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山雨欲来,初窥门径(1/2)
第一节:余波与暗痕
青牛镇的喧嚣声,就像退潮时的海水一般,缓缓地退去,似乎带走了沙滩上所有的痕迹。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沙滩之下,却隐藏着湿润的印记和暗流涌动。
钱府那两扇原本朱红色的大门,如今被交叉封盖的官府封条所取代。这些刺眼的白纸黑字,宛如一个巨大而无声的嘲讽,无情地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昔日里门庭若市的繁华景象,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空荡荡的庭院和那被风吹过的几声萧索声响。
镇民们的生活并没有因为钱府的没落而停止,他们的谈资依然如旧,只是话题已经从钱福贵的豪奢转向了王捕头的倒台,再到那夜李家幺妹的“神迹”。这个故事在人们的口中被不断传颂,版本也在流传中被不断添油加醋。
有人说,李家幺妹得到了一位高人的传授,学会了神奇的仙法;也有人说,她其实是山神转世,拥有超凡的能力;更有甚者传言,她本身就是一个修炼多年的妖精,只是因为动了凡心,才会隐居在柳林岭。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藤蔓,从青牛镇一路蔓延,最终将柳林岭村那座孤零零的小院,缠绕得密不透风。
柳林岭村,这个曾经宁静祥和的小村庄,如今却被一种诡异的氛围所笼罩。村民们的生活看似依旧平静,他们依然按照古老的习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而,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种平静其实是被压抑着的,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田埂间,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闲聊声变得稀少,村民们之间的交流也变得小心翼翼。村口那棵大槐树下,曾经是村民们聚集的地方,如今却显得冷冷清清,只有偶尔路过的人会匆匆看一眼。人们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瞟向村尾那座小院。
那座小院,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落,但自从那个夜晚之后,它就变得不再普通。那晚,村民们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发生的事情,但那隐约传来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厮杀声,却让每个人都毛骨悚然。事后,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更是让人们的心头笼罩上一层阴影。
而“李幺妹反杀悍匪、夜送人头”的传说,则像一尊无形的神像,被村民们又敬又畏地供奉在心底。李幺妹,这个曾经平凡的村姑,如今却成了村民们口中的传奇人物。她的名字,在村民们的心中,既代表着勇敢和正义,也代表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
李老根一家的生活,便在这张名为“敬畏”的无形大网下,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招娣和来弟如今出门,已不再是昔日那两个可以自由自在地与邻里姐妹们谈笑风生的农家少女了。当她们漫步在村道上时,四周总是会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仿佛整个村庄都在刻意回避着她们。那些曾经热情地与她们打招呼的婶子大娘们,如今也只是远远地对着她们点点头,眼神中交织着恐惧、讨好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疏远。
若是招娣和来弟在井边打水或是前往镇上采买,总会有一些人“恰巧”路过。这些人会争先恐后地冲上前去,抢着帮她们提重物,嘴里还念叨着:“幺妹可是咱们村的大恩人啊,你们家就是咱们全村的贵人呢!”然而,这些话语虽然表面上听起来十分亲切,但其中却隐隐透露出一种对她们的戒备,似乎生怕自己会沾染上什么不祥之物。
随着时间的推移,招娣和来弟得到的“帮助”越来越多,但她们内心的孤独感却也与日俱增。她们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笼罩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虽然能够清晰地看到外界的一切,却再也无法触摸到那份曾经淳朴的温暖。
铁锁的变化最为明显。这个曾经满村子疯跑、拥有无数玩伴的半大孩子,如今常常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用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拉着什么。他不懂大人们眼神里的复杂,只感觉到曾经一起掏鸟窝、摸鱼虾的伙伴们,如今见了他都像老鼠见了猫,远远地躲开。有几次,他试图凑过去,却只换来对方惊慌的一瞥和仓皇的逃离。他委屈地跑回家问娘:“娘,他们为啥都不跟我玩了?”招娣只能抱着他,心如刀绞,却不知如何解释。
李老根脸上的皱纹,似乎比以前更深了,沟壑里填满了茫然与忧虑。他努力想维持往日的常态,下地时主动和老乡搭话,路过邻居家时想进去喝口水,却总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隔阂坚如磐石。人们对他客气,甚至恭敬,但那份发自内心的亲近与热络,却再也找不回来了。他成了“那个煞星的父亲”,一个被贴上标签的符号。
多少个深夜,李老根从梦中惊醒,听着窗外寂静的风声,身边是妻子均匀的呼吸,隔壁是儿女们安稳的梦呓。他会披衣起身,走到院子里,望向偏房那扇紧闭的窗户。窗内,是他的女儿,是保住了全家性命、甚至为这个贫寒农家挣来了前所未有“地位”的英雄。可这份“地位”的代价,却是整个家庭与世界的隔绝。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为女儿强大的隐秘骄傲,更有对未来的深深恐惧。他不懂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那扇窗后,住着一个他越来越不认识的、强大而孤独的灵魂。
小院偏房内,“李幺妹”对外界的波澜洞若观火,却无暇分心。她的心神,绝大部分都沉浸在一场与自身、与这个世界的无声角力之中。
那夜与铁手张的交锋,虽胜,却胜得惊险。她清晰地复盘着每一个细节:若非神魂的预判让她提前半步避开要害,若非“锈影”的锋锐超乎常理,铁手张那刚猛无俦的掌力,只需擦中她一寸肌肤,便足以让她这具孱弱的肉身骨断筋折。纯粹的凡俗武学,修炼到极致,同样拥有着不容小觑的杀伤力。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要“硬”。
“淬体,必须加快进度。”她内视着体内。那几缕灵气,细若游丝,按照一个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路线缓缓运行,每一次周天,都像是在干涸的河床上推动一汪浅水,艰难而低效。它们滋养着血肉筋骨,但速度慢得令人绝望。这个世界的灵气浓度,远比她预想的还要稀薄,几乎接近于无。依靠自然汲取,想要恢复到她巅峰时期的万分之一,恐怕都需要数百年之功。
她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个不起眼的布袋上。里面是她这几日根据那本残破的《百草集》,结合原主那点可怜的、模糊的草药记忆,以及自身神魂对药性的敏锐感知,在山林边缘采集到的一些草药。大多是些最普通的活血化瘀、强健筋骨的药材,年份浅薄,药力微弱,放在她曾经的世界,连炼制最下品丹药的资格都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心中轻叹。以她如今的境界和资源,想要炼制真正的丹药,无异于痴人说梦。但,物尽其用,简单的利用,并非不可能。
她取出一部分草药,按照《百草集》上记载的某种“锻骨汤”的简化方子——原方所需的“龙血藤”、“虎骨草”等药材闻所未闻,她只能以药性相近的“红藤”、“骨碎补”等勉强替代——放入瓦罐中,加入山泉清水。
接下来,是整个过程中最耗费心神的一环。她没有生火,而是盘膝坐在瓦罐前,伸出右手食指,一缕微弱的灵气如发丝般射出,精准地点燃了罐下的柴火。随后,她以神念为引,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焰的大小。火焰时而旺盛如烈日,时而微弱如萤火,完全按照她的意志,将药力从植物的纤维中一点点逼出、融合。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活计。灵气既要维持火焰的稳定,又要渗透进滚烫的药液,引导那些驳杂的药力相互中和,避免产生过多的杂质和毒性。她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足足两个时辰,当罐中的药液变得浓稠如浆,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褐色时,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收回了灵气。
一罐散发着浓烈苦涩与辛辣气味的药汤,终于熬制完成。
她端起滚烫的瓦罐,没有丝毫犹豫,一饮而尽。药汤入口,如同吞下了一团燃烧的火焰,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随即,一股灼热而霸道的药力猛地炸开,散入四肢百骸。这股力量对肉身的淬炼效果,远不如她直接引动灵气冲刷来得纯粹,但它能补充气血,修复因过度修炼而暗耗的根基,略微加快灵气恢复的速度。
“聊胜于无。”她评价道。这只是最初步的尝试,一个验证思路的实验。她知道,真正的提升,需要更高效的功法,更充沛的资源,或者……更极端的机遇。
除了淬体,她对神魂之力的运用也在不断探索。通过那几只被她种下神魂印记的麻雀,她的“视野”可以覆盖小半个柳林岭村和通往青牛镇的部分路径。但这种“视野”是模糊的,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只能感知大致的动静和强烈的情绪波动,无法看清细节,更无法听到清晰的声音。比如,她能“看”到里正在村口踱步,能感知到他内心的焦灼,却听不清他嘴里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她决定进行一次更精细的操控尝试。她选中了院子里一只正在花蕊上采蜜的土蜂。精神高度集中,无形的意念如同无数根比蛛丝还纤细的丝线,从她眉心悄然蔓延而出,小心翼翼地缠绕、引导那只土蜂的飞行轨迹。
土蜂的飞行骤然变得混乱,在空中歪歪扭扭地画着“s”形,仿佛喝醉了酒。但仅仅三息之后,“丝线”便不堪重负,一根根崩断。土蜂仿佛从噩梦中惊醒,嗡的一声振翅高飞,仓皇逃窜,再也不敢靠近这个院子。而“李幺妹”则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识海中传来阵阵刺痛,神魂之力消耗不小。
“还是太弱了。”她揉了揉眉心,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这种精细操控,对当前残破的元神而言,负担过于沉重。看来,在肉身和元神未能恢复到一定强度前,这种能力只能作为辅助和侦查的有限手段,难以成为真正的杀手锏。
然而,就在她结束这次失败的尝试,准备继续打坐恢复时,心中忽然一动。通过天空中一只麻雀的模糊视野,她“看”到一骑快马,沿着通往青牛镇的官道,正逆着人流,带着一路烟尘,朝着柳林岭村的方向疾驰而来。马上之人,并非熟悉的乡民,也非官差打扮,看其伏在马背上的矫健身形和那股刻意收敛却依旧存在的精悍之气,绝非寻常之辈。
麻雀的视野无法传递更多细节,但那种如同出鞘利刃般的煞气,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让她神魂感到了一丝微弱的刺痛。
是黑风寨的探子?还是……钱家余孽,或是其他被“宝贝”吸引来的势力?
风暴并未真正停歇,只是化作了更隐蔽的暗流,开始向着柳林岭村,向着这座看似平静的小院,悄然涌来。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似乎穿透了土墙,落在了村口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靠在窗边的“锈影”长刀,刀身冰凉的触感,让她因神魂消耗而有些躁动的心神,瞬间清明下来。
该来的,总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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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不速之客
马蹄声在村口戛然而止,并未直接进村,而是绕着村子的外围,沿着一条崎岖的小路缓缓移动,似乎在观察地形,寻找最佳的进入路线。这个举动,更加深了“李幺妹”的判断——来者不善,且目的性极强,绝非偶然路过。
她并未急于行动,只是通过麻雀的视野,如同一只高悬在空中的鹰隼,默默锁定着那人的动向。同时,她仔细感知着自身状态。经过几日不辍的淬炼和药汤补充,体内灵气虽依旧微薄,但运转起来比之前顺畅了些许,肉身的力量、反应速度都有了微不可察的提升。更重要的是,她对“锈影”的掌控,似乎也更契合了一丝。这柄神秘的残刀,在饮了铁手张的血之后,表面的锈迹仿佛淡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刃口透出的寒意,也更胜从前。
那名骑士在村外徘徊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最终,还是策马缓缓进入了柳林岭村。他并未向任何人问路,目光锐利如刀,迅速扫过村中那些低矮的屋舍和田间劳作的村民,最终,精准地定格在了村尾那座孤立的李家小院。
此时,已是午后,阳光有些刺眼。村民大多在田间劳作,或在屋中午憩,村道上人影稀疏。但仍有几个在树荫下纳凉的老妪看到了这名陌生的骑士,以及他毫不犹豫直奔李家而去的方向,顿时交头接耳,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人看着不像善茬啊……”
“你看他腰上别的刀,我的天,怕不是黑风寨的人又来了?”
“快别说了,赶紧回家把门插好!”
恐慌如同瘟疫,在寂静的午后悄然蔓延。
“哒、哒、哒……”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村尾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骑士在李家小院外十余丈处勒住了马缰,并未贸然靠近。他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无声,显露出良好的骑术和一身不俗的轻功。
此人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普通,属于那种丢入人海便难以辨认的类型,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内敛,开阖间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沉稳与警惕。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劲装,腰佩一把造型朴实的雁翎刀,刀柄被摩挲得油光发亮,显然是惯用之物。马背上还挂着一个不大的行囊,风尘仆仆,显然是远道而来。
他站在那里,并未出声叫门,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这座看似普通,却让他以及他背后势力都栽了大跟头的小院。院墙低矮,柴门虚掩,院内似乎有孩童细弱的说话声(是铁锁在自言自语地玩着泥巴),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寻常。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却无法完全散去的血腥气,以及一种……让他心神微微悸动的无形压力。那是一种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感觉,让他背脊的汗毛都有些发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异样,抱拳拱手,声音不高,却用上了内力,清晰地传入了院内:“黑风寨,巡山哨探,赵莽,求见李姑娘。”
他报出了身份,却用了“求见”二字,语气也并无丝毫嚣张,反而带着一丝审慎的凝重。这番做派,显然是得了上头的严令。
院内,李老根和招娣等人早已听到了动静,透过门缝看到外面那精悍的骑士,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黑风寨!他们果然来了!
“幺妹……幺妹……怎、怎么办?”李老根声音发颤,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下意识地看向女儿的房门,仿佛那里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李幺妹”平静的声音从房内传出:“爹,娘,你们待在屋里,关好门,不要出来。”
话音落下,偏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幺妹”缓步走出,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身形瘦弱,面容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手中并未持刀,只是空着双手,目光淡然地望向门外的赵莽。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赵莽心中微微一凛。这少女的眼神,太静了,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丝毫他这个“煞星”上门应有的恐惧、愤怒或者紧张。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一阵吹过院子的风。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比任何凶神恶煞的表情都更让人感到压力,让人看不透,摸不着。
“黑风寨?”“李幺妹”开口,声音同样平淡无波,“何事?”
赵莽收敛心神,沉声道:“李姑娘,明人不说暗话。前几日,我寨二当家阎彪,折在姑娘手中,此事,山寨上下俱已知晓。”他特意将“折”字咬得很重,既承认了事实,又保留了黑风寨的颜面。
“所以?”李幺妹眉梢微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你们是来报仇的?”
“报仇与否,非赵某所能决定。”赵莽摇头,语气依旧克制,“赵某此来,是奉大当家之命,给姑娘送两句话。”
“说。”
“第一,阎彪之死,是他学艺不精,冒犯高人,咎由自取。我黑风寨立足卧虎山多年,并非不懂规矩。”赵莽缓缓道,这话语看似服软,实则绵里藏针,点出了黑风寨并非怕事,只是不愿与“高人”为敌,“第二,大当家想知道,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与我黑风寨,是敌是友?那件引得钱福贵觊觎的‘宝贝’,又究竟是何物?若能得姑娘坦诚相告,或许,双方未必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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