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荆棘(1/2)

默笙把晾好的草药收进铺子,分门别类放好。

她动作仔细,手指拂过干燥的叶片根茎,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医书翻烂了几本,穴位和药性记得滚瓜烂熟。

李长生偶尔心情好,会点拨她两下,手法刁钻,道理却讲得透。

可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就像学游泳,光在岸上比划,不下水,永远不知道真正呛水是什么滋味。

铺子里只有李长生瘫在藤椅里的身影,还有他手里那本快散架的破书。

燕十三不知道又晃荡到哪里去了。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柜台前,声音不大:“我想……出去行医。”

李长生的书页没翻动。

他眼皮都没抬。

默笙吸了口气,继续说:“光看,没用。得真的给人看诊,摸脉,断症……才知道自己哪儿不行。”

“嗤。”

李长生终于有了反应,他把书往脸上一盖,发出不耐烦的鼻音。

“行医?你当是过家家?”

他的声音从书底下闷闷地传出来,带着惯有的嘲弄,“认得几株草,背得几条方子,就敢出去悬壶济世了?”

默笙抿紧嘴唇,没反驳。

李长生把书拿开,坐直了些,盯着她:“知道外面现在什么光景?仗打完了,人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穷得叮当响,病得只剩一口气。你去看病?拿什么看?用你那些晒干的破烂玩意儿?”

他手指敲着柜台,梆梆响:“你给人开了方子,他买不起药,死了,算谁的?你治坏了人,人家拖家带口来砸铺子,你怎么办?嗯?”

“还有那些地痞流氓,看你一个姑娘家独自摆摊,上来收平安钱,你给是不给?不给,他们掀了你的摊子,打断你的手,你找谁哭去?”

他一连串的问话,又急又冲。

默笙低着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角,手指蜷缩起来。

她知道李长生说的都是实话,血淋淋的现实。

青石镇还算安稳,可镇子外面,她跟着江无花北上时都见过。

易子而食,路有冻死骨,不是书里写的,是眼睛看的。

“我知道难。”

她抬起头,看向李长生,眼神清亮,“可陈文先生说过,医者,不能怕难,也不能怕脏。总得有人去做。”

提到陈文,李长生脸色沉了一下,没说话。

默笙声音轻了些:“我以前……”

她没再说下去。

那段在草原,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病倒、消失的日子,是她最难受的日子。

李长生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默笙以为他又要骂人,或者干脆不再理她。

他却突然问,语气听不出情绪:“真想去?”

默笙用力点了点头。

李长生嗤笑一声,重新瘫回藤椅,把书盖回脸上。

“随便你。”

他的声音被书压着,有点模糊,“死了残了,别怪我没提醒。”

默笙站在原地,没动。

她知道这话不是同意,但也不是反对。

过了一会儿,书底下又飘出一句:“让那个吃白食的跟着你。”

默笙愣了一下。

“他闲着也是闲着,身上快长蘑菇了。”

李长生像是解释,又像是抱怨,“有个能打的在旁边,少点麻烦。省得你被人剁了,我还得去收尸,麻烦。”

说完这句,他彻底没了声息,像是睡着了。

默笙站在那儿,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这已经是李长生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支持和担心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去收拾自己的小药箱。

一个旧木匣子,里面装着银针,几样常用的草药。

傍晚,燕十三回来了,依旧拎着他的酒葫芦。

默笙跟他说了行医的打算,还有李长生的安排。

燕十三听完,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默笙说。

“行。”燕十三仰头灌了口酒,没再多问。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默笙背起小药箱,推开铺子门。

燕十三已经等在门口,锈剑用布条缠了,背在身后。

李长生的藤椅空着,人不知道是没起,还是已经醒了却懒得出来。

默笙对着空荡荡的铺子,认真鞠了一躬。

然后她转身,和燕十三一前一后,走进了青石镇尚未完全苏醒的晨雾里。

他们没在镇上停留。

默笙知道,这里的病患,大多还能找到大夫。

她要去的是更远,更偏僻,更需要医生的地方。

沿着官道走了半日,拐进一条岔路,村落渐渐稀疏,田地也变得贫瘠。

快到中午时,他们看到了第一个村子。

村口歪歪扭扭的牌子上写着“洼子店”。

土坯房低矮破败,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泥地里追逐,看到生人,立刻停下,睁着大眼睛,警惕又好奇地看着他们。

默笙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树荫,放下药箱,取出一块事先准备好的、洗得发白的布,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看诊”。

燕十三抱着胳膊,靠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上,闭目养神,耳朵却微微动着。

起初,没人过来。

村民只是远远地看着,指指点点。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个老妇人搀扶着一个不停咳嗽、脸色蜡黄的老头,颤巍巍地走过来。

“姑……姑娘,你真能看病?”

老妇人怯生生地问,眼睛不时瞟向树下的燕十三。

默笙点点头,示意老头坐下,伸手搭上他的脉搏。

脉象浮紧,舌苔白腻。

是风寒入里,久拖成疾。

“受了寒,没及时发出来。”默笙轻声说,“我给您扎几针,再配点驱寒的草药,回去煎水喝。”

她取出银针,手法还有些生涩,但下针很稳。

老头起初有些紧张,几针下去,咳嗽竟然缓了些。

默笙又从药箱里配了几样常见的驱寒草药,用纸包好,递给老妇人。

老妇人接过药,却没有走,搓着手,脸上露出窘迫:“姑娘……这,这得多少钱?”

默笙摇摇头:“不要钱。”

老妇人愣住了,不敢相信:“不……不要钱?”

“嗯。”默笙低下头,继续整理药箱,“第一次,不要钱。”

老妇人千恩万谢地扶着老头走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大多是些积劳成疾的妇人,受了风寒的孩子,或者干活伤了筋骨的男人。

都是穷苦人,小病拖成大病。

默笙看得很仔细,问得很耐心。

燕十三始终靠在树上,像个沉默的影子。

……

连日的饥饿和伤口持续的疼痛抽干了江无花最后一丝力气,视线模糊前,她只看到一双沾满药渍的旧布鞋停在她面前。

再醒来时,她闻到了更浓的草药味。

“醒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江无花转头,看到一个头发灰白、穿着道袍的老者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正对着一个半人高的旧丹炉扇扇子。

丹炉底下火光跳跃,映得他脸上皱纹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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