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鬼娃归家,女鬼归冥(1/2)
第一节:啼血牵魂,寒夜叩门
刘夫人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如同投入死寂潭水的巨石,骤然打破了刘府深夜伪饰的平静。声音尖锐凄厉,饱含着人类极限的恐惧,穿透层层门墙,惊醒了无数本就惴惴不安的灵魂。
下房里,蜷缩在硬板床上的仆役们被惊得猛然坐起,面面相觑,眼中尽是骇然。无人敢点灯,只在黑暗中屏息倾听,心脏狂跳,仿佛那尖叫的余韵仍缠绕在梁椽之间,带着不祥的颤音。
那尖叫并非转瞬即逝的声响,而是一道撕裂黑夜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它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刘府高深的庭院与回廊间疯狂冲撞、反弹,最终化作无数细碎的回音,钻进每一个角落。起初,死寂是绝对的,连夏末的虫鸣都噤了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扼住了咽喉。紧接着,压抑的骚动便如潮水般在府邸各处悄然涌起。
东厢的老管家王福,早已惊得从藤椅上弹起,他顾不得穿上外衫,趿拉着鞋就冲出房门。他在这刘府伺候了三十余年,从未听过夫人发出如此失态的哀嚎。那声音里的绝望与惊恐,足以让任何见惯风浪的老人心胆俱裂。他扶着冰冷的廊柱,剧烈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死死望向内院夫人寝居的方向,那里依旧漆黑一片,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深不可测,像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口。
西厢的书房里,刘老爷的独子刘公子,正秉烛夜读。尖叫声传来时,他手中的书卷“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他并非被惊吓,而是瞬间捕捉到了那声音中属于母亲的、最原始的恐惧。他猛地吹熄烛火,将身子隐入窗边的阴影里,侧耳凝神。作为一名深谙权谋的青年,他知道,这声尖叫绝非简单的梦魇或失足,它预示着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刘府的风暴,已经拉开了序幕。他的心跳沉稳而有力,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可能的可怕结局。
而在更远处的马厩里,年轻的马夫阿三被惊醒后,下意识地握紧了枕边的草叉。他不懂府里那些弯弯绕绕,只凭直觉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听见隔壁杂役房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那是与他一样卑微的同伴,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抵御着这无形的恐惧。黑暗中,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则用被子死死蒙住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已经刻入骨髓的凄厉。
整个刘府,就像一个被惊醒的庞然大物,每一块砖瓦,每一根梁木,都因那声尖叫而微微震颤。无人敢妄动,无人敢出声,所有人都被钉在了原地,被那股浓稠如墨的恐惧所包裹。他们等待着,等待着第二声尖叫,等待着杂乱的脚步声,等待着某种能解释这恐怖夜晚的答案。然而,除了死寂,还有死寂。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的寂静,正预示着,真正的恐怖,或许才刚刚开始。
护院家丁被管事颤声催促着,硬着头皮提灯前往查看。他们战战兢兢地穿过夜色深重的庭院,手中灯笼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石板路,四周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风中似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呜咽,让这些壮汉也禁不住脊背发凉。
这队人马,平日里是刘府最坚实的屏障,是令宵小闻风丧胆的存在。可此刻,他们却像一群初入荒林的稚童,每一步都踏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潜伏在黑暗中的未知。为首的是总管事王福,他虽年迈,但此刻却强撑着主心骨的架子,只是那双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身后跟着四个家丁,个个膀大腰圆,此刻却缩着脖子,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光影在他们脸上跳跃,映照出一张张写满惊疑与强作镇定的脸庞。
庭院里的风,不知何时变得阴冷刺骨,不再是夏末应有的温热。它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只细小的脚在背后追逐。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风中确实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呜咽,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无尽的怨怼与悲伤,钻入耳中,直透心底。一个年轻的家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中的灯笼猛地一晃,险些熄灭。旁边年长的师兄低声呵斥了一句:“稳住!”可那声音,同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穿过月洞门,便是内院。这里比外庭更加幽静,也更加压抑。高大的屋檐在夜色中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只只俯瞰众生的巨兽。通往主卧的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湿,踩上去悄无声息,却更添了几分鬼魅。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水腥味和土腥味,在这里变得愈发明显,混杂着夜来香的甜腻,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气息。王福的脚步越来越慢,他每走一步,都感觉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分。他不敢去想,也不敢不去想,夫人房中究竟发生了何等恐怖之事。
终于,他们抵达了主卧的门前。两扇厚重的雕花木门紧闭着,门上悬挂的灯笼早已熄灭,只留下一片死寂的黑暗。王福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混杂着怪味的空气呛得他一阵咳嗽。他颤抖着伸出手,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三下,声音干涩而微弱:“夫人?夫人?您还好吗?”
回应他的,只有门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见无人应答,王福心一横,对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两个家丁对视一眼,一咬牙,猛地用力,将沉重的房门推开了一条缝。
“吱呀——”
一声刺耳的呻吟,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随着门缝的扩大,一股浓烈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仿佛瞬间将众人从夏末拉入了寒冬。那股水腥与土腥混合的怪味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熏得人几乎要窒息。家丁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灯笼高高举起,战战兢兢地向门内探去。
昏黄的光线艰难地挤进房内,驱散了门口的一小片黑暗。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
主卧房内,奢华的陈设依旧,紫檀木的桌椅,古董架上的玉器,墙上悬挂的名家字画,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因为整个房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寒冰所覆盖,温度低得离谱。而房间的中心,那张本该是温馨与安宁象征的华丽拔步床,此刻却成了一幅地狱般的画卷。
刘夫人歪倒在床榻上,身下的锦缎被褥凌乱不堪。她双眼紧闭,脸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金黄,如同蒙上了一层金纸,毫无血色。她的嘴唇青紫,嘴角挂着一丝已经干涸的白沫,胸口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起伏,显然是已经昏死过去。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丝绸睡袍,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苍白的肌肤,更添几分凄惨与不祥。
而最让人心惊的,是那张床的床幔。那顶由上好丝绸制成、绣着百鸟朝凤图案的华丽床幔,竟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从中间硬生生撕裂了一道长达数尺的口子!裂口边缘的丝线根根断裂,向外翻卷着,仿佛被什么利爪狠狠抓过。这绝非人力所能为,那股狂暴、残忍的气息,即便已经消散,依旧透过这道裂口,无声地咆哮着,冲击着每一个在场者的神经。
“娘……娘的!”一个年轻的家丁牙齿打颤,再也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手中的灯笼晃得更加厉害。
王福则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魂飞魄散,他双腿一软,若非身旁的家丁眼疾手快扶住,几乎要瘫倒在地。他扶着门框,大口喘着粗气,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道床幔的裂口和昏迷不醒的夫人,大脑一片空白。他伺候了刘府一辈子,经历过宅斗、见过商战,甚至处理过府里的命案,但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令人胆寒的场面。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凶杀或抢劫,这里弥漫的,是一种超乎理解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恶意。
阴寒之气如同实质,缠绕在每个人的身上,钻进他们的骨髓。那股水腥味和土腥味,此刻在他们鼻中,分明就是……沼泽与坟墓的气息。他们仿佛能听到,在那片被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窥视着他们,发出满足而贪婪的轻笑。
“快……快去请老爷!不,去请大夫!先请大夫来!”王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喊道,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他知道,从刘夫人发出那声尖叫开始,刘府的平静,便已彻底粉碎。而今晚所见的这一切,仅仅只是一个恐怖序幕的拉开。
闻讯赶来的刘老爷一踏入房门便打了个寒颤。他看到夫人的惨状,又瞥见那破损的床幔,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强作镇定,指挥着吓破胆的丫鬟婆子抢救,眼神却惊疑不定地扫视着房间。那句还我命来孩子他没死的恐怖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回响。
刘金宝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看到母亲的模样,他非但没有上前,反而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他比任何人都更相信,那是湘雅回来了!那个温顺怯懦、最终含冤而死的女子,化作了最凶戾的厉鬼!周嬷嬷的疯话,夜夜的噩梦,此刻都有了最恐怖的确证。他双腿一软,若非小厮搀扶,几乎瘫倒在地。
整个刘府上下一夜无眠,灯火通明直至天明,但每一盏灯似乎都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刘夫人虽然被救醒,却彻底失了魂,目光呆滞,浑身颤抖,任何细微声响都能让她惊声尖叫,反复呓语着眼睛!水里来的眼睛!别过来!不是我!,彻底陷入了癫狂。
然而,真正的,才刚刚开始显露它的形态。
就在刘夫人出事后的第三日黄昏,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刘府的飞檐。寒风卷起枯枝上最后几片叶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负责看守后侧角门的老苍头王伯,正缩在门房里靠着小火炉打盹。忽然,一阵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声响将他惊醒。
那声音极其奇特,不像是风吹门板,也不像是野猫抓挠。更像是什么东西在极其有规律地、轻轻地撞击着门扉。
咚……咚……咚……
声音很轻,但在万籁俱寂的黄昏里,却清晰得令人心悸。
王伯皱起眉头,心里发毛。他抄起门边的一根短棍,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门缝,向外望去。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冷风打着旋儿吹过,卷起几缕尘土。
真是见了鬼了……王伯嘟囔着,正要关门。
那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听得更真切,竟像是从门板的下方传来的?
王伯的心猛地一跳,一种极其荒谬又毛骨悚然的预感攫住了他。他颤抖着,缓缓地低下头,向门角看去——
只见一个襁褓!
一个沾满了泥污和枯草屑的、湿漉漉的襁褓,正被一只小的出奇、青白中透着诡异紫斑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撞击着厚重的木门!
那小手的力量似乎极其微弱,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执拗。
王伯的呼吸瞬间停滞,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他顺着那只小手向下看,只见襁褓半散开,里面露出一个婴儿的身体!那婴儿瘦小得可怜,皮肤是不正常的青紫色,布满褶皱,仿佛在水中浸泡了许久。它紧闭着双眼,五官却依稀能看出几分死去少奶奶苏湘雅的轮廓,甚至还有一丝刘金宝的影子?
最让王伯魂飞魄散的是,那婴儿周身竟缠绕着缕缕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黑气,散发着混合了泥土腐朽味和阴寒气息的味道!这绝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婴儿!
咚……咚……那只青紫色的小手,还在执拗地、一下下地推着门。
啊——!!鬼!鬼娃啊!!!
王伯发出了丝毫不逊于刘夫人的凄厉惨叫,手中的短棍落地,他连滚带爬地向内院逃去,声音扭曲变调。
鬼娃敲门!鬼娃回来了!她……她把孩子送回来了!!!
这石破天惊的呼喊,像一道惊雷,劈中了所有听到它的下人。刹那间,整个刘府后院如同炸开了锅,恐慌疯狂蔓延。
有胆大的管事带了几个家丁战战兢兢地靠近角门。那襁褓和那只推门的鬼手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门板上几点湿漉漉的泥印,以及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腐朽阴寒之气。
但所有人都相信王伯没有看错。那个本该和他母亲一起被埋在后山荒坟里的死胎,那个被产婆确认成了形的男胎,竟然自己了!
消息传到刘老爷和刘金宝耳中。
刘老爷听完管事的颤声禀报,手中的茶杯地摔得粉碎,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一生算计,重利轻义,此刻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绝望。
刘金宝直接瘫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喃喃自语: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湘雅把她送回来了……他对那个未谋面的孩子没有丝毫父子之情,只有彻骨的恐惧。
而真正让刘府核心感到心惊肉跳的是:那夜刘夫人听到的鬼语——孩子他没死,快点去救他回家!以及王伯看到的鬼娃叩门!
这恶鬼分明是要将这个送回刘家!要让他们抚养这个从坟茔里爬回来的、不祥的!
不!绝不能让他进门!一个管家尖声道,脸上肌肉扭曲,那是鬼物!是来绝我刘家满门的!沾之必遭大祸!
对!绝对不能认!绝对不能养!其他人纷纷附和,恐惧让他们变得极其坚决。
刘老爷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对家族运势的担忧压倒了一切。他猛地一拍桌子,嘶声道:传我的话!紧闭所有门户!加派人手日夜巡逻,尤其是后山方向和各个侧门角门!若有任何人见到那东西,立刻驱赶!用黑狗血泼!用桃木钉打!绝不能让他靠近刘府半步!谁敢懈怠,乱棍打死!
这道冷酷无情的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刘府如同一个临战的堡垒,进入了高度戒备。黑狗血、桃木枝、符纸被准备起来。下人们虽然害怕,但更怕老爷的家法,只能硬着头皮守着。
然而,幽冥之事,岂是凡俗手段所能轻易阻挡?
接下来的几夜,刘府四周的怪事愈演愈烈。
守夜的人频繁地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有时在墙外,有时甚至仿佛就在院墙之内!那哭声凄厉哀怨,带着穿透人心的寒意。
后门、角门、甚至厨房送菜的小门,都曾在深夜被敲响。但当人们鼓起勇气打开门时,门外往往空无一物,只留下满地湿漉漉的泥脚印——那脚印小巧的如同婴儿,却深陷地面,仿佛带着千钧重负,一路延伸,直至消失在黑暗之中。
更可怕的是,开始有守夜人莫名失踪。不是被攻击,而是仿佛被什么东西迷惑了心智。有人第二天清晨被发现昏倒在后院井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从襁褓上撕下来的、沾满泥污的破布,醒来后痴痴傻傻,只会反复说娃娃哭……冷……抱抱……。还有人被发现时,正机械地用石头敲击着后门门槛,模仿着那的叩门声,眼神空洞。
恐惧如同藤蔓,不仅缠绕着刘府,更开始向内收紧。刘府的防御,在这无声无息、无孔不入的诡异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那进不进得了门,似乎只取决于那幽冥中的愿意等到何时。
第二节:情痴难舍,人鬼殊途的守护
就在刘府被“鬼娃叩门”搅得几近崩溃之际,远在百里之外,一个与刘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书生,正沉浸在莫名的焦灼与悲恸之中。
此人名叫裴文卿,曾是苏湘雅青梅竹马的邻家兄长,更是她深藏心底的一缕情愫所系。若非家道中落,他又一心求取功名,耽搁了提亲,或许湘雅也不会因家中困窘,被父母仓促嫁与刘家换得彩礼,最终香消玉殒。
此刻,裴文卿正身处一间简陋的客栈客房内。窗外,夜色如墨,一轮残月被薄云遮蔽,只透出几点惨淡的光,映照着他苍白而憔悴的脸庞。他本在省城参加秋闱,这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也是他向苏家提亲、迎娶湘雅的必要前提。然而,就在今夜,当万籁俱寂,他正埋首于经史子集,试图将那些圣贤之言刻入脑海时,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不是天气的寒冷,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他猛地抬起头,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落在书卷上,墨迹迅速晕开,像一朵骤然绽放的黑色花朵。他捂住胸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一种尖锐的、无法言喻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感到窒息,感到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揉捏得生疼。
“湘雅……”他下意识地呼唤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而破碎。
眼前浮现的,不再是枯燥的文字,而是那张他魂牵梦萦的脸庞。是湘雅在桃花树下,为他簪花时明媚的笑靥;是她坐在窗边,借着微弱的烛光为他缝补衣衫时专注的侧影;是她送他上京赶考,在渡口依依惜别时,眼中那抹化不开的忧愁与期盼。他们的过往,一幕幕,清晰如昨,却又遥远得仿佛隔了一生。
他怎么会突然如此心神不宁?他努力说服自己,不过是连日苦读,思虑过甚,才产生了幻觉。他端起桌上的冷茶,猛灌一口,试图压下那股翻涌的不安。然而,那股悲恸却愈发强烈,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诉说着一个他不愿相信的结局。
他忽然想起,临行前,湘雅曾悄悄塞给他一个亲手绣的香囊,上面绣着一对并蒂莲,寓意“同心永结”。她当时红着脸,低声说:“文卿哥哥,此去山高水长,你定要保重身体。我……我在家等你。”那时的她,眼中还有光,还有对未来的憧憬。可如今,她身在刘府,过得好吗?刘老爷虽富甲一方,但传闻中性情乖戾,刘夫人更是出了名的善妒。湘雅那样温柔善良的女子,在那样的深宅大院里,该如何自处?
一想到湘雅可能正受着委屈,裴文卿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他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的迂腐与固执。他总想着,待他金榜题名,风风光光地去娶她,给她最好的生活。可他却忘了,时光不等人,人心易变。他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功名,错过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功名,功名,若没了你,我要这功名何用!”他痛苦地捶打着桌面,书卷被震落在地。他再也无法静心读书,再也坐不住。他必须回去,立刻,马上!他必须亲眼看到湘雅安然无恙,才能心安。
他猛地站起身,开始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变得凄厉起来,像是在为他哭泣,又像是在催促他。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他知道,湘雅出事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事,但他能感觉到,他生命中最珍贵的那束光,正在熄灭。
他早早收拾了行囊,将几本最重要的书和那个视若珍宝的香囊紧紧揣在怀里。他甚至来不及向客栈老板告别,便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独自一人,踏上了归途。他要去刘府,他要带湘雅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但他知道,他不能失去她。这突如其来的焦灼与悲恸,便是他们之间那根看不见的红线,正在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生生扯断。
湘雅出嫁后,裴文卿将情愫深埋心底,发奋苦读。然而,近日来,他接连数晚被同一个诡异而凄厉的噩梦惊醒。
梦中,总是秋日残阳如血,寒风呼啸。他看见湘雅身穿单薄白衣,形容枯槁,倒在冰冷的地上,身下洇开刺目的鲜血。她向他伸出手,泪眼婆娑,口中无声地呐喊,眼中是无尽的冤屈。而背景深处,总有一个微弱的、持续不断的婴儿啼哭声,萦绕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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