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窃国之论(2/2)

“天地气运,总量或许有常。此处被梳理凝聚,彼处必然有所耗散。神族以超凡之力强行‘调律’,好比从一条浑浊的大河中,硬生生攫取了一瓢稍显清澈的水,暂时浇灌在此处。河流的整体浑浊并未改变,这瓢清水,也终究会重新渗回泥沙之中,或被更大的浊流吞没。” 不语先生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这窃来的、短暂凝实的气运,又能持续多久呢?三月?半年?一旦神使离去,这‘调律’之力消失,天地自会恢复其驳杂的常态。甚至,因这短暂的‘拔苗助长’,后续的反噬……犹未可知。”

萧敛凝视着石枰,那枚落在天元的白子显得孤零零的。山风穿过松针,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远处,夏江奔腾依旧,带走落日的余晖,也仿佛带走了山巅残留的神圣余韵。

“所以,陛下此举,终究是……饮鸩止渴?” 他声音低沉。

“非也。”不语先生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棋局,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是借力打力。陛下聪慧,未必不知此中虚实。她要的,本就是这‘短暂凝实’的瞬间——足以震慑内外,稳固登基之初的权柄。至于之后……那是之后的事。而神族……” 他落下一子,彻底困住萧敛一条大龙,“他们展现力量,介入人界因果,无论初衷如何,便已入了局。入了局,便有消耗,便有牵扯,便不再超然。这,或许才是陛下更深的一层用意。”

萧敛看着自己被屠戮的大龙,良久,将手中剩余白子轻轻放回棋罐。

“先生以为,神族可知自身已入局?”

不语先生拂袖起身,青衫在渐浓的夜色中几乎与山影融为一体。他望向已然寂静的山巅,那里,宫灯次第亮起,如同悬在天上的星子。

“那位月弥姑娘,指尖始终在袖中微动,似在测算。她可能知道,也可能在顺势而为。至于那位公主和琴师……” 他微微摇头,“赤子之心,可敬可畏,亦可叹。将军,棋局未完,天色已晚,且看明日吧。”

说罢,他身影已飘然隐入松柏阴影之中,恍若从未出现。

萧敛独坐石枰前,指尖摩挲着那枚冰凉的天元白子。山下的万家灯火逐一点亮,与天上星河遥相呼应。那场轰动天下的神舞余音,早已消散。但一些更为细微、却可能影响深远的东西,如同不语先生口中那“被短暂拔正的地弦”,其涟漪,或许才刚刚开始扩散。

窃天运以固鼎,引神入局弈苍生。

松荫未道玄机尽,且看涟漪几处生。

泰山的夜晚,终于彻底降临,将一切辉煌、祈愿、算计与低语,温柔而平等地,吞入它亘古的沉默里。只有夏江,不知疲倦,带着它泥沙俱下的秘密,继续向东奔流。