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阴宅(1/2)

我第一次听说“阴宅”这个词,是在祖父过世后的第三天。

送葬队伍在蜿蜒山路上走了近三个小时,纸钱如蝶般飞舞,落在青石阶上又随风卷起。陈默捧着祖父的黑白遗像走在最前面,眼神空洞。这位在城里做设计工作的年轻人,对家乡的丧葬习俗几乎一无所知。

“到了。”领头的风水先生是个六十多岁的驼背老人,人称张伯。他停下脚步,抬手示意。

眼前是一片荒废的宅院,青砖灰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院墙斑驳,门楣上依稀可见“陈氏宗祠”四个褪色大字,但木门紧闭,门前石阶缝隙里长满了枯黄的野草。

“这不是祠堂吗?”陈默疑惑地问。他记得小时候来过这里,那时虽然也老旧,却还时常有人打扫祭拜。

张伯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盯着陈默:“你爷爷没告诉过你?你们陈家有个规矩——人死之后,魂魄要在阴宅里住满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入土为安。”

“阴宅?”

“就是专门给死人住的房子。”张伯的声音低了下去,“活人不得入内,除非...”

“除非什么?”

张伯没有回答,只是从布袋里掏出一串古旧的铜钥匙,挑出其中一把插入门锁。“咔嚓”一声,木门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檀香的奇异气味扑面而来。陈默忍不住后退半步,但身后的人群肃立不动,所有人都低着头,仿佛不敢直视门内景象。

“你爷爷的棺材要停在这里,头七之后,你每天晚上都要来上香。”张伯说着,指挥抬棺人将沉重的黑漆棺材抬进院内。

陈默跟了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院子中央不是空地,而是一排排整齐的房屋,门挨着门,窗对着窗,每一扇门上都贴着褪色的红纸,写着陈氏族人的名字和生卒年月。有些纸已经破碎,在风中簌簌作响。

这哪里是祠堂,分明是一个微缩的村落,一个亡者的村落。

“这些...都是陈家的先人?”陈默的声音有些发颤。

张伯点点头:“你们陈家已经在这里守了三百年。每一代人死后,都要在这里住上四十九天,然后由下一代的守宅人送入祖坟。”他顿了顿,望向陈默,“现在,你就是这一代的守宅人了。”

陈默猛地想起祖父临终前握着他的手,反复说的一句话:“阿默,回家,一定要回家...”

原来指的不是老家的房子,而是这里。

棺材被安置在最里面一间空屋内。张伯指挥人布置灵堂,点上白蜡烛,香炉里插上三炷香。青烟袅袅升起,在昏暗的光线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今晚子时,你要独自来上第一炷香。”张伯交代完,带人退了出去,留下陈默一人站在院子里。

天色渐暗,陈默看着那一排排静默的“房门”,忽然觉得每一扇门后都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风吹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像极了老人的叹息。

他匆忙离开,木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铜锁自行扣合。

晚上十一点半,陈默提着一盏老式煤油灯,再次来到阴宅门前。

山村夜里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都听不到。月光惨白,照在斑驳的门板上,投下扭曲的阴影。陈默掏出张伯给的钥匙,手有些发抖。

锁开了,木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比白天更浓的霉味和檀香味混合着飘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去。

院内景象在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诡异。那一排排房门在光影中似乎微微晃动,墙上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是一个个弯腰驼背的人形。

陈默快步走向最里面的灵堂,心里默默数着步数:一、二、三...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右边第三间房的门,白天明明是关着的,现在却开了一条缝。

煤油灯的光照过去,门缝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陈默咽了口唾沫,告诉自己可能是风吹开的。他继续往前走,但眼角余光一直盯着那扇门。

灵堂里,祖父的遗像在烛光中显得格外肃穆。陈默点上香,恭敬地拜了三拜,插入香炉。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一阵轻微的“咯咯”声从某个方向传来。

像是有人在轻笑,又像是木头摩擦的声音。

陈默猛地转身,煤油灯的光扫过整个院子。声音消失了,一切重归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快步走向大门,就在跨出门槛的瞬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右边第三间房的门缝,比刚才更宽了一些。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向外窥视。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每晚都准时来上香。

第三晚,他在灵堂发现了一小撮灰烬,像是纸钱烧剩的残渣,但形状很奇特——像是被刻意摆成了一个箭头,指向院子东侧。

第五晚,右边第三间房的门完全打开了。陈默站在门外,用煤油灯往里照,看到屋内空无一物,只有墙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像是用指甲抓出来的。

第七晚,头七。

按照习俗,亡者的魂魄会在这一天返家。张伯交代,今晚陈默必须在灵堂守夜,直到鸡鸣才能离开。

“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离开灵堂。”张伯的眼神异常严肃,“香火不能断,蜡烛不能灭,这是规矩。”

夜幕降临,陈默带着足够的香烛和干粮,坐在灵堂的蒲团上。煤油灯放在脚边,光线勉强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院中无风,但白蜡烛的火焰却不停摇曳,在墙上投下跳动的影子。

子时将至,陈默按照张伯教的方法,在灵堂门口撒了一圈香灰。据说这样可以防止不干净的东西闯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见。这种绝对的寂静反而让人不安。陈默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一点,电量只剩百分之二十。山里信号微弱,连一条消息都发不出去。

他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发沉。连日来的压力和失眠终于击垮了他,不知不觉中,他靠在墙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骨的寒意将他冻醒。

陈默猛地睁开眼睛,首先注意到的是煤油灯已经熄灭,灵堂里唯一的光源是那三支白蜡烛。烛光此刻变成了诡异的青绿色,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水下世界。

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

“啪嗒...啪嗒...啪嗒...”

像是赤脚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缓慢而规律,正朝灵堂方向靠近。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要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灵堂门口的那圈香灰上,逐渐显现出一个脚印。

一个,两个,三个...

脚印很小,像是孩童的脚,但形状畸形,脚尖朝后。

它们绕过香灰圈,停在了灵堂门口。

陈默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冻得他牙齿打颤。他努力转动眼珠,看向门口。

那里空无一物。

但脚印还在增加,正向灵堂内延伸。

忽然,一个细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哥哥...陪我玩...”

陈默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声音近在咫尺,冰冷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

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

“啊——!”

几乎同时,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

天亮了。

陈默连滚爬爬逃出阴宅,直到跑回老宅,关上所有门窗,才瘫倒在地,大口喘气。

阳光从窗棂间照进来,驱散了夜晚的寒意,却驱不散他心中的恐惧。他摸了摸耳朵,那里还残留着冰冷触感。

那天下午,张伯来了。

“你遇到‘那东西’了。”张伯听完陈默颤抖的描述,面色凝重。

“那到底是什么?”陈默问。

张伯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那是你从未谋面的妹妹。”

陈默愣住了:“我没有妹妹。”

“你有。”张伯叹了口气,“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你母亲怀的第二胎,是个女婴,生下来就没了气息。按照陈家规矩,未满周岁的婴儿不能入阴宅,也不能进祖坟,只能埋在乱葬岗。”

“但那孩子怨气不散。”张伯的声音压得更低,“她总想回家,想有个安身之处。这些年,她一直在阴宅附近徘徊,想找机会进去。”

陈默想起那些脚印,那个声音,不禁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她现在能进来了?”

张伯看着陈默,眼神复杂:“因为阴宅的‘守护’变弱了。你们这一代,只有你一个男丁,阳气不足。而且...”他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而且你祖父走得太突然,有些事没来得及交代。”张伯站起身,“今晚我会陪你一起守夜。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

夜幕再次降临,陈默和张伯一同来到阴宅。这次张伯带来了更多的香烛符纸,还有一把看上去年代久远的桃木剑。

灵堂里,张伯在门口贴了三道黄符,又在四角各点上一盏油灯。

“陈家阴宅能守三百年,靠的不是砖瓦,而是规矩。”张伯盘腿坐下,开始讲述,“第一,守宅人必须是陈家血脉;第二,香火不能断;第三,每月十五必须祭拜;第四...”

他顿了顿,看向陈默:“第四,守宅人终身不能离开村子超过四十九天。”

陈默心中一沉。他在城里有工作,有女友,有刚刚起步的事业。

“如果离开呢?”

张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院子里的那些房门:“你看看那些门,有多少是关着的?”

陈默仔细看去,发现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房门敞开着,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那些都是没人守的阴宅。”张伯的声音很轻,“他们的守宅人要么死了,要么走了。门一开,里面的‘住户’就没了约束。”

“会怎样?”

“会出来。”张伯说,“会去找他们的后人,会附身,会索命,会...带来更可怕的东西。”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午夜时分,张伯忽然站起身,走到灵堂门口侧耳倾听。陈默也听到了——那细碎的脚步声又来了,但这次不止一个。

“啪嗒...啪嗒...啪嗒...”

“沙沙...沙沙...沙沙...”

“咚...咚...咚...”

不同的节奏,不同的轻重,从院子的不同方向传来。

张伯脸色大变:“不好,今晚是月半,阴气最重。那些开着的门...”

话音未落,院子里的油灯一盏接一盏熄灭。

不是被风吹灭,而是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它们一一捂灭。

最后只剩灵堂里的烛光,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中摇曳不定。

陈默看到,那些敞开的房门里,缓缓飘出一些模糊的影子。它们没有固定的形状,像是黑色的烟雾,又像是融化的蜡烛,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别看!”张伯低喝一声,手中桃木剑一挥,划出一道金光。

金光所过之处,影子稍退,但随即又涌了上来,更多,更密。

“它们在试探。”张伯额头冒汗,“试探阴宅还有多少‘规矩’的力量。”

一个影子突然加速,冲向灵堂。张伯挥剑阻挡,剑身与影子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像是金属刮擦玻璃。

影子退了,但张伯手中的桃木剑出现了一道裂缝。

“这样撑不到天亮。”张伯咬牙道,“得用那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用陈家人的血,重启阴宅的守护阵法。”张伯看向陈默,“但需要直系血脉,而且...可能会付出代价。”

陈默几乎没有犹豫。在恐惧和本能之间,他选择了生存。

张伯指导他在灵堂地面画下一个复杂的图案,用一把小刀划破掌心,让鲜血滴在图案的关键节点上。每一滴血落下,都发出“嘶”的一声轻响,像是烧红的铁块落入水中。

当最后一滴血滴下,整个院子忽然震动起来。

不是地震,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震动,仿佛这座宅院本身在苏醒。青石板缝隙中渗出淡淡的白光,那些敞开的房门开始缓缓关闭,一扇接一扇,发出沉重的“砰砰”声。

院子里的影子发出无声的尖叫,扭曲着被拉回门内。最后一个影子消失时,陈默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叹息,充满不甘和怨毒。

震动停止,一切恢复平静。

陈默瘫坐在地,掌心伤口火辣辣地疼。张伯撕下一块布条为他包扎,动作轻柔。

“暂时安全了。”张伯说,“但你记住,这只是暂时的。你的血唤醒了守护阵法,但你也因此和这座阴宅绑定了。”

“绑定?”

“从今以后,你就是这座宅子的一部分。它守护你,你也必须守护它。”张伯站起身,看向院中唯一还开着的门,右边第三间房,“至于那间房...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第二天清晨,张伯带着陈默来到那扇门前。

白天看,这扇门与其他房门并无不同,同样是褪色的红纸,上面写着名字:陈婉娘,生于嘉庆三年,卒于嘉庆五年。

“这是陈家唯一一个不是自然死亡的女子。”张伯说,“她死的时候只有两岁,和你那未出生的妹妹一样,不能入阴宅。但不知为何,她的名字被写在这里,房门也一直开着一条缝。”

“她是怎么死的?”

张伯摇头:“族谱上没写,只说是‘意外’。但有人说,她是被活埋的。”

陈默感到一阵恶心。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觉得,你妹妹能进阴宅,可能和她有关。”张伯推开门,“进来吧,有些东西,你应该看看。”

屋内比想象中宽敞,却空荡荡的,只有墙角放着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张伯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旧物:褪色的红头绳、一个拨浪鼓、几件小衣服,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

陈默拿起册子翻开,是用工整的毛笔字写的日记,记录者是陈婉娘的母亲。

“嘉庆三年腊月初八,婉娘出生,哭声嘹亮,接生婆说是个健康的孩子...”

“嘉庆四年三月,婉娘会笑了,眼睛像她爹...”

“嘉庆五年正月十五,婉娘发烧,请了大夫,说是风寒...”

“正月十七,婉娘病情加重,整夜哭闹不止...”

“正月十八,婉娘不哭了,也不动了。她爹说,孩子不行了...”

“正月十九,婉娘被放进小棺材,准备下葬...”

日记到这里中断了几页,再往后翻,字迹变得潦草而慌乱:

“她回来了!婉娘回来了!棺材是空的!”

“她站在窗外,穿着下葬时的那件小红袄...”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但我看见了,她真的回来了...”

“他们说要请道士,要做法事,要把她送走...”

“不!那是我的女儿!我不允许!”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墨迹深得几乎穿透纸背:

“如果婉娘不能活,那就一起死吧。”

陈默合上册子,手在微微发抖。

“后来呢?”他问。

张伯叹了口气:“后来,陈婉娘家发生火灾,一家五口全部丧生。奇怪的是,尸体都找到了,唯独没有婉娘的。有人说她根本就没死在那场火里,有人说她的魂魄一直在找替身...”

他看向陈默:“你妹妹的事情发生后,族里老人私下议论,说可能是婉娘找上了她。”

陈默想起那个冰冷的声音,那句“哥哥...陪我玩...”,不禁打了个寒颤。

“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吗?”

张伯沉默良久:“除非找到婉娘的尸骨,妥善安葬,化解她的怨气。但三百年过去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离开阴宅时,陈默回头看了一眼。

右边第三间房的门,又开了一条缝。

接下来的几周,陈默每晚都去阴宅上香,但再也没遇到异常情况。院中房门紧闭,香火不断,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但他知道,这只是表象。

他开始研究陈家族谱,查阅地方志,寻找关于陈婉娘的任何线索。白天在县图书馆翻找古籍,晚上回阴宅守夜,几乎成了他的全部生活。

女友林晓打来电话:“默默,你什么时候回来?公司已经在催了,说你再不回来就要找人顶替你的位置。”

陈默握着手机,不知如何回答。他不能离开超过四十九天,而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多天了。

“晓晓,我家里有些事情,还需要一段时间...”

“什么事比你的前途还重要?”林晓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你连视频都不接,到底在做什么?”

陈默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最终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挂断电话,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这座山村,这座阴宅,像一个无形的牢笼,将他牢牢困住。

第四十二天晚上,陈默在阴宅灵堂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张折叠得很小的黄纸,压在香炉下面。展开来看,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中间写着一个生辰八字,陈默自己的生辰八字。

他的血液瞬间冰凉。

这张符纸不是他放的,也不可能是张伯。张伯虽然懂些风水术数,但不会用这种邪门的东西。

有人进过阴宅,而且针对的是他。

陈默立刻检查了整个院子,在墙根处发现了一个新鲜的脚印,成年男性的脚印,鞋底花纹很特别,是某种品牌运动鞋的图案。

村里人很少有人穿这种鞋。

他想起这几天在村里见过的几张陌生面孔。有来采风的摄影师,有自称研究民俗的学者,还有几个说是徒步旅行的年轻人。

是谁?目的是什么?

陈默将符纸小心收好,决定第二天去找张伯。但那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梦中总有一个穿着红袄的小女孩在远处招手,无论他怎么跑,都追不上她。

第二天一早,陈默来到张伯家,却发现门锁着,邻居说张伯前天去了县城,要过几天才回来。

无奈之下,陈默只能先回老宅。走在村中小路上,他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但每次回头,都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

经过村口小卖部时,老板娘叫住了他:“阿默,有你的信。”

是一封没有寄信人地址的信,信封上只写着“陈默亲启”。拆开后,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和一封信。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清代服饰的小女孩,大约两三岁,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镜头。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陈婉娘,摄于嘉庆五年正月。

嘉庆五年正月,正是陈婉娘“病死”的那个月。

陈默的手开始发抖。他展开信纸,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

“阴宅的秘密不止于此。想知道陈婉娘真正的死因,想知道你妹妹的真相,今晚子时,独自来后山坟地。勿告他人,否则永无答案。”

没有署名,字迹工整得像是打印出来的。

陈默的第一个念头是告诉张伯,但张伯不在。报警?警察会相信这种荒诞的事情吗?

他盯着照片上的小女孩,那双眼睛仿佛有某种魔力,让他无法移开视线。他想起日记里的话:“她站在窗外,穿着下葬时的那件小红袄...”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形。

也许,他真的能找出真相,解开这一切的诅咒,然后回归正常生活。

黄昏时分,陈默做了一些准备:一把砍柴刀,一把手电筒,还有张伯之前给的几张护身符。他检查了手机电量,给林晓发了一条信息:“如果明天早上我没联系你,报警,告诉他们我在陈家村后山。”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有些后悔,但最终还是没撤回。

夜晚降临,陈默换上深色衣服,悄悄出门。

山村的夜晚一如既往地寂静,但今晚的寂静中多了一丝不寻常的压抑。月亮被乌云遮住,只有几颗黯淡的星星点缀夜空。

后山坟地是村里人的禁忌,尤其是夜晚。据说那里不仅埋着陈家的先人,还有无数无名尸骨,乱葬岗的传说让这片土地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面纱。

陈默打着手电筒,沿着蜿蜒的小路向上走。周围树影幢幢,风吹过时发出沙沙声响,像是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到达坟地时,正好子时。

这是一片开阔地,坟包错落,墓碑东倒西歪。有些坟墓已经塌陷,露出黑洞洞的窟窿。手电筒的光扫过,惊起几只夜鸟,扑棱着翅膀飞向黑暗深处。

“我来了。”陈默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坟地里显得格外微弱。

没有人回答。

他等了几分钟,开始怀疑是不是被人耍了。正当他准备离开时,手电筒的光照到了远处一个白色的东西。

那是一块新立的墓碑,上面没有名字,只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和阴宅院中那些房门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陈默走近,发现墓碑前的地面有松动的痕迹。他蹲下身,用手扒开浮土,下面是一个不大的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是另一本日记,比陈婉娘母亲的那本更旧,封皮已经破损。

借着微弱的手电光,陈默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内容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乾隆六十年,陈家第七代守宅人陈永安记:阴宅非为安魂,实为镇魂。陈氏先祖曾犯大忌,招致怨灵缠身,子孙不得安宁。遂建此宅,以族人之魂为锁,困怨灵于地下...”

他快速翻阅,越看心越沉。

原来,阴宅的真正作用不是安葬死者,而是囚禁一个古老的怨灵。每一代陈家人死后,魂魄都会被吸入阴宅,成为“锁链”的一环,加固对怨灵的封印。

而那些未满周岁的婴儿,因为魂魄不完整,无法成为“锁链”,所以不能入阴宅。但如果他们死在宅中,就会成为怨灵的“食物”...

陈婉娘不是病死,而是被献祭给了那个怨灵。

日记的最后一页,是陈永安的绝笔:

“吾已知真相,然无力改变。怨灵将醒,需以直系血脉为祭,方可再镇百年。吾儿将为此牺牲,痛哉!恨哉!愿后世子孙能寻破解之法,解我陈氏之厄...”

陈默感到天旋地转。所以祖父临终前一定要他回来,所以张伯说他与阴宅“绑定”,所以那个声音叫他“哥哥”...

他不是守宅人,而是祭品。

“明白了吗?”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陈默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照出一张熟悉的脸,是村里的小学老师李建明,那个自称研究民俗的学者。

“是你?”陈默握紧了砍柴刀。

李建明笑了笑,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别紧张,我不是你的敌人。相反,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用这种方式?”

“因为张伯不会告诉你真相。”李建明走近几步,“他是陈家规矩的守护者,他的职责就是确保每一代的祭品按时献上。”

陈默想起张伯严肃的脸,那些警告,那些规矩...难道都是谎言?

“那你又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

李建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玉佩,和陈默祖父留给他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

“我的曾祖母,也姓陈。”他说,“她是陈家的女儿,嫁到了外姓,逃过了成为祭品的命运。但她一直想救她的兄弟,也就是你的曾祖父。”

“你骗人!曾祖父是自然死亡,寿终正寝!”

“是吗?”李建明冷笑,“你查过族谱吗?陈家长子,有几个活过四十岁的?”

陈默愣住了。他确实翻阅过族谱,陈家直系血脉的男性,大多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去世,死因五花八门:意外、急病、自杀...

“他们是祭品,在怨灵需要的时候死去。”李建明说,“而你,就是这一代的祭品。四十九天守灵期满,就是献祭之时。”

陈默感到一阵寒意穿透骨髓:“不可能...爷爷不会害我...”

“你爷爷也是祭品,他只是不知道。”李建明的声音软了下来,“陈家每一代的守宅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命运。直到最后时刻,才会被‘告知’。”

“怎么告知?”

李建明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向天空。乌云散开,露出惨白的月亮。月光下,坟地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陈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坟地中央,月光最亮的地方,一个穿着红袄的小女孩缓缓显现。她背对着他们,低着头,像是在玩什么游戏。

“那是...婉娘?”陈默的声音在发抖。

“不。”李建明说,“那是所有祭品的集合,是怨灵的一部分,也是你妹妹的一部分。”

小女孩慢慢转过身。

她没有脸。

不,应该说,她的脸在不断变化,时而是陈婉娘,时而是陈默从未见过的面孔,最后定格在一张婴儿的脸上,那是陈默只在母亲珍藏的照片里见过的,未出世的妹妹。

“哥哥...”那个声音又响起了,这次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陪我玩...永远陪我玩...”

陈默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坟包变成了阴宅的房门,墓碑变成了香炉,整个坟地正在变成另一个阴宅。

“快走!”李建明抓住他的手臂,“她在把你拉进她的领域!”

但已经太迟了。

陈默感到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像是沼泽,正在将他吞没。他挣扎着,却越陷越深。李建明用力拉他,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分开。

“用玉佩!”李建明大喊,“陈家的玉佩能保护你!”

陈默慌忙掏出祖父留下的玉佩,紧紧握在手中。玉佩发出温热的触感,周围的拉扯力似乎减弱了一些。

但那个无脸的小女孩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她伸出小手,冰冷的手指触碰到陈默的脸颊。

一瞬间,无数画面涌入他的脑海:

一个穿清代官服的男人,在深夜挖开新坟,将一具女尸拖出...

一座正在修建的宅院,地基下埋着七具棺材,摆成七星阵...

一个婴儿被放在祭坛上,哭声刺破夜空...

一个女人抱着死去的女儿,跳入深井...

穿着红袄的小女孩,在宅院里游荡,一扇一扇地敲门...

祖父跪在灵堂前,老泪纵横:“对不起,阿默,对不起...”

最后,是一行血红的字,写在阴宅最深处的一面墙上:

“以血为锁,以魂为链,镇此怨灵,永世不脱。陈氏子孙,代代相承,若有违逆,满门皆灭。”

陈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所有的画面消失,他发现自己跪在坟地中央,浑身被冷汗浸透。李建明不见了,小女孩也不见了,只有月光冷冷地照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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