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用疼痛记住爱(终)(2/2)

“你什么时候回老家给你大伯上坟?”常莹问,“你大娘还在家里呢,这过年怎么办?我要走也不行啊。你媳妇现在不能动,就在床上拉床上尿。我不在这照顾,怎么办?指望那个小丫头?小丫头还小,能顶啥用?”

她顿了顿,凑近些,压低声音:“要不然,你明天回老家上坟?顺便把你大娘,还有你三个外甥,都接过来一起过年,行不行?”

最高明的自私,是披着“为你好”的袈裟,念着“一家人”的经,干的却是超度别人福分的勾当。

常莹的算计里,七分是为自己儿子找落脚处,两分是为在母亲面前争功,剩下一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是想看这个新组建的、过于圆满的小家,被原生家庭的重量压得微微一晃。

常松抬起头,看着姐姐。常莹的脸上带着期待,眼里闪着光。

常松心里动了动。接大娘过来过年,他当然想。大娘一个人在老家,他不放心。三个外甥,杜鑫、杜森、杜凯,也都大了,能来城里过年,肯定高兴。

但红梅呢?红梅会愿意吗?家里本来就小,再来四个人,怎么住?红梅还在月子里,需要静养,人多吵闹,她能受得了吗?

常松没接话。他低下头,把手里的烟转来转去。

男人的大家和小家,就像他的两条腿,总想同时迈开,结果往往是劈叉,扯得蛋疼。

常莹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心里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娶了媳妇忘了娘!脸上却还是那副为难又体贴的表情:“我就是这么一提,你看你为难的。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反正我是你姐,吃亏受累我也认了。”

有一种亲情勒索,叫“我为你牺牲”。它把每一次算计都包装成恩情,让你还债时,连本带利,还得赔上全部的愧疚。

她把火关小,拿起一个碗,开始盛鱼汤。动作有点重,勺子碰在锅沿上,哐当响。

盛好了,她端起碗,瞥了常松一眼:“让让,我去给你宝贝媳妇喂饭。”

常松站起来,让开路。他个子高,厨房小,他站起来后空间更挤了。他侧着身,让常莹过去。

常莹端着汤,走出厨房。常松跟在她后面。

英子回到卧室门口,看着他们走过来。她刚才在院子,把厨房里的对话听了个大概。接老奶奶和那三个皮猴子来过年?她心里咯噔一下。

家里就这么大。她和妈妈睡一间,常莹睡她房间,常松睡客厅沙发。再来四个人,睡哪儿?打地铺?睡地上?

而且,老奶奶不喜欢她。她知道。老太太觉得她是拖油瓶,不是常家的孩子。三个皮猴子,她见过几次,都是半大小子,能吃能闹。来了,家里还能清净吗?

但她没说话。她只是让开门口,让常莹进去。

常莹端着汤走进卧室,脸上堆着笑:“红梅,喝点鲫鱼汤。一定要多喝,才会有奶。”

红梅接过碗,碗很烫,她两只手捧着:“谢谢。”

常莹站在床边,没走。她看着红梅喝汤,看着英子收拾摇篮,看着常松走进来,站在窗边。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红梅喝汤的声音,轻轻的啜饮声。

等红梅喝了几口,放下碗,常松才开口,声音有点小心翼翼的:“红梅啊,跟你商量个事儿。”

红梅抬头看他。

“我打算……明天回趟寿县。”常松说,“给大伯上个坟,告诉他一声。然后……”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常莹。常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盯着他。

“然后,我想把大娘,还有杜鑫、杜森、杜凯,都接过来。”常松一口气说完,语速有点快,“这不是要过年了吗?咱家今年添丁进口,是大喜事。一家子团圆,热热闹闹过个年。你看……行不行?”

中国式男人的困境:想做孝子,就得让妻子当怨妇;想当好丈夫,就得让老娘当孤寡。

红梅垂下眼。小年刚又醒了,现在在她怀里,正努力地吃着,小脸一鼓一鼓。他吃得专注,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乳房胀痛,皲裂渗着血丝,与稀薄的奶水混在一起。

他那么用力,仿佛这是他在人世间学会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要紧事——紧紧抓住,决不松口。

母爱从来不是甜蜜的给予。那是生命最原始的交换,你用我的伤口确认存在,我用疼痛记住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