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雨夜刨心(1/2)
雨下了整整一夜,淅淅沥沥,仿佛要将宫阙里的血腥与阴谋都冲刷干净。
天色微明时,调查陷入了彻底的僵局。
手有胎记的嬷嬷如同人间蒸发,查遍近半年坤宁宫乃至各宫人员变动,皆无符合特征之人。
内务府的工匠记录显示,兰嫔有孕后,钟粹宫只请工匠检修过一次漏雨的屋檐,并未动过寝殿内任何家具。宫女太监的口供依旧严丝合缝,问不出半点破绽。
小环买朱砂、钱太监来路不明的钱财、翠缕与秋菊的亲戚关系、皇后调用又“损耗”的朱砂……所有这些线索,如同断线的珠子,缺乏最关键的链条将它们死死扣在一起,形成无法辩驳的铁证。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前朝传来了紧急军报。
西北边关告急!鞑靼部集结重兵,连破两座边城,烧杀抢掠,气焰嚣张。边军连连失利,请求朝廷速派援军,并遣大将坐镇指挥。
朝堂之上,武将请战,文臣争论。最终,几经商讨推举,能担此重任、且皇帝信得过的,唯有两人——皇后的兄长,骁骑营统领、平远将军孙毅;以及皇后的父亲,戍守西北多年的老将,镇国公孙宏。
孙家,一门两将,手握重兵,镇守边关要冲。
此乃国难当头,用人之际。
这个节骨眼上,皇帝若还要深究后宫“无凭无据”的投毒案,严惩可能牵涉其中的皇后母家……后果不堪设想。
平衡,在瞬间被打破。
慎刑司和大理寺的官员都是人精,敏锐地察觉到了风向的变化。严寺丞再次入宫面圣,这一次的奏报,用词更加斟酌,但意思再明确不过——案情复杂,涉及宫闱深处,恐非短期可破。且当前国事为重,是否……暂且搁置,待边关平定再行彻查?
皇帝坐在御书房内,看着那份措辞委婉却透着无奈的奏报,久久沉默。
梁九功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他能感受到御座上那位天子心中翻腾的怒意、不甘,还有深深的疲惫。
“朕知道了。”最终,皇帝只说了这四个字,声音低沉沙哑。他挥了挥手,让梁九功退下。
独自留在空荡的御书房里,皇帝缓缓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是李秀儿小产后那张绝望灰败的脸,是李鸳儿强忍悲痛、眼神深处却燃着冰冷火焰的模样,是那些在瓷盘中滚动、散发着阴森光泽的水银珠子……
他知道是谁做的。几乎可以肯定。
皇后。孙氏。
为了巩固地位,为了铲除可能威胁到她和她未来子嗣的隐患,她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残害了他的妃嫔,杀死了他未出世的孩子,甚至可能……早就害死了鹂儿。
他恨!恨不得立刻将她废黜,打入冷宫,千刀万剐!
可是……不能。
孙毅即将率军出征,孙宏镇守的防线更不能有丝毫动摇。此时动皇后,便是动摇军心,自毁长城。边关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万里江山的安危,系于孙家之手。
国事,家事。
江山,美人。
孰轻孰重?
他是帝王。他别无选择。
一种近乎无力的愤怒和深沉的悲哀,攫住了他。他坐拥天下,却连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未出世的孩子讨回一个明面上的公道,都做不到。
这种认知,比任何挫败都更让他感到痛苦和……羞耻。
雨,似乎小了些,但天色依旧阴沉。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边。雨水顺着琉璃瓦滴落,在汉白玉台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知道,他必须去见李鸳儿。必须给她,也给死去的孩子,一个交代——哪怕这个交代,苍白无力,甚至是一种背叛。
永和宫里,气氛同样凝重。
李鸳儿自然也收到了边关告急的消息,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宫中查案力度的悄然变化。当素心将打听来的、关于孙家即将领兵出征的详情禀报后,她什么都明白了。
愤怒吗?有的。为秀儿,为那未出世就化作血水的孩子,也为可能含冤而死的鹂儿。
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和深切的悲凉。
这就是皇权,这就是政治。个人的冤屈与生死,在江山社稷面前,轻如尘埃。
她能怪皇帝吗?怪他不能为她做主?怪他为了大局妥协?
她不能。因为她理解。
若她是皇帝,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边关若破,生灵涂炭,那将是比后宫一条人命、甚至十条百条人命,更惨重的代价。
可是……理解,不代表不痛,不代表不恨。
她坐在李秀儿床边,看着妹妹依旧昏睡不醒的憔悴面容,心中那簇为追查真相而燃烧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冰冷的现实浇灌下,淬炼得更加幽暗、更加坚韧。
不急。她对自己说。皇后的靠山是孙家的兵权。只要兵权在,皇后就动不得。
但兵权……能永远在吗?边关战事,胜负难料。孙家父子,就一定能凯旋?就算凯旋,功高震主,历来就是帝王大忌。
时机未到,她需要等待,需要积蓄力量,需要……找到更致命的东西。
正思忖间,宫女通传:“皇上驾到——”
李鸳儿收敛心神,起身迎驾。
皇帝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雨夜的湿气,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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