧滚烫,但那份灼热,此刻却仿佛变成了复仇的烙铁,在他心头烙印下更深的印记。他清晰地感受到了白惊鸿那份极力掩饰的狼狈与虚张声势。原来,这高高在上的昆仑少主,也有如此色厉内荏、需要谎言来掩盖真相的时刻!

“这债,总要算的…”他在心底无声地低语,每一个字都淬着冰与火。不是现在,但绝不会太久。他要让白惊鸿,让整个昆仑白氏,为今日这“仙骨刺身宴”,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白惊鸿眼见仙骨重新稳定,心中稍定,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无懈可击,仿佛刚才那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他环视全场,朗声道:“些许小波折,惊扰诸位了。为表歉意,惊鸿特意备下了‘琼浆玉露’,乃采昆仑雪莲之精,辅以…”

他试图用更珍贵的灵物转移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掌控局面。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一个清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与疏离的声音,突然从角落的阴影里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悠扬的仙乐和众人的私语。

“少主。”

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冷冽的冰泉,瞬间浇熄了白惊鸿试图重新点燃的气氛。所有目光,带着惊愕、疑惑、鄙夷,齐刷刷地再次投向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

白惊鸿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箭,射向阴影中缓缓站起的身影。

白泽扶着廊柱,动作有些迟缓,似乎因伤痛而艰难。他依旧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带着仆役特有的卑微和一丝疲惫:“奴…伤势发作,恐污秽之气冲撞仙骨灵氛,亦恐失礼于诸位仙长…恳请少主恩准,容奴暂且退下歇息…”

他话语谦卑至极,姿态放得极低,将“昆仑奴”的身份演绎得淋漓尽致。然而,他选择在这个时机开口,在仙骨异动刚刚平息、白惊鸿试图挽回颜面重掌话语权的微妙时刻,本身就充满了无声的、冰冷的嘲讽。

他点出了“伤势”——那是白惊鸿亲手赐予的践踏。他提到了“污秽之气”——将方才白惊鸿羞辱他的话语原样奉还。他担忧“冲撞仙骨灵氛”——更是直指方才那场让白惊鸿颜面有失的异动!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白惊鸿刚刚试图粉饰的太平上。

整个揽月台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那些惊疑未定的宾客们,目光在白惊鸿和白泽之间来回扫视,带着玩味和深意。白惊鸿方才的解释,在这卑微奴仆看似无心、实则句句诛心的“告退”面前,显得苍白而可笑。仙骨的“异象”,真的只是“磨合”那么简单吗?

白惊鸿的脸色,由温润如玉,迅速转为阴沉,最后化为一片深潭般的冰冷。他盯着白泽低垂的头颅,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那阴影刺穿。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卑微姿态下,潜藏的、冰冷的挑衅与反击!

“呵…”白惊鸿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冰冷的警告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倒是个懂规矩的。”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朗,却仿佛淬了冰,“也罢,既然自知污秽,便滚下去吧。”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惹人厌烦的苍蝇,语气充满了极致的轻蔑,“莫要在此碍眼,扰了诸位的兴致。今日待客不周之处,惊鸿改日再设宴赔罪。”

“待客不周”四个字,他咬得极重,目光扫过全场宾客,带着一种隐晦的警告。随即,他不再看白泽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亵渎,转身重新面向众人,脸上又挂起那无懈可击的温润笑容,继续他方才被打断的关于“琼浆玉露”的介绍。

白泽微微躬身,动作依旧迟缓而恭顺:“谢少主恩典。”他扶着廊柱,脚步有些虚浮地、一步一步,慢慢地退出了这片仙乐缭绕、珠光宝气的揽月台,身影重新没入外面更加深沉的黑暗之中。

揽月台上,仙乐依旧,觥筹交错之声渐起,仿佛刚才那场由仙骨引发的风波,那场卑微奴仆的“告退”,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被华美的表象迅速掩埋。

唯有白惊鸿在转身介绍灵露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如同毒蛇般冰冷的杀机,和他袖中微微攥紧的拳头,泄露了他此刻真实的心绪。

黑暗的廊道,隔绝了揽月台的喧嚣与光辉。

白泽的脚步在踏入阴影的瞬间,那刻意维持的虚浮和恭顺便消失无踪。挺直的脊背如同绷紧的弓弦,每一步踏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都沉稳而有力,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走到无人处,猛地停下脚步。冰冷的夜风卷着高处稀薄的灵气吹拂而来,扬起他额前散落的几缕黑发。

他缓缓抬起左手,伸到眼前。摊开的手掌,掌心血肉模糊,几个指甲已然崩裂翻卷,深可见骨,那是方才强忍怒火时,指甲生生抠进地面白玉留下的创伤。鲜血混合着玉石的粉末,黏腻地糊在伤口上,钻心的疼痛一阵阵传来。

白泽却仿佛感觉不到这痛楚。他的目光,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手腕内侧。

那里,紧贴着皮肤,是那块螭纹盘踞的寒氏玉佩。此刻,玉佩上那原本温润古朴的螭龙浮雕旁,赫然多了一道清晰的、如同被烧红的铁丝烙上去的印记!

那印记极其古老,形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青鸟,鸟喙衔着一枚外圆内方的铜钱——正是青蚨钱纹!

这道崭新的烙印,深深地、灼热地嵌在玉佩之上,也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白泽的心头!

“青蚨…”白泽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在寂静的廊道中响起。他伸出带着血污的右手食指,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抚过那道灼热的新痕。指尖传来的滚烫触感,混合着玉佩深处传来的、更加强烈的血脉悸动与呼唤。

那是来自血脉深处的指引,是尘封真相的钥匙,更是复仇路上必须偿还的、高悬的债!

冰冷的月光穿过廊柱的缝隙,落在他半边脸上。那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只有那只未被头发完全遮挡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熔金般的竖瞳早已隐去,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然而,那寒潭之下,是汹涌的、足以冻结星河的恨意与决绝。

玉佩上的青蚨烙印,如同无声的宣言。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冰冷的廊柱,望向远方那片被揽月台光芒映亮的夜空。仙乐缥缈,欢声隐隐传来,那是仇敌的盛宴。

白泽缓缓抬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手,隔着粗糙的衣料,轻轻按在了背后那具冰冷坚硬的冰棺之上。

冰棺沉寂,仿佛回应着他掌心的温度。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意念传来,带着抚慰的清凉。

“瑶光…”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如同念着唯一的救赎。

冰冷的夜风卷起他破旧的衣袂。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喧嚣的光源,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再没有任何波澜。

“这债…总归要算。”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转身,一步一步,沉稳地踏入了廊道更深的黑暗之中。背影挺直如枪,仿佛要将这无边的黑暗,都刺出一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